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让让◎

再然后就是大儿媳王香找到她,说:“妈,小妹来了。”

秋槐花停下动作,拿着镰刀就快步走出高粱地,只见戴着草帽的闺女和孙子孙女齐齐站在高粱地的沟里。

旁边在抱高粱的大婶,早看到了放在田埂上的绿豆水,羡慕的说:“苏大姐,还不快去喝绿豆水啊,你闺女大老远给你们送来的。”

秋槐花都没空去想哪儿来的绿豆,满心都是闺女被晒着没,大嗓门有些尖锐:“溪溪,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下午别出门吗?快躲进高粱地,高粱秆多少遮点太阳。”

苏溪溪揉揉耳朵,“妈,小声点,我耳朵都麻了。我和阿柳她们来送水啊,我煮的绿豆水,可好喝了。”

苏溪溪连忙哄着生气的秋槐花,忙接过装着绿豆水的碗,递在她嘴边。

秋槐花心一下就软了,闺女煮了绿豆水,还顶着大太阳来送水,怎么忍心说她。

“快进去躲着,妈自己来。”秋槐花又望向孙子孙女,就没多好语气了,“你们也进高粱地歇会儿。”

一碗绿豆水下肚,再多的气也散了,这绿豆水是要比水更清爽解渴些。

秋槐花尝出了绿豆水的甜味,也没训人。

那几个小兔崽子再给她们几个胆子,都不敢偷钥匙拿白糖。除了闺女,还能有谁。

苏溪溪知道不能歇息太久,见时间差不多,就从高粱地钻出来,“妈,嫂子们,你们继续忙。我和阿柳她们去给爸和哥哥们送绿豆水去。”

秋槐花虽担心她晒着,但也没阻止:“他们没多远,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田埂不好走,看着点路。”

苏溪溪笑眯眯点头,“嗯嗯,知道啦。”

秋槐花帮她草帽戴正,“快去吧,早点回家。”

到爸和哥哥们干活的地里,不等苏溪溪帮着舀一碗绿豆水,就被连着侄子侄女一起撵回家了。

一大片高粱身后是已经砍掉高粱秆的田地,没了高粱杆的遮掩,绿油油的野草混杂着红薯叶在烈阳的照射下有些奄奄一息。

再过个把月,红薯就能出土了。

给红薯地锄草,是今天安排给知青的活儿。这活没什么难度,交给村里十多岁的孩子都能干。

高菲怕晒,这几天上工死活不听劝,非要穿长衣长裤。在地里没多久,衣服就被汗水浸湿,袖子和裤脚上沾上了泥土和红薯藤的浆水。

汗水流进眼睛里,涩涩的。她下意识用手揉,眼睛进泥了。有异物进入,眼睛被刺激的想流泪。

高菲一想到这几天晚上没睡好,吃也吃不好,摇摇晃晃的直接一屁股坐在红薯沟里,不干了。

喉咙干渴的要冒烟,记起洪蓉她们中午带了水出来,但她知道洪蓉肯定不会给她喝,便看向沉默寡言的王小花。

一副理直气壮:“这么大的太阳,是想晒死我们吗?王小花,你那水给我喝一口。”

王小花性格软,干活儿也卖力,默默无闻的拔草,领先每隔几分钟就要偷懒的高菲一大截。

听见身后高菲说的话,看了眼只剩小半瓶的水瓶,犹豫了下,还是走过去,把水瓶给了她。

高菲一点也不客气拧开水瓶,就往嘴里倒。

“别喝完了,离下工……”王小花话都还没说完,水瓶就空了。

王小花嘴唇动了动,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垂下眼把水瓶盖好,不再说话。

洪蓉见不得高菲欺负人,赶过来皱着眉头说:“王小花,你的水给她喝干什么,渴死她算了。每天她都不带,渴了就问你要,喝完了你喝什么。”

高菲得意洋洋的昂起下巴:“洪蓉,劝你还是少管闲事。人王小花都没说什么呢。”

边上有人看了过来,王小花顶着晒得发红的脸,局促的拉拉洪蓉衣角,音量很小:“没事的,洪蓉姐。”

相处了几天,洪蓉对知青们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单从王小花的穿着和怯弱的行为,就能知道她的家境不是很好。

高菲肯定也看出来了,遇到脏活累活都使唤王小花干,末了再拿点吃的给王小花。

其他人都看在眼里,最开始洪蓉还说了几句。多了几次,她就看出来两人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但带水这事,中午装水的时候,另一个女知青安梦还好心提醒过高菲。

高菲就装耳聋,听不见。

听王小花这样说,洪蓉心里涌起一道火气,也不知道是对王小花还是对高菲,亦或是两者都有。

“你们爱咋样咋样吧,真的是。”洪蓉丢下一句气话,转身就回了自己干活的那块地。

高菲小胜一场,心头冒出偷懒的好主意,“王小花,等会儿有人问,就说我上茅厕去了。”

这么热的天儿,她才不要跟个傻子一样老老实实的干活。

刚上田埂,和回家的苏溪溪几人遇上了。

没等高菲说话,在监工的柳青山就转悠了过来,大声叫住不干活的高菲:“那个女知青,你不干活在干啥呢?不想要工分了?”

不用细看,柳青山都知道是那几个知青中的一个。这群知青活儿干不了哦多少,钻空子的把戏还多。

高菲脸一僵,和柳青山还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她要面子,不可能当着这么多的人面把找的借口说出来。

柳青山见人不说话,又不回去干活,几乎是跑过来的。

看清是高菲后,柳青山的脸立马就黑了,不留情的说:“又是你,高知青,这次你又怎么了?”

不能怪柳青山这副态度,短短两天上工时间,高菲已经有两次找借口偷懒的案例了。一天下来,挣的工分还没十多岁的孩子多。

两人站的地方,是苏溪溪回家的必经之路。

柳青山问这话,苏溪溪刚好就走到了旁边。

高菲瞅着苏溪溪那张白净的小脸、身上干干净净的衣服,和当下的自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好像在一个生活在乡下的小村姑面前丢了脸,莫名感觉矮了一截。

高菲咬紧牙,不甘落下风,强逞着嘴硬:“柳大叔,我就是头晕。以前没干过这些活儿,一下子适应不了。能让我去休息休息吗?”

柳青山见她脸色确实不太好,这群知青要是生个病比什么都麻烦,不耐烦的开口:“行了,去树林那儿歇着吧。高知青,这里不是城里,既然你选择来了,还是赶快适应吧。”

高菲难得听话:“知道了,谢谢柳大叔。”

裤脚里小腿痒痒的,像是有虫子扒在小腿上。高菲浑身僵硬,一声刺耳的尖叫后,跳起来蹦跶了好几下。

把只离她一米不到的苏溪溪吓了一跳,恰好脚下那块田埂边松软,没踩稳,直接从田埂上往下一阶梯的地里直直摔去。

苏柳苏梧根本就来不及去拉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姑姑快要摔进还没砍高粱杆的旱地里。

因地势原因,大山生产大队的田地基本上都是以阶梯田地为主。

男女知青不在同一块地里干活,男知青就在下面一块地里帮着砍高粱杆。

刚好砍到田壁这块的容言初,正低着头干活儿,对上头的动静半分不关心。即使尖叫声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高菲的这声尖叫,把除容言初外的知青们的视线全都吸引了过来。

挨着容言初的是邓安,当然记得入村时看到的少女。在苏溪溪去送绿豆水时就认出了她。

邓安焦急的跑过来,一边冲容言初喊:“容知青,快接住她。”

容言初砍掉一根高粱杆,没反应过来,就被从天而降的苏溪溪砸个正着,两人齐齐摔倒高粱地里。

苏溪溪意识到砸到了人,不顾脸撞到身下人脊梁骨的痛意,迅速的往旁边滚了滚,和容言初保持距离。

这年代的男女关系管得严,她可不想因为和人有了肢体接触就要嫁人。

苏柳吓坏了,和苏梧从田埂上跳下来,把小姑姑扶起来:“小姑姑,摔倒没有啊?有没有哪儿痛?”

苏成阳急得也想跳下去,被柳青山一把拽住了,“你这小孩儿跟着跳什么。”

苏桐急的就想往苏家人山工的地方跑:“小姑姑不怕,我这就去告诉奶。”

苏溪溪吐出嘴里的高粱叶,叫住她:“我没事,阿桐不用去。”

柳青山听到这句,也不过多询问。

邓安穿过高粱,见人还是摔了,口中酝酿了好几秒才张嘴:“你好,我叫邓安,是下乡的知青。刚才看到你摔下来,都怪我离的太远了……”

苏溪溪不认识他,这话说的怪怪的,出于礼貌打断他:“邓知青,这不关你的事。你快去忙吧。”

被砸的容言初面无表情的爬起来,拍拍身上沾着的杂草,捡起镰刀继续干活。

苏柳捡出小姑姑头发里的枯草碎,苏梧把草帽捡起来抖干净,又给小姑姑戴上。

苏溪溪看向弯腰的容言初,眨眨眼,诚恳道歉:“对不起啊,我脚踩滑了,不小心砸到了你。”

容言初不说话,仿佛砸到的人不是他。

苏溪溪过意不去,摔下去是脸朝下的。要不是有他在下面垫着,她这张脸擦伤是少不了的。

容言初接连砍掉五六根高粱杆,再往前就是苏溪溪三人站着的地方了。后腰处隐隐泛疼,许是刚被撞到了。

他不想耽误干活,这才抬头看向前两天见过两面的小姑娘,漆黑的眼眸没有一丝情绪,许久没进水的喉咙有些干涩发紧:“麻烦让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