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

不只是容言初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其他的知青亦是如此。

最开始一年两年,知青们还盼望着有一天能回城。但情况是这几年里,又陆续来了三四个知青, 却始终没有回城的方法。

值得一提的是,王小花嫁人了, 嫁给了村头周麻子家的二儿子周杨。

周杨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 小时候发高烧被烧坏了脑子,二十七八岁都没姑娘愿意嫁给他。

他能干力气活, 能简单的交流, 除了脑子不好使经常像个小孩子一样,长得蛮周正的。

虽然周杨是这个情况, 但周家也不是谁家姑娘都要的。

王小花是个意外, 周杨救了她。

王小花在洗衣服的时候,没踩稳掉进了溪水里。她不会游泳, 在水里直扑腾。

当时溪水对岸恰好是周杨。周杨想都没想, 就当着众人的面跳了下去, 把人抗了上岸。

夏天的衣服薄, 在场的人又多。

两人的名声和将来,就这样连在了一起。

王小花胆子怯懦,也没听家里人的想过在这里嫁人。倒不是她瞧不起乡下人,相反是觉得没人能看得上她。

随着下乡的时间一长, 家里就不再给她寄钱票了,还会让她节省点用, 问着她要钱票。

这样窒息紧逼的家庭, 让王小花一度绝望。在落水的那一刻, 她甚至想过要是就这样死了, 是不是还挺好的。

所以, 当媒婆上门的时候,王小花没有拒绝。

周家是考虑到村里的风言风语,又问过大队长,王小花是个好的,没坏心眼。

这种事说不清,或许在双方看来都有吃亏。

知青下乡,户口也随之迁到了大队上。

嫁人这事,王小花是在住进周家的第二个月,才给家里写信告知的。同时她也说了,以后不会在往家里寄钱票,她也要过日子了。

王家,在她身无分文的嫁人后,只是她远不可及的娘家了。

就在今年年初,王小花怀孕了。

除了王小花,洪蓉和赵庭看对眼了,目前是谈恋爱的状态,且都告知了双方的家长。

知青点其他人,该单身的仍旧单身。

——

回家回答了秋槐花前一天的问题,秋槐花什么都没说。就是那眼神,看得苏溪溪心里发毛。

那天早上和容言初说了一堆话后,苏溪溪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可死活想不起来。因为剧情被她给忘得差不多了。

这几天,都心不在焉的想着。一不留神,撞到了人,张口就是“对不起”。

“苏溪溪?”撞到的是牵着小孩子的女人,背上还背着一个,另一只手还提着一个袋子。

女人面色有点沧桑显老,大概三十岁左右。

旁边还有个空着手的男人,和女人差不多高。看见苏溪溪抬起来的脸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苏溪溪不太认识这两人,翻遍回忆都没找到对应的名字:“你是?”

女人表情凝固了片刻,“我是柳茹啊,以前还和你一起上过学的。你不记得了吗?”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秋槐花前不久和她说的那个人,就是柳茹吧。

不是说男人是县城里的,日子过得挺好的吗?柳茹和牵着的那个女孩子,身上衣服洗的都发白了,女孩裤子还打着补丁。

她旁边的男人,穿的还人模狗样的。

苏溪溪不假思索的问:“你不是有三个孩子吗?”

男人抢先回答:“老大在上学。你好,我叫龚新,是柳茹的丈夫。”

提到自家男人,柳茹背着孩子的腰杆都直起来了不少:“溪溪,你们还没怎么见过吧。我嫁给新哥后,就很少回村子了。你不记得我了也正常。”

夫妻俩一唱一和,苏溪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无厘头的说了句:“你们真恩爱。”

闻言,柳茹娇羞的低头笑:“溪溪你说什么呢?对了溪溪,你还没结婚吗?”

苏溪溪淡定的说:“没,不急。”

听到没结婚,龚新手指动了动,瞧着苏溪溪漂亮的小脸,心思飘忽起来。

柳茹半埋怨的说:“你都20了,再不着急好男人就没了。你爸妈都不催你去相亲的啊?”

苏溪溪当即就想反问一句:你身边这男人就是你所谓的好男人吗?

但她忍住了,顺着柳茹的话往下说:“催,怎么不催。这不是没有合适的吗?”

柳茹攥紧闺女的小手,颇有些扬眉吐气:“是你眼光太高了,大队的人你怕是都瞧不上。”

她和苏溪溪,年岁相近,又一起念书,经常被拉出来比较。仿佛所有人都只能看到苏溪溪,她就像是被人忽略在角落的草根。

她就只有身体好这一点,能比得过苏溪溪。

“新哥,你手下的人里有没有合适的,给溪溪介绍一个呗。”柳茹温柔的询问丈夫。

又一副怕苏溪溪误会的样子,急忙解释:“别看是在新哥手下干活,那些都是城里人。你以前还和我说过,想在县城里生活。这不就是好机会吗?”

龚新皱眉,对柳茹的说法不太高兴:“你别乱说话。溪溪这条件,我手下那些糙人可不适合。”

“但我认识的人里,还真有一个般配的。就是我们厂长的小儿子,眼光那就一个高。之前相的那些个女孩子,全都被说太丑了。”

这话一出,不等苏溪溪说话,柳茹就急了:“新哥,这不太合适吧?溪溪长得是好看,但你们厂长能瞧得上一个乡下人吗?”

厂长的小儿子,这么好的条件一定不能给苏溪溪。

龚新冰冷的眼神看向拖后腿的妻子,厉声骂她:“你懂什么?给我闭嘴。”

面向苏溪溪的时候,又恢复了温和的脸色:“溪溪,厂长那儿不用担心。只要让厂长小儿子喜欢上你,那一切都不是事儿。”

天上不会掉馅儿饼。

单从龚新对柳茹的态度,就能看出柳茹在家里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这样的男人,会好心给妻子以前的同学,介绍一门这么好的亲事吗?

厂长小儿子,这个名头听着倒是诱人得很。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怕是能缠死人。

苏溪溪冷言回绝:“不劳你们操心我的事,我爸妈会操心的。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没打断他们的话,是出于礼貌,但不代表着他们都插手她的事。

这不小的脾气,让龚新越发觉得有戏。要是他能促成这门亲事,那他的职位就能往上升一升了。

想到这儿,龚新看柳茹都顺眼了些:“你和她关系不行?”

柳茹怯怯的说:“几年前一起读过书,这几年没联系过。就生疏了。”

龚新若有所思:“把她家里和我说一遍。”

“别打歪主意,要是坏了我的好事,我揍你。”他随后警告道。

路上能遇到破事,苏溪溪心情都不美妙了。

怎么一个个的,不管熟不熟,都来盯着她的婚事。她还真是个香饽饽。

容言初在批改作业,听见她叹气,停下笔抬眼,嗓音清清冷冷:“怎么了?”

一旁的杨老师也望了过来。

苏溪溪把破事说了,并发表感想:“烦死了,这些个人,净盯着别人家的事。不是我乱猜,这个什么厂长小儿子,肯定有问题。”

杨老师听完,赞同她的观点:“有道理,结婚是一辈子的事,一定要万般慎重。当然,我们溪溪的条件这么好,找个好男人肯定没问题。”

容言初捏紧了红笔,红墨水在学生作业本上浸染了一个红点。

苏溪溪不好意思的笑笑:“杨老师!你怎么也开我玩笑啊。”

杨老师继续往某人心肝上戳洞:“这不是开玩笑,老师是过来人,见得人多了去了。溪溪,你确实该考虑考虑了。”

“老师不是催你,你别太排斥相亲了。万一真能遇到一个符合眼缘的呢,也可以处着试试看。”

时代思想的局促性,尤其是在这相对落后的小县城里,这是最好的应对方法了。

苏溪溪无意和容言初晦暗不明的眼眸对视上,心咯噔一下,下意识的躲闪了。

回过神来,疑问:不是,我为什么要躲啊?又没做错事。

话题结束,容言初都不曾发言,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她的一个错觉。

放学后,苏溪溪抱着疑惑走出办公室,却没留意到被容言初压在作业本下的几张信纸。

其中一张写了几行,被废弃了。

还有一张快写满了,还是被废弃了。

在苏溪溪起身,容言初慌乱了一瞬,在她经过身边时用教材遮住了。

办公室里,只剩他一个人。容言初拿开教材,手里这张快写好的信纸上,被划上了一条长长的黑线。

他怔了怔,最后放在了一边,重新拿了一张干净的信纸。

没想到的是,苏溪溪回到家就看到中午遇到的两人,都在她家院子里。和她妈有说有笑。

不是,这怎么还找上门来了?

柳茹坐在秋槐花旁边,茶言茶语:“溪溪回来啦,我家里人都在上工。我想着很久没和苏婶说话了,就和新哥一起来看看苏婶。你不会生气吧?”

呵呵,以前都不见你来过,现在说这屁话。

苏溪溪呵呵笑:“当然不会,我妈一个人在家,你们来陪她说说话,我还该感谢你们呢。”

“妈,我有点累,回屋子歇会儿。”

苏溪溪懒得应付她们,直接选择闪人。

龚新的目的达到,把长辈们喜欢听的说完,就和柳茹离开了。

“新哥,这能行吗?苏婶的眼睛尖,要是发现我们骗她,肯定会告诉我爸妈的。”柳茹忐忑的问。

龚新为避免她坏事,把他要利用苏溪溪搭上厂长这条线,准备晋升的事说了。

柳茹就算再看不惯苏溪溪,为了丈夫的事业忍了。

龚新对此事势在必得:“她一个老婆子能懂什么?你记住,只要有人问你这事,你就把我跟你说的和他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