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封菲利斯公司的总经理亲自写给宋正思的信, 在信里主要的目的就是想要把他挖过去替他们公司工作。
信里许诺了宋正思非常好的条件，包括各种优厚的福利待遇，优越的发展前景, 宽松的工作条件等等，还有出国学习进修的机会。
别的不说，光是工资, 就是他现在的十几倍, 一个月的工资足足有一千多块钱，年底还有分红和奖金！
要知道, 现在普通人的工资也就几十块钱一个月, 哪怕是像洛教授这样专家级别的高级知识分子, 也才一百多块钱。
这一千多是什么概念？
一个月挣的钱就能抵别人一年了。
还有更吸引人的是出国进修的机会, 凡是醉心学术的人谁不盼着能有这样一个机会，见识一下国外的先进技术？
真的有人能抵御这样的**吗？
林辰歆不想去考验这个人心。
其实宋正思就算答应了，也一点儿都不奇怪, 没有人努力学习、工作, 不想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的。
当时, 这样的一封信出现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宋正思有没有答应对方？如果答应了的话，会不会为对方做点什么事呢？
林辰歆不想怀疑宋正思, 他真的是一位非常好的, 优秀的合作伙伴。
虽然之前因为感情问题两人之间有点儿尴尬，但自从加入了这个研究团队之后, 两人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完全忘记了曾经发生的那些事。
她一直相信, 以宋正思的能力，将来一定能对国家医疗技术的发展做出很大的贡献。
当然, 人各有志，如果宋正思能够坚守原则，不对这次的临床试验做任何不利的事情，不管在此之后他选择去哪里发展，她都会尊重祝福他。
林辰歆怀着不安的心思把信夹回资料中，再把资料原封不动地整理好，放回原来的地方，离开了实验室。
回到家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睡着了，沈焰哄的，他还没睡，等着她回来呢：“这么晚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让我去接你。”
其实沈焰去接她了，记得她出门的时候说过今天要去工厂的，所以去的工厂接她，结果到的时候工厂的门卫说她已经离开了，他就以为是路上错过的。
回到家发现她还没回来，他还担心了好一会儿。
林辰歆疲惫地笑了笑：“有点事又回了学校一趟。”
沈焰见她笑意不达眼底，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了？是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吗？”
其实这两年，他们在工作上遇到的困难无数，找不到合适的原材料，有了材料之后，制作工艺又不达标，种种种种，都一点一滴地克服过去了。
“你之前不是说过吗？不怕失败，每失败一次，就说明错误的道路又少了一条，距离正确的答案又更近了一步。”
林辰歆暂时还不想跟他提宋正思的事：“如果这次的试验失败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边，你跟宝宝怎么办？”
沈焰借调到这边的军校只是两年的时间，过完这个学期之后，就期满了，势必要回海岛那边的。
除非他决定永远都不会去，把工作关系调到这边来。
很显然他暂时是不想的。
他们之前早就说好了，等林辰歆毕业，他们俩就一起带着孩子回陵川生活。
沈焰答应过陵川那边的领导，要帮他们带出一个有理想有文化，高素质，战斗力高强的现代化海军队伍。
这两年他在军校工作的时候也没有忘记一直进修学习，他决定要用四年的时间来完成这个理想。
到时候孩子刚好六岁，该上小学的年纪了。
这四年是林辰歆为了他的理想陪着他回海岛工作，四年以后，就是他追随林辰歆了。
不管她想要去哪里，他跟两个孩子都跟着到哪里。
他要么调到当地的部队，要么转业，两个孩子也跟着去当地上学。
总之无论如何，一家人都要在一起。
可如果这次人体临床试验不能成功，那后续的工作又会有一大堆，下一次的试验遥遥无期，林辰歆也不可能就这么丢下这里的一切说走就走，那样就太不负责任了。
到时候该怎么办？
沈焰倒是洒脱：“咳，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那就我先过去好了，孩子留在这边，有妈帮忙看着，我也放心，就在那边安安心心地等你们吧！”
“对了，咱们这儿的幼儿园也挺不错的，听说吃得特别好，你们要是先不回去的话，就让俩孩子在这边上幼儿园，也挺好。”
“怎么样，听我这么一说，是不是一点压力都没有了？来，快点安心睡觉吧，明天的事明天再想。”
虽然沈焰并不知道她烦恼的真正原因，但经过他这么一番安慰之后，林辰歆的心情莫名地轻松了许多，很快就睡着了。
当然，即使压力不这么大了，她也还是盼着手术能成功的，毕竟关系到一条人命啊，如果置换得好，病人能多活好几十年呢！
眼看病人的身体各方面条件都调理得很好，到了最适合做手术的时候了，病人那边出了幺蛾子。
病人嚷嚷着不做这个志愿者了。
因为菲斯利公司的人找过他，跟他提出，要免费赠送给他一个最好的进口人工心脏瓣膜，手术免费，后续治疗免费，还会给他支付一大笔营养费。
条件就是离开附属医院，到他们指定的医院去做置换手术。
附属医院一直负责照顾他的护士十分生气：“你这样做是不是太忘恩负义了？这段时间我们医院没有收你一分钱，我们费心巴力地照顾你，好吃好喝，各种好药地供着，把你的身体调养好，可以做手术了，现在你来跟我们说这个？”
病人支支吾吾的：“可是他们说，他们用的东西是国外最先进的，质量非常好，换上去以后，用几十年都不成问题，而你们给我用的这个，是咱们自己做的，以前还没有别人用过，我就是那什么白、白老鼠，成功率根本就不高，我，我就是想好好活着。”
没有办法，在这个时代，人们普遍还是存在着这样一种观念，外国的东西就是好的，先进的，国内生产的东西就是落后的，质量差的。
“别人说什么你就信啊，那就是一家洋鬼子公司，专门帮外国人来赚咱们中国人的钱的，他们肯定要说咱们的东西不好了，可是咱们的东西好不好，总是需要有人去试用的啊！”
“你想想你当初得知自己生病没钱治的时候的绝望，再想想听到可以免费给你治的时候有多高兴，如果你不帮我们，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陷入没钱治病的绝望中，但你帮了我们，就有可能让更多的穷人都可以用上我们价格便宜的国产人工心脏瓣膜，你想想能让多少人高兴啊！”
可是不管护士怎么说，病人老实巴交的，就只有一句话：“我就是想好好活着。”
菲利斯公司的人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用了他们公司的东西，他就一定能活下去。
可是医大附属医院这边，根本就不敢给他这个保证，还跟他签订过一个免责协议，要是试验失败，他这条命就没了。
他一个农民，不懂什么大道理，就是想活下去。
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林辰歆和宋正思默默地在一旁站着。
宋正思忽然说：“我来跟他聊聊吧！”
他没有再说那些为国为民的大道理，而是拿出了一份数据。
上面记录了菲斯利公司进入我国之后，所代理过的两款人工心脏瓣膜产品的所有数据资料。
包括进口的数量，使用的数量，分别是在什么地方哪个医院使用，手术的成功率有多少，手术成功后，病人的存活率和存活年限分别是多少。
他耐心地给病人和他的家属念着这一连串的数字，并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但这些详实的数据，最终都在证明一个结果，使用菲利斯公司的人工心脏瓣膜，并没有他们说得那么万无一失。
甚至可以说，事实上，成功率并不理想。
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保证，病人去他们那边做手术，就一定能百分之百地活下去。
他们对病人所说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上的。
那么他们的话，还有什么信誉可言呢？
然后，他又告诉病人，我们的人工心脏瓣膜确实是第一次在人身上使用，但也是经过了各种最权威的检测和验证的，还做过无数次的动物试验，证明它是安全有效的。
他们不会拿志愿者的生命开玩笑。
虽然不能百分之百保证他一定能活下去，但可以保证的是，成功率一定会比数据显示的，菲斯利公司的产品的成功率更高。
还有，医大附属医院是京市心脏外科最好的医院，京市最好的心外专家都在这个医院里。
他如果转去其他医院的话，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好的医生来给他做手术。
而且，他的身体状况其实是很不好的，在转院的过程中，随时都会有病发的危险。
最后，宋正思让他和他的家人好好地考虑一下，是选择最早提出要给他免费提供帮助，并一直以来都对他坦诚相待，精心照顾他的附属医院呢？
还是选择满口谎言，为了恶性竞争不顾病人死活的外资公司呢？
林辰歆感慨万千地看着宋正思，他会选择从这个角度来说服病人，也是她没有想到的。
而且他煞费苦心收集菲斯利公司的这些资料，并且在病人面前不遗余力地抹黑它的行为来看，倒是不像被对方收买了的。
宋正思的这一番说法最终还是说服了病人，他答应留在附属医院做手术了，至于菲斯利那边，就由他的家人出面去拒绝了。
所有人都很高兴。
手术的时间就安排在明天。
做手术的医生是附属医院心外科最权威的专家，曾经多次成功地做过心脏瓣膜置换手术，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
跟他配合的，也是附属医院最好的手术团队，林辰歆和宋正思都是只作为副手参加这次手术。
在人员的配备方面，肯定可以放心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傍晚的时候开始，林辰歆的心里就开始不安起来，总觉得到时候肯定不会那么顺利，一定会出什么事似的。
虽然没有什么科学道理，但她对她自己的直觉还是比较相信的。
这回沈焰也没有劝她放宽心了，而是帮她分析：“你觉得是哪个环节有可能出问题？”
林辰歆想了想：“应该不会是手术环节，因为如果是在手术当中出了问题，所有参与手术的人都要负责任的，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职业前途开玩笑。”
“而且，菲斯利不想让我们的瓣膜试验成功，在手术过程中做手脚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因为如果在手术当中出了问题的话，那并不能说明我们的瓣膜不好。”
想到这里，林辰歆悚然一惊：“所以，他们可能会在人工瓣膜上做手脚，最好是那种刚换上去的时候好好的，过两天人却不行了，最后解剖一查，是人工心脏瓣膜出了问题，那才能彻底地将我们这个产品毁掉！”
她猛地站了起来：“我要去一趟工厂。”
明天手术中要使用的人工心脏瓣膜还密封存放在工厂中，原本是说好了明天一大早由工厂的工程师亲手送过去医院的。
可是现在，她说什么也放心不下，一定要去亲眼看一看才行。
“我陪你一起去。”沈焰也跟着她一起出门。
两人很快来到了华飞医疗器械有限公司旗下的生产工厂，负责这个项目的总工程师刘总工也还没有离开。
这两年来，林辰歆跟刘总工也是极好的工作伙伴，这项工作的每一项进程，都有他们一起共同流下的汗水。
对于明天的手术，他也非常紧张，反正回家也安不下心来，索性留在单位再好好检查一遍这个人工瓣膜在生产过程中的所有技术数据资料。
林辰歆跟他打招呼：“刘总工，怎么还没回家？”
刘总工笑了笑：“你不也一样？太紧张了吧，这么晚了还带着家属过来。”
沈焰之前经常过来这边接她回家，这边的人也都是认识他的。
“哦？难道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也这么紧张？”
“可不是嘛，今天你们那边的赵东华来过一趟，说是放心不下，要再看一看人工瓣膜；他那边才走，小宋又来了，他更紧张，说是担心明天早上出点什么意外，耽误了送过去，索性他今天晚上就把瓣膜拿走了。”
林辰歆大惊：“宋师兄把人工瓣膜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