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歆好笑地看着凤妮像是烫了屁股的猴子一般, 火急火燎地回家去了。
她把凤妮做好的衣服展开看了看，只有一个词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满意！
这做得也太好了，比她设想中的还要好看, 穿上身试一试，对了，刚才也同样没来得及量尺寸她就走了, 可这衣服的尺寸就是刚刚好。
凤妮可真是长了一双尺子一样的眼睛啊！
林辰歆当时就把凤妮给她做的两身衣服洗干净晾出去了。
最近天气好, 洗好的衣服在外面吹一晚上就能干了，明天早上就能穿, 她都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穿新衣服了。
第二天, 林辰歆穿上新衣服出门, 果然赢得了一大票的回头率。
特别是医院里年轻的小护士们, 一个个都放下手里的工作围了上来：“林医生，你这衣服也太好看了吧，哪里买的啊？多少钱啊？”
有些还已经在掏钱包数钱了, 只等林辰歆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答, 立刻就请假买衣服去。
林辰歆笑着回答：“这可不是买的, 是别人帮我做的，要不哪能有这么合身哪！”
“那这布料呢，这布料一般商店里也很少见吧, 哪里可以买到？”
“这做工很好啊, 不说的话都看不出来是做的，比商店里卖的还好, 谁的手艺这么好啊！”
林辰歆想了想，觉得凤妮这个好手艺不能埋没了, 于是说：“说起来你们应该都认识，是凤妮帮我做的, 这款式也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好看吧？”
“凤妮？是不是在病房打扫卫生的那个啊？她会做衣服？”
出于一种惯常的思维定势，特别是在医护群体这种有稳定工作，社会地位比较高的人看来，干一些比较辛苦的体力活的人都是没有文化，愚昧无知，不应该拥有什么技能的。
因此听说林辰歆这衣服居然是出自清洁工之手，一方面是不相信，另一方面心里也有点不舒服。
虽然大家都知道她家里的事，同情她的心是真的，但见不得她太厉害也是真的。
“真的假的？她好像也是农村人吧，能设计出这么好的衣服？怕是林医生你自己想的吧？”
“还真不是，有些人天生审美就好，轮不到人不服。”
林辰歆说完不再管他们，准备开始工作。
“林医生，昨天跑掉的那个病人找到了。”
林辰歆有些惊讶：“你们找了一晚上？”
“没有没有，昨晚我们找不到人就回来了，是她家邻居找到的，就是昨天送她来医院的那位大哥，大哥好说歹说又把她劝回医院了。”
“那我去看看。”林辰歆立刻站了起来，急性心梗发作能撑到现在，也不容易了。
结果看到病人比昨天晚上脸色煞白，捂着胸口奄奄一息的状态要好多了，脸色甚至还多了一丝红润，不过依旧是眉头紧锁，愁眉不展的样子。
“感觉怎么样？”林辰歆问。
“好多了。”病人说，胸口不怎么疼了，也能喘得上气了。
林辰歆用听诊器给她听了听心跳，发现这心跳居然挺有力。
那昨天的判断就是不对的了，她这个肯定不是急性心梗，急性心梗是不可能自愈的。
“再给你做几个检查吧！”就算不是急性心梗，最好也能把病因查出来，不然的话，万一再来一次，就不一定能有能有那么幸运自己就好了。
可能产生胸痛的原因有很多，除了心肌梗死之外，还有可能是肺部的原因，也说不定是外科的急腹症。
病人苦笑着摇摇头：“做不做都没什么意义了，反正我这条命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早死晚死也没什么不一样。”
这话说得，完全就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了。
“我昨天晚上以为自己快死了，我还挺高兴，马上就能见到他们了，也挺好的，谁知道躺了一晚上醒来，居然没死成。”她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老天爷要捉弄我到什么时候啊！”
这话林辰歆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哀莫大于心死，看她这个样子，当真是心如死灰了。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你最近……是不是刚刚遭遇到什么特别痛苦的事？”
女人忽然捂住嘴巴哽咽了起来。
一旁的护士有些奇怪，林医生不是一向特别注重尊重病人的隐私吗？怎么突然问起这样的问题了呢？
倒是一直在旁边的患者邻居忍不住叹息了一句：“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啊！”
据他所说，这名患者可真是命运多舛，真真正正的苦命人了。
原本有个幸福的家庭，一家四口，勤快能干的丈夫，儿女双全，日子过得好好的。
突然间丈夫骑车带着女儿出门的时候被车撞了，父女两个都没救回来。
一直跟他们一起生活的公公婆婆受到打击太大，一下子都病倒了，她辛辛苦苦地照料着，但还是在一年内相继去世。
她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个小儿子。
前些天，小儿子出去玩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又掉进了水里给淹死了。
这下可好，身边的亲人都走光了，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街坊邻居甚至在背地里悄悄地说她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天生要克死亲人的。
邻居家大哥怕她想不开，时不时地给她送点吃的，跟她说话宽宽她的心。
谁知道昨天下午一进门，就发现她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脸色煞白，说是心痛胸闷，喘不过气来。
赶紧把她送来了医院，然后医生诊断说是急性心机梗死，要做手术。
后面的事情林辰歆也知道了，患者早就心死了，觉得自己就算做了手术活下来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回家等死算了。
结果没死成，一大早又被邻居大哥劝来了医院。
“那我应该知道你这是怎么回事了。”林辰歆说。
“怎么回事啊？”旁边的另一位医生好奇地问，昨天下午是他最早接诊这名患者的，急性心肌梗死的诊断也是他最先做出来的，后来林辰歆也认同了他的这个诊断。
没道理不是的啊，他十分不明白。
诊断依据很充分啊，不管是从心电图的表现，还是肌钙蛋白值升高，都可以证明这就是急性紧急梗死。
特别是肌钙蛋白值升高，因为肌钙蛋白是心脏肌肉细胞所特有的，肌钙蛋白值升高，就意味这心肌细胞有破裂、坏死的现象。
“有个通俗的说法，叫做心碎了，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心碎综合症，是因为患者最近遭受了巨大的悲痛而导致的。”
小护士瞪大了眼睛：“心还能真的碎掉啊？”她一直以为，心碎这种说法，只不过是文学作品里为了形容一个人极度悲伤、难过的一种夸张的说辞而已。
这由肌肉、神经和结缔组织组成的心脏怎么可能碎掉呢！
“当然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心脏破碎，这只是一个象征性的说法，准确来说，这叫应激性心肌炎，人的心脏在遭受巨大打击的时候，可能会导致部分心肌细胞的损伤，病人就会表现出剧烈的胸痛、胸闷的症状，而医学上也会表现出肌钙蛋白值升高的情况。”
所以一个人在特别难过的时候，会感觉到心痛，这是真的，并不是产生了错觉。
“那这个什么应激性心肌炎，要怎么治疗？”
“应激性心肌炎是自限性疾病，虽然发病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吓人，但实际上并不严重，即使不进行治疗，好好休息一下，就能恢复了。”
这个病人的人生是不幸的，但此刻的她却是幸运的，没有得可怕的急性心肌梗死，而只是普通的应激性心肌炎，只要好好休息就能恢复了。
甚至连住院也不需要。
这个病人离开以后，林辰歆忽然想起这些天都没去看苏红丽，算算时间她应该也快要出院了吧！
干脆顺便去看了看她。
苏红丽果然正准备出院，当然并没有人来接她，只有她一个人默默地收拾了行李，又自己去办理了出院手续。
行李只有两套简单的衣服，当初入院的时候天气还热，衣服也单薄，现在已经不太够保暖了。
更多的还是书，整整装了两个大网兜，除了上次她那同学给她的，还有最近听她说想要考大学，医护人员和认识的病人送给她的复习资料。
“回去有什么打算？”林辰歆问。
苏红丽摇摇头：“我不打算回家了，回去他们肯定不会让我去高考的，最大的可能就是把我送回乡下老家去关起来，免得再给他们丢脸。”
“那你……”
“我想过了，报名高考，然后找个地方住下来，等着考试，如果能考上，那以后就不用愁了，万一没考上……，那就以后再说吧！”
遭逢大变的苏红丽，果然跟以前唯唯诺诺的模样不一样了，也许她还是不能为自己打算得很好，但最起码也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和想法。
林辰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还有钱吗？”
这真是一个最现实的问题了，没有钱，她能不能熬到高考开始都很难说呢！
苏红丽咬了咬唇，她想说，就算是去睡桥洞，捡垃圾，也要熬下去。
可这种说法实在是太苍白无力了，就像是一个没有经历过生活毒打的孩子所说出来的气话。
但事实上就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过一天算一天。
这时，就听到有人替她作出了回答：“有。”
苏红丽惊讶地抬头望去，见是刘主任走了进来，将一个黄色的牛皮纸信封塞进她的手里：“这个你拿着。”
“这是……”苏红丽打开信封一看，居然是一笔钱，看那数量，好像还不少。
吓得她像是触电似的，立刻把信封扔回给刘主任：“不行，我不能要您的钱。”
“这本来就是你的钱，你妈给我的。”
苏红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林辰歆也没听明白：“刘静云给你的？”难道那个女人突然良心发现，开始关心这个女儿了？
苏红丽明显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目光中透露出一丝丝的希冀，再怎么说，那也是她的妈妈呀！
可刘主任摇了摇头：“不，是之前给的，做手术之前，有五十块钱。”
“为什么？”苏红丽不明白，林辰歆也不明白。
刘主任苦笑，对林辰歆说：“如果当初你答应帮她做这个手术，那这笔钱就应该给你了。”
原来这是给主刀医生的红包，以及封口费。
在对这个女儿还抱着希望，指着她治好了病给家里带来好处的时候，其实刘静云还是挺大方的，就比如预付的医药费，也交得足足的。
只是苏红丽对苏家没有了利用价值之后，她翻脸翻得太快了而已。
刘主任继续说：“这钱我拿着心里也不安，现在给你拿着是最合适不过了，能帮你熬过上大学前的这段时间，就是最大的功德了。”
苏红丽说不失望是假的，但更多的是感动，她哽咽着接过了钱：“谢谢你们，刘医生、林医生，你们的大恩大德，我铭记在心，将来等我有能力的时候，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林辰歆借用了后世的一句心灵鸡汤：“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你不用报答我们，有能力的时候，去帮助更多的人，将这份善意传递下去，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了。”
把苏红丽感动得不行。
把人送走之后，刘主任拍着林辰歆的肩膀说：“没看出来啊，小嘴挺会说的嘛，还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