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歆最近也遇上了一点小麻烦。

事情是从一位痛经的年轻姑娘开始的。

姑娘叫魏丽清, 是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因为急剧腹痛被送来医院看急诊的。

当天晚上正好是林辰歆值班。

这姑娘一来,直接就跟林辰歆说:“医生, 我肚子疼得厉害,赶紧给我打一针止痛针。”

当医生的最怕就是遇到这种一上来就给自己开处方的病人了。

林辰歆耐着性子,第无数次耐心地给病人解释为什么不能在没查清病因的情况下, 一上来就打止痛针。

结果这姑娘不耐烦地说:“你不用跟我说这些了, 我没有别的毛病,就是痛经, 以前在省城的医院, 医生都是直接给我打止痛针的, 打完就好了, 什么事都没有。”

送魏丽清过来的,是她家在海岛这边的亲戚。

省城亲戚家的孩子来这边玩,突然得了急病要送来医院, 他们也是着急得很:“对呀, 医生, 既然省城的医生都这么说,就先给她打个止痛针吧!”

在绝大部分人看来,省城的医生的医术水平肯定是比海岛上的医生厉害的。

林辰歆可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她说了不行就不行, 开了检查叫护士带她去做。

魏丽清烦躁地说:“你这个医生怎么回事啊,都说了我只是痛经, 你给我开那么多的检查,你能分多少钱啊!”

一旁的护士变了脸色:“不管你做不做检查, 我们医生该拿多少工资拿多少工资,我们的工资都是财政发的, 一分钱不挣你的,给你开检查是为了你好。”

“我自己的身体我不知道吗?说了只要给我打止痛针就可以了。”

“要是人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怎么回事,那还要医生干嘛!”

林辰歆拍了拍护士的肩膀:“别跟病人吵架。”说着淡淡地看着魏丽清说,“既然精力还这么好,看来疼得还不是很严重,那就更不能直接打止痛针了。”

护士也有点没好气:“我忙着呢,那边还有好几个病人在等我,你要不要去做检查,不去的话我就先去忙别的了。”

魏丽清赌气:“不去!”

护士就真的忙别的事去了,林辰歆也开始接诊下一个病人。

送魏丽清来的亲戚是她的表姨和一个表姐,两人忽然想起来,他们在这个医院也是有熟人的,是个护士。

这年头人们信奉熟人好办事,她们觉得肯定是没有事先找熟人带过来,医生和护士才会对她们爱答不理的。

于是赶紧去找熟人。

人家护士今天不上班,都已经在家睡下了,硬是被她们从被窝里挖出来:“快来帮忙看看吧,遇上个医生不负责任的,丽清肚子疼想打个止疼针都不给打。“

熟人匆匆忙忙就赶过来了。

一看接诊医生是林辰歆,不由得责怪起自家亲戚来:“林医生亲自给你们看病你们还不满意,还想怎么的?你们放心,林医生是我们医院医术最好的医生,她说的话你们绝对可以相信的,她说让做什么检查,只管去做好了。”

表姨她们一脸惊讶:“这就是你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个很厉害的医生啊?这么年轻?”

“医术好就行了,你管人家年轻不年轻啊!”

“可是丽清都疼成这样了,不打止疼针真的行吗?”

魏丽清的状态确实不怎么好,躺在急诊科观察室的病**不停地翻滚着,双手不停地拍着这床板,一边拍一边大哭:“疼死我了,求求你们了,快点给我打针啊!”

甚至疼得全身肌肉都在发抖,冷汗把额前的头发全都打湿了。

熟人护士的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林医生,你看她这个情况,是不是……”

林辰歆点点头:“刚才不建议用止痛药是担心止痛药掩盖了病因,现在该做的检查基本上都做了,先吃点阿司匹林看看吧!”

阿司匹林是现在常用的解热镇痛消炎药,对于缓解轻度或中毒的头痛、痛经、肌肉痛和牙痛等等都有很好的疗效。

熟人护士也十分赞同林辰歆的这个处理方式,帮忙向她们解释说:“我看丽清这个样子,确实不太像单纯的痛经,还是要仔细查清楚安心一些,现在先让她吃了止痛药,再等等看检查结果吧!”

怕她们不相信事情的严重性,还特地举了个例子说明:“就在前不久,一个小姑娘也以为是痛经,结果却是宫外孕引起的大出血,当时要不是林医生及时发现给她做了手术,那小姑娘都活不过当天晚上。”

这时,护士拿来了阿司匹林要给魏丽清服用,却被她一巴掌打翻在了地上:“我不吃这个,这个根本没用,我要打针,打杜冷丁!”

这话一出,除了完全不懂这些的她表姨和表姐,其他的医护人员都惊呆了,杜冷丁,用杜冷丁来治痛经,怎么可能!谁敢这么干!

林辰歆皱眉:“谁告诉你打杜冷丁的?”

“我以前在省城的医院一直都是打这个的,那边的医生给我开的,求求你了医生,我真的疼得特别厉害,别的止疼药都没用,只有用杜冷丁才能止得了疼。”

“不行,杜冷丁不能随便用,用多了对你的身体没好处。”

“我们又不是不给钱,你一个当医生的管那么多干嘛啊,给我开药就行了,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我疼死吗?”魏丽清疼得实在是受不了了,发起狠来。

她表姨和表姐也有些不太高兴了,小声嘟囔:“这医生怎么一点情面都不讲呀!丽清都疼成这样了,给她用点那个什么丁的不行吗?我们又不是不给钱。”

她们的熟人护士气恼地说:“你们别乱说啊,林医生不让用是为了丽清好,你们知道杜冷丁是什么东西吗?”

两人被她吓了一跳:“什、什么东西啊?”

“那玩意儿会上瘾的,用多了以后就离不了这个东西了,就跟以前旧社会的鸦片烟一样!”

“哟!”两人被吓得往后一缩,“这么可怕,那怎么医院里还有啊?”

“那D药如果用对了也还能治病呢,医院既然有这种药品,当然有它的用处,但肯定不是用来治痛经的。”

医院里对于杜冷丁这类药品的管控其实是相当严格的。

只有经过培训的高年资医生有开这个药的处方权,而且使用前还必须得到上级领导的审批,处方量也会有限制,还必须保留相应的用药档案。

一般只会用于癌症晚期的镇痛。

用杜冷丁来治疗痛经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根本就是违法规定的,省城医院的医生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那边给你用杜冷丁确实只是用于痛经吗?”林辰歆问,还是说她身上还有其他什么病症,有不得不用的理由?

“当然啊!”魏丽清的四肢颤抖扭曲得更厉害了,脸部表情也变得狰狞起来,“我除了这个没有其他毛病,赶紧给我打啊!”

急诊科的护士看了魏丽清的样子,有些惊恐地走到林辰歆身边,在她耳旁小声说:“林医生,你看她这个模样,像不像书上说的那种瘾君子发作的时候的样子。”

林辰歆按住魏丽清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问她:“你用杜冷丁这个药有多长时间了?”

魏丽清的眼睛里有疯狂和迷乱,已经不太像是正常人的眼睛了:“我不知道,有一年、两年了吧,我不记得了,医生,求求你给我开杜冷丁吧,我跪下来求你了,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啊!”

“你听我说,你现在的情况太过严重,我可以给你用一点,剂量会比你以前用的少,而且,你必须要接收戒断治疗,以后不能再靠这个药缓解痛经了,你明白吗?”

魏丽清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啊,她光听见可以给她用药这几个字了,连忙颤抖着说:“快点快点!”

“林医生,真的要给她用杜冷丁吗?要不还是等明天主任回来,请示一下主任的意思吧!”

“没关系,出了什么问题我来负责,她这个样子,熬不到明天早上的。”

开这个药还得用特殊的处方笺,护士一边去取处方笺,一边不忿地说:“林医生你就是太好心了,为了这种人担上责任,多不值得啊!”

“如果她真的是在省城医院打的杜冷丁,那有问题也是省城医院那边的管理出了问题,她也是受害者。”

一般人是不可能知道有杜冷丁这种东西的,如果不是医生主动提出给她打,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用到,能连续频繁地使用,直至上瘾,这绝对是那边医院出了问题。

杜冷丁见效奇快,一针下去,魏丽清很快就安静了下来,由于太过疲惫而沉沉地睡去了。

她的表姨和表姐在听了熟人护士的科普以后,也吓得手足无措,魏丽清这种情况,岂不是就像解放前那会儿的人染上了鸦片瘾一样?

“医生,这个能戒得掉吗?她以后可怎么办啊?”

“只要有决心,按照我们给她制定的戒断计划来执行,是可以的。”

“真的吗?真的可以?”

“当然戒断的过程会比较痛苦,所以她本人的决心,和家人的支持和配合非常重要。”

“对了,这么重要的事,得赶紧通知她家里吧!”魏丽清的表姐急忙跟她妈说。

“对对,得让她爸妈赶紧过来,咱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我明天就去跑一趟省城,请他们过来。”表姐立刻说。

急诊室的环境并不安静,魏丽清也睡不安稳,睡了一会儿就醒过来了。

她表姨连忙去问她这是怎么回事,都上瘾到这个程度了,她自己没理由不知道吧!

魏丽清“嘤嘤”地哭了起来。

林辰歆也神情严肃:“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你最好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魏丽清这才抽抽噎噎地说了事情的经过。

她从小就有痛经的毛病,刚开始的时候不算太严重,又害羞不好意思去医院,所以一直都是自己强忍着熬过来的。

去年年初的时候,有一次可能是没有注意着凉了,那次疼得特别厉害,差点晕过去了,她家里人没办法,就把她送去了医院。

然后那医生只给她打了一针杜冷丁,立刻就不疼了,效果非常神奇。

听到这里,林辰歆皱着眉问:“打针的时候医生跟你说过这个药有副作用吗?”

魏丽清连连摇头:“没有,他就说打个止痛针就可以了,一开始我连这个药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后来才知道的。”

那一针杜冷丁让魏丽清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也让她尝到了甜头,原来解决痛苦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情,以前只会傻傻地忍着实在是太笨了。

于是到了第二个月,一开始感觉要肚子疼了,她马上就自己去了医院,找了上次的那个医生,那医生二话没说,又给她打了一针。

魏丽清对这个医生也充满了感激和信任。

可是渐渐地,她发现,这止痛针的效果好像没有原来那么好了,原来只要打一针,就能轻松顺利地度过整个经期。

可是到后来得打上两针才行,不过这也没关系,只要不疼就好。

当时慢慢地她又发现,以前每个月只有经期的时候才会痛一次,可是后来她不是经期的时候也会很难受,手脚冰冷、发抖,各种说不出来的难受的感觉。

她又去找了那个医生,医生还是那句话:“打一针就好了。”

果然,这止痛针可真是神药,打完以后,立刻就手不抖了,身体不难受了,吃嘛嘛香。

甚至还有一种微微的兴奋的感觉。

魏丽清甚至爱上了这种打完针之后的感觉,特别舒服。

虽然这药有点儿贵,但也还在她的可承受范围内,为了舒服,稍微花费一点儿金钱也是值得的。

直到有一天,那医生告诉她,现在医院开始严格管控杜冷丁,不能再开处方了。

“那怎么办?”魏丽清一下子就慌了。

然后那医生告诉她,虽然医院里不能开了,但他能够通过其他途径拿到这个药,就是会贵一点儿,价格是在医院开的十倍。

十倍的价格实在是太贵了,魏丽清也想过试着停药看看行不行,顶多又是像以前那样,每个月熬个几天嘛!

但事实证明,根本不行,停药之后的疼跟以前的那种疼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停药之后,不仅仅是疼,还会发抖、心慌,难受得想要用脑袋去撞墙,整个人就像是要疯了一样。

魏丽清就知道自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