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老三◎

天气愈发寒冷起来。

十二月底, 距离新年的到来还有大半个月。

学校这两天在进行期末考试。

苏溪溪监考完,还要和三个老师一起批改试卷。

办公室没有取暖的工具,只能把门窗关好, 不让外面的冷空气流进来。

把语文试卷批改完后,苏溪溪捏捏手腕, 又搓搓手试图让手暖和一点。

悄悄咪咪的靠近杨老师, 讨好的笑笑:“杨老师,要不你跟周老师说, 让我们把试卷带回家批改吧?求求您了, 这儿真的好冷啊,冷的我大脑手都不想动了。”

杨老师摇摇头, 失笑:“这可不行, 你周老师是不会同意的。”

苏溪溪垂头丧气的手心哈哈气,回到座位上看着那堆未批改的试卷就头疼。

杨老师见她实在冷的不行, 回屋把装着热水的玻璃瓶放在她怀里:“最近的天气冷得不正常, 怕是要下雪了。抱着这个吧, 不热了和我说, 我去给你换热水。”

苏溪溪紧紧抱着玻璃瓶,感动的眼泪汪汪:“谢谢杨老师!”

“快批改试卷吧,早点弄完也好早点回家。”

有了玻璃瓶,苏溪溪快要冻僵的身子得到了温暖。

天黑前, 苏溪溪终于把试卷批改完了,还把分数统计了出来。伸了个懒腰, 问周老师:“周老师, 我帮您批改一点吧, 一起也快些。”

周老师教着两个年级, 杨老师偶尔也会帮他上课。

周老师手里几个红色大叉叉落下:“我这儿没几份了, 去小容那里看看要你帮忙不。”

苏溪溪走过去,在容言初边上数了数他手臂压着的试卷。

容言初头也不抬的说:“没几张,我马上就改完了。”

而杨老师那里,也改完了。

苏溪溪乐见其成,双手揣兜里,无聊的看着黑沉沉的天空。

有点饿了,现在正是吃香喷喷的烤红薯的好季节。

等了没多久,容言初放下了红笔。

周老师见状,问:“小容,溪溪,你们班上的各科成绩都统计出来了吗?”

苏溪溪和容言初一致点头。

“那行,你们快回家吧。明天就是这学期的最后一天,学校的事情结束,我和你们杨老师也要回公社过年了。”

苏溪溪茫然:“周老师杨老师,你们不在这里过年吗?”

杨老师温柔的笑笑:“家里还有老人,别担心,明年我们还会再见的。”

走出校门,天空就飘来点点凉意。寒风吹过,冷得苏溪溪瑟瑟发抖,下意识往容言初的身后一躲。

“好冷啊,这是下雨了吗?”

容言初身子一僵,干巴巴的说:“是下雨了。”

苏溪溪视线落到青年有些单薄的衣服上,佩服的说:“你不冷吗?穿这么少。”

她上面穿了四件衣服,裹得跟个球一样,还是冷的想死。

“还好。”容言初身上的外套,是从京市寄来的。

这里的冬天比京市的冬天还要冷上一些,是他和容父容母都不曾想到的。

十二月初,容言初收到了容父辗转了多地的来信,随同而来的还有一大包衣服和钱票。

容父容母的情况比预想的好上很多,只是暂时没法离开困境。只能等风头过去,再想办法周转。

“小姑姑!我们来接你了。”

“小姑姑!”

走了一段路,前方就跑来两个小女孩。是苏梧姐妹。

苏溪溪探出一个头:“你们怎么来了?”

苏梧把草帽给小姑姑戴上:“下雨了,爸叫我们来接你。”

苏桐从兜里掏出苏溪溪想念已久的烤红薯,“小姑姑,奶让我给你带的。还热乎着,我一直揣兜里的。”

!!!

几乎是烤红薯一拿出来,在场的人都闻到那股令人垂涎欲滴的焦香味。红薯不大,一个巴掌大小。

苏溪溪眼亮如星,接过红薯猛吸一口气:“你俩吃了吗?”

苏梧点头:“吃了,一人一个。”

苏溪溪看看给她挡风挡雨的容言初,把红薯扳成两半,不舍的递给眼前人:“喏,给你一半。”

“阿梧阿桐,我们回家。”

少女和她的两个小侄女,有说有笑的走远。雨雾蒙蒙间,依稀能听到那脆生生的笑声。

回家路上,苏桐抱着苏溪溪的胳膊,撒娇道:“小姑姑,今天你回来的那么晚,是不是去改我们的期末试卷了啊?”

苏溪溪咬了一口红薯,含糊的说:“对啊,改完了。”

苏桐问:“小姑姑,能不能提前透露一点我的成绩,嘻嘻。”

苏溪溪看她:“怎么?怕没及格挨板子?”

苏桐对自己还是有点信心的:“肯定能及格的,我就是想知道。”

苏溪溪转头问安静的苏梧:“阿梧不想知道成绩吗?”

苏梧眼神淡淡,坦然的说:“不想,每年都一样,有什么可知道的。”

平淡的语气,字句间充满了张扬。

苏溪溪噎了下,借此教育苏桐:“跟你姐学学,明天就知道了,急什么急。”

苏桐夸张叹气:“我姐肯定又拿百分回来,又要被打击了。”

那小脸根本没有要被打击的灰败,反而是一副骄傲的模样。

这雨到底是没落下来,天边堆积着好几层乌云,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秋槐花见三人终于回来了:“今天咋这么晚?都期末了学校有啥事?”

苏溪溪说:“要批改试卷啊,就晚了些。”

秋槐花望着天边,忧心忡忡:“今天格外冷,晚上可能要下雪了。你们三个快去洗手,马上吃饭。”

冬季的夜晚来得早,村子还未通电,晚饭也就吃的早。

小雨点下的密集了,淅淅沥沥的,给小山村蒙上了一层雨雾。

苏溪溪吃饱喝足后,泡了个热水脚,就钻进了被窝里。

因为她身子不好,盖的棉被是家里最厚的,榻上也垫了厚厚的一层。苏明家一早就把炕里给烧上了,炕上热乎乎的。

苏溪溪是被侄女的尖叫声给喊醒的,伴随着窗户打开,一阵冷风吹进来,心都凉了半截。

“小姑姑小姑姑!快看外面,真下雪了,好白啊。”苏桐激动的嚷嚷着。

苏梧也是半梦半醒的样子,嗓音迷迷糊糊:“妹妹,把窗户关上,小姑姑容易生病。”

苏柳睡眠深,还没被吵醒,在一边睡的正香。

苏桐听话的关上窗,但没了睡觉的心思,开始穿厚重的衣服裤子。

苏溪溪看了眼微微亮的天,心累:“阿桐,你起这么早干什么啊?你都不困的吗?”

苏桐精神饱满:“我不困!”

苏梧眼睛微闭:“小姑姑,我们继续睡觉,不用管她。”

再次醒来,是秋槐花让苏桐进来叫醒的。

雪还在飘飘洒洒的下。

院子里的雪,都被男人们铲干净了。

这个时节,田地里的活儿基本都没了。大部分的村民都彻底闲了下来,待在家里,为新年的到来做着准备。

出了院子,苏溪溪才知道昨晚的雪下得有多大。村子四处雪茫茫的一片,一晚上,就仿佛转换了一个新的世界。

村子过道上的雪,一脚踩下去,都到小腿了,严重妨碍了村民的出行。

秋槐花揪心的念叨着:“你三哥就这几天回来,谁曾想忽然下这么大的雪,路都不好走了。”

“妈,你别担心,这点雪对老三来说不算什么。”苏明家安慰了个寂寞。

苏溪溪收回沾满雪的右脚,头疼:“妈,我和他们咋去学校啊?这雪盖的这么深,等走过去裤子和鞋都打湿了。”

秋槐花瞪苏明家一眼:“让你二哥背你去,再一手抱一个闺女。”

苏明家不着调的回嘴:“咋不叫我腿上再挂两个侄子?”

这时,喇叭里传来大队长的声音:“各位父老乡亲,都拿起家里的铁铲,把自家门前一段路的雪给铲干净。”

得嘞,有大队长的话,道路勉强恢复了六七成。

因为不知道这雪还会下多久,再待下去,极有可能会封山。周老师和杨老师迅速的把学校事情安排好,就离开了大队。

不是自家门前雪,就没人会扫。

大队长没法,只好轮流安排人去扫雪,能确保村民的日常通行。

但外出的路过长,又会经过好几个大队的范围。在没统一协商好前,出去和进来的路给彻底堵死了。

除非你能全程用脚走着出去,或走进来。

大雪纷飞的一个傍晚,苏家老三苏明远回村了。

“爸妈,媳妇儿,我回来了。”苏明远身板挺直,皮肤黢黑,扛着大包小包,推开两年没回的院子门。

身上的深色衣服都被雪给浸湿了,鞋子上沾满了雪和泥浆,顶着一头白花花的雪。

厨房门堂屋门都关的严严实实的,一大家子人正围在桌子前吃饭。

听到这声音,在埋头吃饭的兰福英嗖一下抬头,目光呆滞的说:“妈,我好像听见明远的声音了。”

苏成星也听到了,一副不聪明的样子:“我爸的声音是这样的吗?”

只有苏成越碗筷一扔,比所有人都反应的快,跑出去打开堂屋门。

一家人都看到了站在雪里的苏明远。

苏成越冲向苏明远,跳上去搂住苏明远的脖子:“爸!我想死你了,你终于回来了。”

苏明远连忙扔下手里的东西,一把稳稳搂住儿子,爽朗的把儿子往上颠了颠:“我家成越又重了。”

苏成星见状,瘪着嘴冲了过去,“爸,我也要抱抱。”

苏明远用另一只抱起小儿子:“来,爸抱你,成星也长高了。”

抱着两儿子,走近院子。

看着又苍老了的爸妈,眼眶发热:“爸妈,儿子不孝。”

秋槐花看着儿子一身狼狈,知晓他这路上吃了不少苦,低头抹了一把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苏大强点头:“老三,快进屋吧,外面雪大。老大老二,去把老三的东西搬进来。”

苏明远走到默默流泪的兰福英面前,眼里满是柔情:“媳妇儿,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