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欺负我◎

苏溪溪一边给人登记工分,一边解释:“柳五叔有事,叫我来当几天记工员。我在家闲着也没事,就应下了。”

秋槐花担忧她一个人忙不过来:“要不要叫阿梧来帮你啊?”

刚上手时,苏溪溪还有些手忙脚乱。多几个人后,就逐渐适应了。

“妈,不用,我可以的。”

旁边站着大队书记,见状连忙出声:“溪溪这孩子上手快,你们放心吧。有我盯着呢。”

记工分是个细致且万般重要的工作,柳青山临走前放心不下,大队书记就说他抽空来看着。

很快轮到了那群知青。

高菲不乐意的嘀咕:“怎么是她啊?会不会啊?要是登记错了,那我这一天岂不是白干了。”

洪蓉嘴角抽搐,懒得搭理她嫉妒的嘴脸。知道这人就是见不得别人过得比她好,一天顶多挣个四五个工分,还麻烦事多。

安梦擦了擦汗,细声细气的说:“高知青,你想多了。旁边站着那位是大队书记,有他在不会出错的。”

高菲恨恨的瞪了眼坐在前方,身上干干净净的苏溪溪,嘴损:“切,这谁能知道。万一出错,就是麻烦事了,也不知道这些人咋想的。”

话里话外,都是对苏溪溪当记工员的不满。

高菲前面几个就是于海,听见两女知青的对话,皱了皱眉头,转头冷冰冰的说:

“知青同志,你要是有什么不满,可以和大队长说。苏溪溪能坐在那儿,肯定是大队长同意了的。在背后说人坏话,不太好吧?”

高菲不傻,苏家人刚才都走了,这突然冒出来的青年肯定不是苏家的。

眼神在于海和苏溪溪之间看了好几眼,意味深长的说:“我说什么是我的自由,你是她什么人啊,轮得到你来管我?”

于海顿时哑口,他没有身份也没有资格,紧张的手指揪紧裤缝,还是说:“但这也不是你背地里说人坏话的理由。”

一言不合就陷入吵架、理论风波。

登记速度上来了,很快就轮到于海了。他转身过去,有些局促的说:“今天我有十工分。”

苏溪溪不知道他和高菲的争论,在本子上找到他的名字,写下。

“好,下一个。”

登记好的于海没走,犹豫了下站在大队书记边上,紧紧看着快到的高菲。

苏溪溪找到下一个名字,无意瞥见他还在,以为他是在等于大娘,就好心提醒道:“于大哥,你妈她早就登记了的。”

面前轮到高菲。

高菲捂嘴笑,暧昧的说:“于大哥这是怕我说你坏话呢,苏同志,这也太贴心了。你可不得好好谢谢他。”

于海没想让苏溪溪现在就知道自己的想法,他还想再等几年。等最好时机他再开口。

高菲的口无遮拦,误打误撞的带出了他心底的真实想法。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苏溪溪的表情,生怕在她脸上看到一丝厌恶之色。

苏溪溪没听出她话里的潜意思,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看高菲跟看神经病一样,不悦道:“没空跟你聊天,多少工分?”

高菲笑着的脸凝固,周围那么多人看着,声音含糊不清:“四个。”

后边有村民在大声说着话。夏天人一多,又吵又热。再有定力的人,耐心也会被磨灭。

苏溪溪是真没听清楚她说的什么,抬眼强调:“麻烦大声点,听不见。”

高菲觉得苏溪溪就是故意在整她,想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

一天挣四个工分是很少,但她都尽力了啊。在这破地方待的半个多月,手都晒黑了好多,还变粗糙了。

高菲不止一次想过要回家,但事实上根本没办法回去。自在她下乡起,她的户口就随着迁到了这里。

“搞啥子哦,快点啊,我还要回家做饭。前面的怎么不动了。”

“又是这个女知青,上回我听说就是她害得苏家闺女摔地里去了。瞧着人长得挺俊,没想到是这副德行。”

“呸,我看你是老眼昏花了,苏家那闺女长得那才俊,就是容易生病,要不然我都想去说给我儿子。”

“你儿子那批样子,懒得要死,真是癞疙宝想吃天鹅肉。”

“你儿子也不咋样,上次去相看,还被人姑娘说矮。我儿子可比你儿子高大半个脑袋。”

“……”

说着说着,话题越来越歪,各自的嗓门也越来越大。

高菲不知脑补了什么,就是不说话。

洪蓉顶着众多眼神压力,拽拽她的头发:“高菲,你不说那就站一边去,别耽误我们登记,行不?”

身后的议论声仿佛就在耳边,即使说的内容早已歪到不知哪儿去了,她还是固执的认为是在说她。高菲恼羞成怒:“四个工分。苏溪溪,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语气很差,眼睛里像是要冒火。

乡下村子长大的孩子,无一例外都是在村民们看着一天天长的。在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和外来的知青之间,不用想,他们首先维护前者。

说话声不约而同的停止,目光落到高菲身上。

“不就是让你说大声点吗?苏家闺女哪里招你了,你还甩脸子。”

“这就是外面来的知青?这么大个人,还欺负比你小的,也不害臊。”

“人城里来的,哪瞧得起我们乡下人哦。”

“四个工分,这点工分也不好意思在这儿大吼大叫,要不要脸。”

高菲满腹委屈,脸颊燥热得发烫,最后受不了这些眼神和话语,跺跺脚:“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去告诉大队长!”

大队书记从柳青山嘴里,听到过关于高菲五花八门的请假理由。有她的衬托,其他知青就算干的少,起码态度端正啊。

而且就刚才的事而言,无论从哪方面看,苏溪溪都没有错。

大队书记站出来,公平公正的说:“这事我会和大队长说的,高知青。登记了就让开吧,后面的人还等着。”

高菲身子一僵,自然知道这人是大队书记,在来的第一天就见过了的。心头乱糟糟,眼眶发涩,但还是坚信自己没有错。

想瞪苏溪溪,却发现她根本没在意,低着头在本子上写字。

高菲要气死了,从小到大,她还没在一个人身上受到这么多的委屈。苏溪溪是唯一一个。

高菲气冲冲的跑了出去。

“六个工分。”轮到洪蓉,她飞快的说了工分,想着高菲做的蠢事,羞愧难当的说:“对不起啊,苏同志。高菲……”

苏溪溪柔声打断她:“洪知青,这不关你的事,你为什么要道歉呢?高知青是个成年人了,她应该为她的言行负责。你帮她说了话,她或许还不会领情,甚至觉得你在多管闲事。”

来大队后,洪蓉帮高菲说了多少好话,都想着两人是一个地方的,看在是同乡的面上多帮她两下。可高菲仍旧我行我素,还说她装模作样。

苏溪溪的话,让洪蓉醍醐灌顶,突然就想明白了。

想到自己的做法,她脸直发红,诚恳鞠躬道歉:“对不起苏同志,这事是我做错了。”

苏溪溪笑笑:“没事,想明白就好。”

又过了几人,苏溪溪写好上一个人工分数,照常抬头看来人。

容言初站在面前,劳作流出的汗水把他薄薄的上衣都打湿了。衣服贴在身上,足以窥见他那瘦削的腰。

额间发丝湿漉漉的,嗓音倦怠沙哑:“八个工分。”

知青能在下乡一个月不到,拿到八个工分,很厉害了。要知道,一个常年做农活的成年人,一天也就十个工分。

苏溪溪收回目光,开始工作。

等所有人都登记完,天色不早了。

苏溪溪关上本子,揉揉发酸的手指,“大队书记,明天我可以一个人了。”

大队书记在整理没放好的农具,夸赞:“嗯,溪溪做的不错。那明天我就不来了,大队事情多。每次登记完记得把本子放在办公室柜子里,切记不要带回家。”

苏溪溪:“我知道了。”

把本子和笔放好后,苏溪溪走出办公室,看到立在墙角边的于海。

“于大哥?你怎么在这儿啊?”

听不出她语气的好坏,于海挠挠头,不安的说:“溪溪,高知青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胡说的。”

苏溪溪和他并排往前走:“没放在心上,高知青嘴欠我早就领教了的。”

身侧的女孩和他隔了半米远,这是离的最近的一次。

晚风带着余热,拂面而来,半空中飘散着从各家烟囱里出来的炊烟,时不时还有孩童的欢笑声。

于海不由放轻呼吸:“溪溪,我……”

苏溪溪侧头看他:“怎么了?”

于海被看得紧张,压住了脑子的冲动。咽下不合适的话,脸上挂起憨憨的笑容:“没什么,你快回家吧。”

苏溪溪觉得他怪怪的,刚想说什么,眼角看到奔她而来苏桐和苏成星。

“嗯嗯,于大哥你也快回去吧。于大娘怕是都等急了。”

于海嘴里的“好”,随着苏溪溪的远去,消散在空气中。

回到家里,于大娘做好了饭,正坐在桌前。

“妈,我回来了。”

于大娘寡淡的应了声,手上在缝补裂开的衣服:“去洗手吃饭。”

干了一下午体力活,于海也饿了。几下洗了手,坐在饭桌前,喝了一口红薯粥,拿起一个馍馍就啃:“妈,先吃饭,等会儿再补呗。”

于大娘这才把衣服放在一边,坐了过来。想到邻居和她说的,问:“儿啊,你之前说有喜欢的姑娘是真是假啊?”

于海吃东西的动作一顿,不想让她给自己再介绍对象:“真的。”

于大娘把自己的猜想问出了口:“是苏溪溪那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