但长途坐火车依旧挺让人疲惫的, 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夏青棠跟谢晓霜的脸上都写满了困倦,只有谢瑾萱依旧精神奕奕。
他一个人扛着三个人的行李, 依旧能健步如飞,而且还可以眼明手快地照顾她们俩。
幸好谢瑾萱也跟着过来了, 要是只有夏青棠和谢晓霜两个人, 怕是就没这么便利了。
谢晓霜低声说:“青棠, 真是辛苦你了, 让你跟着我过来吃苦。还有, 谢同志也辛苦了, 这一路上跑前跑后都是他,我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这算什么吃苦啊?我这是长时间待在火车上不怎么透气罢了, 待会儿出站,咱们先找个招待所住下来, 然后再好好洗个澡, 换身衣服,就能活过来了。”夏青棠打了个哈欠, “晚上再好好睡一觉,那就真的特别精神了。至于谢瑾萱,他精力旺盛,他跑前跑后就跟运动一样,你可不用担心他的。再说了,咱们谁跟谁啊,我能跟着你出来见见这边的世面, 我也是很高兴的。”
谢晓霜笑了一下:“青棠, 我就不说那么多谢谢了,等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行, 等你发达了,你可一定要好好招待我。”夏青棠也笑了起来。
到这里的人居然很多,很多回城找不到工作的人都是听到了这边不一样的消息,所以想要来这里看一看,万一真的如别人所说的那样,那他们就能在这里找到活路了。
所有人都带着一样的想法和憧憬,同时还有一些迷茫和恐惧,大家在上午的阳光中,慢慢走下了火车。
他们三个人跟着那些人一起走出火车站,就看到了外面热热闹闹的人群和看上去像小县城一样的建筑物。
这里原本也就是乡下新建出来的地方,火车站虽然建好挺久了,但周围的建筑物依旧以低矮为主。
但这里充满了不一样的生气,夏青棠甚至恍惚觉得回到了九十年代似的。
“馒头包子!热乎乎的馒头包子!”
“油饼!油饼!”
“面条馄饨!”
“瓜子花生大核桃,瞧一瞧看一看来!”
……
往前看过去,道路的两旁全都是叫卖的声音,无数摊贩用手推车支了起来,做着各种各样的吃食,可以闻到各种各样的香气。
旁边还摆着两张小桌子,可以让人随时坐下来就在路边吃一顿。
虽然现在早就过了吃早饭的时间了,但刚下火车的人们因为疲惫,还是很受这些热乎乎食物的**的。
谢晓霜低声说:“青棠你看,这边的人可以随便在大街上叫卖东西……还能坐在路边吃东西……天啊,真是不敢想……”
“是啊,真的跟咱们那边不一样。”夏青棠很感兴趣地看着这一切,然后笑着说:“那边还有卖衣服鞋子的呢,你看那边。”
小吃摊过去后,再往远处走一些,就能看见卖衣服鞋子的摊子了,他们在地上铺着很宽大的油布,然后将花花绿绿的衣物摆放在上面,之后会大声招呼路过的人过去看看。
“对,我听我同事的爱人说了,他说这边不用布票的,只要有钱就可以买衣服。”谢晓霜刚下火车的时候还显得非常疲惫,但现在看到这热热闹闹的场景,她却突然活过来了似的,两个大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夏青棠说:“不用布票,那衣服是不是对面过来的啊?”
“是的,他说都是港城那边运过来的,款式跟咱们穿的也不一样,我同事爱人还带回去一件新外套,看着很好看,就是不敢穿出去。”
“但他们在这边就敢穿。”谢瑾萱说:“这边的人大多都穿的跟咱们不一样。”
“确实,你看那个卖馄饨的,他那个裤子……”夏青棠说道。
那卖馄饨的人大概三十岁不到的年纪,是个中等个头的精神小伙子,他晒得黑黝黝的,上身穿着一件常见的灰色外套,下面是一条后来才开始有人穿的牛仔裤,夏青棠记得表妹那个时候就很喜欢穿牛仔裤,但她有点不习惯,因为牛仔裤硬邦邦、紧绷绷的,穿着不方便干活。
但现在看人家摆小摊的人也穿着很舒服,夏青棠也有些心动了。
“咱们往前走吧,一边走一边看,然后买点儿东西尝尝。”夏青棠笑着说。
“好,刚好买东西的时候再问问招待所的位置。”谢瑾萱说着,就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夏青棠跟谢晓霜手挽手走在他的后面,夏青棠一边打量这些热热闹闹的小吃摊,一边顺手买了几个热包子。
这都是素馅儿的,有白菜粉丝的、青菜香菇的,也有海带丝的,夏青棠一样买了两个,然后就站在小摊的旁边,跟谢瑾萱和谢晓霜他们一起吃。
包子的味道做得还不错,但比他们大院儿食堂的包子还是稍差一些的。
但这里买包子不需要用粮票,只要花钱就能买,这对夏青棠这种积蓄特别多的人来说,实在是个好地方。
她这次出门带了不少钱,不光把家里应急用的三百块钱带来了,还找奶奶拿了三百块,差不多相当于普通工人接近两年的总工资了,等于是带着巨款过来的。
因为她有一个想法,除了要帮谢晓霜在这里找到容身之处,夏青棠也想试试看,说不定在这里就能找到商机,然后今年就开始做起买卖来了。
毕竟,一切都在快速地发展,夏青棠只能提前做好准备,如果真的看到了商机,那她立刻就能拿出钱来。
谢瑾萱跟摊主简单聊着天,询问招待所的所在之处。
摊主是一对青年夫妻,看着都不到三十岁的模样,女摊主笑着说:“你们来得太晚啦,这附近的招待所怕是没有位置了。这过年完之后啊,很多人都听说这里可以混口饭吃,所以都坐着火车过来了,火车站附近的招待所,早就住满了。你们要是还想住宿,得往那边走上几里路,那边还有一个比较大的招待所,是一个什么单位开的,条件也好,就是价格贵一些。”
谢瑾萱道了谢,夏青棠问道:“同志,在这边真的能混口饭吃吗?不分男女都可以吗?”
“可以的,你们刚来,还不知道,往那头走,盖了好几个工厂的,什么服装厂、仪器厂、化工厂……我都记不清楚的。这边的工厂工资可比你们来的地方高多了,不过也累,我听说这边工厂都是两班倒,一个班十二个小时,上班时间管两顿饭,还提供宿舍,八个人一间,有浴室有食堂,挺方便的。就是累,我有个表弟就在那边的化工厂上班,下了班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倒头就睡觉。睡醒了洗个澡洗洗衣服,就又去上工了。”女摊主是个很热情很喜欢说话的人,因此跟他们说得很详细。
夏青棠说:“那可真是太累了,这样下去人怎么受得了啊?”
“那受不了也得受着啊,人家工资给得高啊,年轻人就别怕吃苦,那以前大锅饭还没吃够啊?再说了,我表弟在家找不到工作,不就只能来这边试试看了吗?看你们的样子,怕也是从乡下回城找不到工作的吧?那你们来这边就来对了,要么呢,你们就进厂上班,要么呢,就跟咱们一样,找个地方做点儿小买卖。我跟我家这口子吧,会做点儿面食,就来这边卖包子馒头了。这段时间火车站这边人多,我们就在这里卖。等过段时间,这边人少了,我们就那边的商业街卖,那边人也多的。不管是卖包子馒头还是在工厂里上班,你想不累就赚钱?那你只能回家去,等家里什么亲人退休了,让个位置给你,那你就能在厂里混日子了。”女摊主说得很直接。
“那商业街是做什么的啊?”谢晓霜问道。
“你肯定没听过没见过的,那里面啊,都是卖东西的,从港城那边运过来的好东西,都在那边批发呢。你们要是感兴趣,也可以过去看看。哎,你们三个是什么关系啊?”
夏青棠说:“这是我爱人,这是我爱人的堂妹。”
因为谢晓霜跟谢瑾萱刚好同姓的关系,所以他们出门在外也用了堂兄妹的说法,这样比较方便。
“哦,你们是一家人呢,那可以一家人凑一起想想做个小买卖的。主要是呢,先试试买卖,要是真的买卖做不起来,那也不要紧,再去工厂上班赚工资就是了。”女摊主说完,又有其他人过来买包子,她就忙去了。
夏青棠他们吃完了包子,把保温杯里面的热水喝掉,就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走到卖服装的那里,果然看到了各种千奇百怪的衣服,这些款式夏青棠比较熟悉,因为再过几年,大街上就会有人穿了,但对谢瑾萱和谢晓霜来说,这些衣服都显得过于先进了,所以他们俩的表情看着都非常惊讶。
夏青棠还问了一件夹克衫的价格,年轻的女摊主报了一个价格,夏青棠直接砍掉了三分之二。
对方笑了起来:“哟,小姑娘,看你刚刚下火车,没想到还挺会砍价的呀,你这么砍价,我这衣服要亏本的。”
“讨价还价很正常啊,你要是觉得亏本了,就别卖嘛。”夏青棠说道。
“哎呀,我也没说不卖啊,我看你长得这么精神,你要是穿上这件夹克衫,肯定很好看的。来来来,你先试试看,要是穿着好看,咱们再谈价格嘛。”女摊主直接拿起那件浅蓝色的夹克衫,想要让夏青棠试穿。
夏青棠笑着说:“我们还要去找招待所,等过会放下行李再说吧,要不,身上脏兮兮的,也不方便。”
女摊主摆摆手:“拿我开心呢,不买赶紧走!”
谢瑾萱微微皱起了眉头,夏青棠赶紧拉着他往前走,等走出去一小截路了,夏青棠才笑着说:“咱们初来乍到,别惹事情了。先找到招待所住下再说吧,我真的挺想洗个澡的。”
谢晓霜说:“青棠,刚才那件衣服看着挺不错的,你要是喜欢,我给你买下来吧,你别觉得贵,我身上有钱的。”
夏青棠笑了:“嗨,我真的只是问着玩儿的,那衣服我看过了,都是二手的,就算我还了价钱,也还是太贵了。”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以前表妹夫那些做买卖的朋友聊天时她都听过的,像这样的衣服,都是从港城拉过来的二手衣物,论斤称的,根本不值钱。
刚才女摊主说的那个什么商业街,估计就有这种衣服在批发。
这些人批发了衣服来火车站这里售卖,明显就是针对这些初来乍到的新人,因为他们不知道这里头的猫腻,所以就能卖个好价钱了。
“二手的?什么意思?那些衣服都是人家穿过的?卖旧衣服?”谢晓霜有些惊讶。
在她这二十几年的生活中,确实没听说过哪里会卖旧衣服的。
“是的,一看就是从那边运过来的二手衣服,所以你看他们的摊子上,那么多衣服裤子,颜色款式却都不太一样,几乎没有重复的款式,因为这些都是人家穿过,然后回收过来的。”夏青棠对这些还是比较了解的。
谢晓霜说:“可是,我看她摊子上的衣服看着都挺新的啊,这么新的衣服,怎么就不要了啊?”
“你没听你同事的爱人说过吗?港城那边跟咱们不太一样,就是……他们生活很富裕的,所以衣服不会穿到打补丁,更不会一件衣服穿十年二十年。他们讲究时髦,讲究漂亮,今年买的衣服到明年不喜欢了,就可以处理掉了。”夏青棠说:“我听人说过,这些收过来的衣服,有可能都不是买过来的呢,可能就是生活富裕的人丢掉不要的,然后被捡起来,然后集中清洗干净,就可以运过来卖钱了。”
“啊……居然还有这样的?我真没听她爱人说过……可能,她爱人也不太清楚吧。因为她爱人大部分时间也都在工作,对这些事情估计不太注意。”谢晓霜说:“青棠,你听谁说的?这个人懂得好多啊。”
“我听厂里人说的,你知道的,我们厂有外国人的,他们都去过港城,像严助理平时跟他们聊天,就能聊到的。”夏青棠笑着说道。
这倒是没有撒谎的,因为他们厂的外国人确实都去过港城,对那边还是比较了解的,只是夏青棠不清楚他们有没有跟严建顺聊到这么细致的地方。
他们慢慢往前走,路过了两家招待所,谢瑾萱走进去问了一下,确实全都住满了。
在这个朝气蓬勃的地方,很多胆子大的青年都原来过来拼一拼,所以过完年这边确实暴涨了很多人。
“看来只能往前走了。”谢瑾萱说:“你们两个人的体力还可以吗?”
谢晓霜跟夏青棠还没说话呢,就看见那头停着的一辆三轮车风风火火得骑了过来,骑车的小伙子很大声地招呼道:“同志,是不是走累了?要不要坐车子?”
“坐车子?”谢晓霜又是一愣。
夏青棠知道,火车站附近像这样做人力三轮车生意的人肯定不少,刚才没碰到还以为这边没有,没想到走到这头还是看见了。
她便笑着说:“我们想去还有房间的招待所,你知道地方吗?”
“知道啊,就在那头,往前大概三四里路吧,那个大招待所还有房间的。但你们要是走去,那就太累了,这刚下火车,多辛苦啊,就坐我的车子过去吧。”小伙子长着一张圆脸,看上去确实很壮实。
“你要送我们去招待所吗?”谢晓霜很惊讶,“你为什么这么好?”
这话说完,小伙子先乐了:“这位同志,你一看就没有出过门,我这哪是好啊,我是做买卖的呀,你们三个人加上行李,我要收钱的。”
谢晓霜闹了个大红脸:“我还以为……我没想到……”
夏青棠笑着说道:“没事儿,你别介意,你确实没有出过远门,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确实反应不过来,等下次你就知道了。凡事嘛,都是从不知道到知道的。”
夏青棠的话语温柔而稳定,谢晓霜立刻就不脸红了,她笑着说:“是啊,我后面就知道了。那这位同志,你怎么收钱的呀?我跟你说,虽然我没有出过远门,但我的堂哥和嫂子他们可是去过很多大城市的人,你要是坑人,他们都能发现的。”
小伙子笑了起来:“我不坑人,我天天在这边蹬车子的,要是我坑人,那人家第二天来找我算账,我怎么办呀?”
他们谈好了价格,三个人就坐上了三轮车的后车斗里,然后小伙子就开始蹬车了。
他们三个人都挺瘦的,但因为人不少,所以小伙子蹬车的速度并不快,他们也刚好可以在路上看看沿途的一切。
小伙子也挺热情的,偶尔骑到什么标志性的地方,也会稍停几秒钟,大声给他们介绍一下。
看得出来,这里虽然暂时还没什么像样的建筑物,但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可以看到很多正在兴建的建筑物。
按照这样来看,像瓦匠、木匠之类的技术人过来了,应该是可以迅速找到饭碗的。
就算不会这些,但只要愿意吃苦,去盖房子的地方做个小工估计也行。
夏青棠慢慢观察着这一切,然后将自己观察到的一些想法也小声说给谢晓霜听。
谢晓霜听得非常认真,眼睛里也满是对夏青棠的崇拜之色。
“青棠,你可厉害,我们都是第一次过来的,但你什么都知道。”
夏青棠赶紧说:“我也没什么厉害的,我也是听别人提过,然后就记在了心里,现在看到这些,就能想起来,也就是跟你胡诌几句,说不定很多地方都说得不对呢。”
谢瑾萱全程都没有怎么说过话,因为他习惯在夏青棠的几个好姐妹聊天时保持正确的沉默,把主场完全留给她们。
而且,他这次过来并不是来帮谢晓霜出主意的,他的作用就是保护女同志的,那做一个沉默的保镖才是最好的。
小伙子骑车把他们送到女摊主说的那个大招待所门口,一看,果然是一家大单位自己开的招待所,房间还剩了一些,而且环境看上去比之前那几家招待所好很多。
谢瑾萱要了两个房间,他们出示了结婚证书和谢晓霜的单位证明,交了费用后,就被服务员带去房间了。
这招待所并不便宜,因此房间也很宽敞,而且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房间里面都是两张比较宽的单人床,靠窗两张木头沙发,一个圆形小茶几,窗户上挂着纱帘和布窗帘,看上去都很干净。
房间内还有一张很大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圆形托盘,里面摆着一个暖水瓶和两个白瓷茶杯。
房间里面没有厕所,但厕所离得并不远,走出去十米就是厕所了,另一头还有公共浴室,男女分开,每天晚上六点到九点供应热水可以洗澡。
要是错过了时间,也可以请服务员帮忙多烧几瓶开水,然后拿个盆子去浴室洗澡。
总之,看着都挺方便的。
“那晓霜,你就住顶头这一间吧,我们住隔壁那一间,你进出刚好要经过我们,我们也能听到有没有人从你门前走过。”夏青棠说道。
“好,谢谢了。”谢晓霜便在顶头那一间放下了自己的行李包。
服务员说:“房间都看过了哈,我去给你们打开水,我们招待所中午也做午饭的,就在进门往右拐的地方,有面条水饺和各种小炒,你们要是想吃饭可以去吃。”
“好的,谢谢同志。”夏青棠道了谢,就把他们的行李包也在房间里放下了。
“这个时间不供水洗澡,要不然,我去多弄一点开水,然后给你洗一个吧?”谢瑾萱小声问道。
夏青棠笑着说:“不用,晚上既然有公共浴室,那就可以洗头,等晚上回来再洗吧。我现在去那边洗个冷水脸,就很舒服了。”
家那边这会儿还很冷,但来到这边,气候却跟春天似的,一点都不冷,所以他们在火车上就把棉衣脱下来放进包里了。
夏青棠叫上谢晓霜,两个人去女厕所那边洗了一个冷水脸,两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谢晓霜说:“青棠,你觉得……我是去工厂上班,还是自己做点儿小买卖呢?”
“先别着急啊,我们才刚刚过来呢,只听那个摊主说了几句话,还不用这么快做决定的。咱们要在这里待好几天的,你先不慌,我们多跟人打听,多问,多看,全都了解了,最后再决定。”夏青棠道。
谢晓霜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小声说:“好,我听你的。我就是有点激动了……我一听说这里的工厂需要很多人,我真的迫不及待了……我终于可以不用再回去了,可以逃离那个地方了……青棠,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其实我爸妈让我妹找了我好几次,都是问我要钱的……”
“你不会给他们钱了吧?”
“我没给,但也跟他们发生了一些冲突,幸好我现在跟厂里和大院儿的门卫都处好了关系,所以他们都帮我盯着,我爸妈才没找到我打我一顿……我想着,那个地方我是不能再回去了。无论如何,我都要这里留下来。”
“那就留下来,这里机会多,一定能找到工作留下来的。”
“恩,我也是这么想的!总之,我很高兴。”谢晓霜终于笑了起来。
“是啊,我也为你感到高兴。”夏青棠跟她拥抱了一下,“好了,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就到处看。”
因为想跟招待所的服务员搞好关系,所以夏青棠选择了这里的食堂吃小炒。
这里几乎都是外地人,厨师做菜习惯放很多辣椒,带肉的小炒特别贵,但素菜的小炒倒是不怎么贵,他们便点了一个青椒土豆丝,一个莴笋炒木耳和三碗大米饭。
两道菜都做得特别辣,莴笋炒木耳里面也满满都是红油,但这炒菜吃起来确实特别下饭,他们三个人吃完饭,都喝了不少水。
吃完之后,他们走出去,又碰到了那个服务员,服务员见他们的嘴巴都是红通通的,就笑着说:“几位同志,我们这边的炒菜味道怎么样呀?”
“很辣,但也很好吃。”夏青棠说:“听口音,同志你跟刚才的大师傅是一个地方的人吧?”
“是啊,我们都是从XX市过来的,那个炒菜的是我小叔叔,他是跟着这个单位过来开荒的。来了之后,刚开始可苦了,但现在也算还行。刚巧这边的招待所缺个人,我从乡下回城又找不到事情做,小叔叔就把我喊过来了。”服务员是个苹果脸的年轻姑娘,脸颊上红扑扑的,看上去很可爱。
夏青棠笑着说:“那可真是太好了,其实我们也是听说这边能找到事情做,所以才会过来看看的。不过,我们在这边没有亲戚,只能自己摸索。”
“没事儿的,这边的很多人都是自己摸过来的,但只要不怕吃苦,都能找到事情做。这边的工厂缺人呢,但是有些工厂招人比较严格的,要什么毕业证啊,有些也是从一个地方招完了集体带过来的,不要零散工人。”服务员说道。
谢晓霜立刻道:“不要零散工人?那想去工厂做事情岂不是很难?”
“真要是想去工厂做工,得一家一家过去问,工厂嘛,问问地址,你们找到地方就能问。不过,你们来的这个时间是有点晚了,几天前,工厂就开始开工招人了。”
“晚了?可现在还没到正月十五啊。”谢晓霜更惊讶了。
“这边的工厂,跟咱们家那边的哪能一样啊?不会给你放到正月十五的,所以我们过年都没回家呢,就在这边过的,因为招待所一直都有住人。”服务员说:“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要是去工厂问了找不到事情做,那这街上也能找的。男同志嘛,去盖房子的地方问问,一准缺人!女同志啊,像你们两个长得这么好看的,要是买了衣服去火车站那边卖,也很赚钱的。就是比较辛苦,我看他们那些人,基本上风雨无阻,天亮就在那儿守着摊子,到天黑才回去的。”
谢晓霜一边听一边点头,她说:“这去工厂上班,还有宿舍住,要是自己摆摊子,要住哪儿啊?”
招待所太贵了,住个几天还行,常住肯定吃不消的。
服务员说:“这边都是租房子住的,往那头走,就是这里本地的住户了,他们都是自己家盖的老房子了,地方也够,自从这里人多起来了,他们就在家里搭了很多房子出来,虽然都是棚屋,但至少可以住,而且也不贵,最适合你们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没听说过租房子的事儿,刚才还有些慌呢,只要能找到住的地方就好……”谢晓霜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又问了一些问题,热情的服务员小姑娘也都告诉她了。
之后,他们问到了商业街的位置,就背着包,带着保温杯出去了。
说是商业街,其实就是一片大家聚集起来的平房罢了,但这里确实摆满了各种你能想到的东西。
除了二手衣物外,这里还有包装完整的新衣服,夏青棠过去问了一下,说这些衣服都是本地的新服装厂生产的。
那里的衣服主要是销往港城那边的,但也有一些人能找到门路,就把衣服运了出来,也在这里批发。
“那你们这些衣服卖给谁呢?”谢晓霜问道。
店主笑着说:“卖给谁?谁都想买的呀。XX市和XXX市的百货商店都来这里进过货的,我们这些衣服,款式很新颖的,拿去哪里卖,都是很好卖的。”
夏青棠心里一动,她过去仔仔细细看了那些摆出来的衣服样本,确实,质量不错,款式新颖,而且也没有太新颖。
像店主挂出来的这些长袖连衣裙,只是颜色特别大胆,但款式穿出去走在省城的街上应该也不会太突兀。
他们在这家服装店消磨了很长时间,等夏青棠看完了每件样品才走出去。
之后,他们又去看了这边的其他店铺,比如售卖二手收音机、二手手表、二手自鸣钟等等家中物品的,连二手的电风扇也有。
但这里卖的最好的其实是二手手表,这些手表也都是从别人手里收回来的,牌子嘛都是一些洋牌子,也有一定的磨损程度,但全都是可以正常使用的。
有人会坐火车来这里进货,然后带着很多支二手手表回去卖,只要不被人发现,他这跑一趟,就可以赚上不少钱了。
这些事情夏青棠以前就有听说过,比如开长途的大车或者货车司机就会用自己的关系带些货回去售卖,只要做得比较隐秘,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更何况时至今日,已经没人再管这些事了,所以卖这个二手手表实在是没什么风险了,只是绝大部分普通人是不敢轻易走出这一步的。
保守的人始终还是占绝大多数的,就像上辈子,哪怕当时棉纺厂已经不太行了,但厂里的一些年轻人依旧不敢走出去做点什么,大家都想困在那个半死不活的厂里,捧着一个所谓的铁饭碗。
可惜,没过几年,铁饭碗几乎全都没了,下岗一来,不敢出去的人也只能被迫出去打工了。
他们三个在这里消磨了很长时间,直到看完了所有的批发店铺才往招待所那边走。
路上路过一家馄饨店,他们便进去一人要了一碗素菜馄饨,然后多加了一个鸡蛋,当做晚饭吃了。
谢晓霜有些苦恼,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了。
夏青棠说:“还是那句话,先别慌,咱们明天陪你去那些工厂问问招工的事情。要我说,你一个女同志单独在这里,做买卖肯定没那么安全,还是工作住宿舍更让人放心。但这边的工厂上班时间那么长,也是个大问题。”
谢晓霜说:“我倒是不怕辛苦的,只要能留在这里……我什么都愿意做。”
“你有这个决心就行了,好了,咱们赶紧回招待所洗个澡洗个头,然后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早上再继续。”夏青棠笑着说道。
三个人回到招待所,这次就碰到了不少也住在这里的人,有些人比较热情,看到他们就赶紧打招呼说话,有些人看上去比较冷漠,看到他们就立刻转过身去。
出门在外,碰到任何情况都是正常的,所以夏青棠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们跟热情的人说了话,就赶紧分别去洗澡了。
“这招待所的价钱虽然不便宜,但浴室还是很舒服的,热水真大啊。”走出浴室,谢晓霜长出一口气,整个人看上去都很舒坦。
夏青棠也是满脸红扑扑的,她一边用干毛巾擦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说:“是啊,洗干净身上,才终于觉得活过来了。”
坐了那么久的火车,几个人其实都是灰头土脸的,现在洗得干干净净的,连疲劳都不见了。
谢瑾萱从那边走了过来:“青棠,你的衣服拿给我,我去洗掉。”
“好,给你。”夏青棠把手里的盆子递给他,然后也陪着谢晓霜去那边的水池子一起洗衣服。
洗过衣服,头发也差不多晾干了,招待所有晾衣服的地方,他们把长衣服晾晒在那里,内衣就拿回房间挂起来了。
夏青棠叮嘱道:“晓霜,你晚上把门窗都关好,这边的招待所虽然是单位的招待所,但住了这么多人,也不清楚有没有坏人,所以一定要小心一点。”
“好。”谢晓霜拉过她走到自己的屋里,然后小声说:“我把钱给你,放在你们屋里吧,这样安全些。”
“好啊,我帮你保管。”夏青棠接过她带来的钱,然后看着她关好门窗,自己才回到房间去。
因为确实比较疲惫,所以夏青棠很快就睡着了。
正睡得香甜,夏青棠忽然听到谢瑾萱的声音,他打开这边的屋门冲着外面低喝一声:“什么人?”
外面响起一阵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很明显是有个人跑掉了。
夏青棠一激灵醒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我听见有人从那头走过来,然后朝着小谢的门前走去。她那是最后一间屋子了,谁会往那边走?所以我就喊了一声。”谢瑾萱道:“看来是把他吓跑了。”
“要不要找警察啊?”夏青棠低声问道。
“也没看清人,更没抓到人,找警察也没用。不过我得出去跟招待所的人说一声,这晚上,他们的人应该多巡逻几次的。”说完,谢瑾萱就打开灯坐了起来。
夏青棠说:“我跟你一起吧,我刚好去上个厕所。”
“好,咱们一起。”
他们俩穿好外衣,拿着钥匙走了出去,才发现隔壁的电灯也是亮着的 。
“晓霜?你醒了?”夏青棠在门外轻声喊道。
门很快就打开了,谢晓霜穿着外套低声说:“我刚才听见谢同志的声音了……好像有人来我门口了?”
“对,我们正打算去跟招待所的人说一声呢,让他们多巡逻几次。”夏青棠说:“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顺便上个厕所?”
“好,一起吧。”谢晓霜也拿着钥匙走了出来。
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了,但依旧有几间屋子还亮着灯。
他们先去上了厕所,然后就一起去找了前面的服务员。
晚上,服务员换成了一个中年男性,他坐在柜台里面打个盹儿,还打着哈欠。
谢瑾萱过去叫醒他,然后说了刚才的事情。
中年男性喝口水,回过神来,他说:“这事儿没办法,咱们这种地方,都是各地过来的人,你们也知道的,我们也做不了什么的。再说了,你们自己都吓跑那个人了,也没事,就算了吧,都回去睡觉吧。”
“同志,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你们的招待所,像这种夜里,你们应该一个小时巡逻一次,坏人就不敢做什么了。”谢瑾萱很严肃地说道。
他从小养尊处优,自带贵气,说话的时候一板着脸,倒是有些吓人的。
那中年人只能站了起来:“行行行,我去巡逻……但我后面要是睡着了,我可管不了的,你们还是要自己小心些的。这里啊,跟你们的老家不能比的。你要是还用以前的想法待在这里,那肯定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