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簇拥着孟言走后, 江少屿也回了办公室,那军官,也就是吴副参谋长也跟着他一块儿进屋, 落了座。

“什么熟人?刚才看见哪个熟人了?”烟抽了两口就丢,前所未有啊, 这是看见什么了不得的人了?

江少屿今儿个似乎有心事,一会儿张嘴一会儿闭嘴,一会儿蹙眉一会儿舒展,欲言又止的模样。

江少屿刚入伍时吴锡城就认识他了,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他这幅纠结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果然,到底憋不住话, 斟酌几秒后江少屿还是开口了。

“锡城,你说, 怎么才能确认女同志喜不喜欢你?”

吴锡城愣了一下, 差点没笑出声。

心道你小子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

吴锡城歪着身体向他凑近,笑得满眼褶子:“你是说小孟同志吗?”

因为还没结婚, 部队里许多军官习惯称呼孟言为小孟同志, 一来小孟两个字显得亲切, 毕竟是江参谋长未来的老婆。

二来孟言这女娃娃年纪确实小,部队里最小的军官都有二十六七, 可不得叫她小孟嘛。

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掩饰表情,江少屿表现地很淡定:“不然还有谁?”

“哦~”吴锡城了然一笑, “还以为你说吕医生呢。”

“啧。”这话江少屿就不爱听了, 锤一下桌面:“正经点。”

笑过后, 吴锡城不再调侃他:“咳咳, 那么江参谋长, 你什么时候打结婚报告脱离单身队伍?”

部队里的人可都等着看江参谋长这不近女色的冷面阎王的婚后变化呢。

江少屿放下茶杯,语气多了几分不自然:“结婚……这种关乎到一辈子的大事,怎么能轻率。”

“是,不能轻率,可小孟同志多漂亮啊,你这一直拖着也没个进度,就不怕她反悔?”

“就是因为怕她反悔,所以迟迟不敢打报告。”说罢,眉心微蹙,指关节一下一下在桌面均匀敲打:“结婚这种大事,前提得要两情相悦,才能走的更远吧?”

这话像是在问吴锡城,又像是在同他自己说。

吴锡城颔首,答道:“那肯定啊,俗话说没有基础的感情就是……嗯,一盘散沙,所以你现在主要的问题是怕她不喜欢你,对不?”

没说话,那就是默认。

“嗐!这算什么问题,小孟同志要是不喜欢你,能千里迢迢来咱培兰岛吗?”

江少屿刚要点头,忽然反应过来:“先别打岔,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吴锡城哈哈笑了两声,不再逗他,只是语气仍旧带着几分揶揄:“很简单,女同志嘛,喜欢一个人就会对他好,对他特殊,对他无微不至。”

特殊?给他炖鸡汤算特殊吗?

江少屿脑海中划过念想,吴锡城观察着他的神情,又笑开来:“当然了,有些女孩子就算喜欢也不会表现出来,不过有个最简单的实验方法。”

话落,江少屿正襟危坐注视他:“什么方法?”

吴锡城嘿嘿笑道:“你就看她吃不吃你跟其他女同志的醋!”

“哎,还记得前几年我追周茹那会儿吗?我妹上岛看我,我跟她勾肩搭背结果被周茹看见,哭着骂我负心汉!好家伙,你也知道,我追周茹那会儿她总对我爱答不理,这会儿却跑来我面前哭哭啼啼,不是在意我是什么?后来在我的一番追问下,周茹那丫头终于承认她也是喜欢我的。”

说到这里,吴副参谋长笑得好得意:“只是女同志矜持,不好意思表现出来。所以啊,你就试试,也让小孟同志吃个醋看看,会吃醋就证明她喜欢你,在意你。”

江少屿:“……”

就这方法?

“幼稚。”

话虽这么说,心下却有了考量。

午间休息时间,江少屿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去食堂打饭,反而挑着两只空桶往后山的方向去了。

大伙儿以为他家里水用完了要去挑水,可说实话,这种事儿派个小兵去就是了,何必劳烦参谋长亲自跑一趟呢。

这边小麦家的院子里,一家老小正在院子里晒海货,江少屿到达院门口的时候,青湖爷爷正好进了厨房,是以没瞧见他,不然准要拉着人唠半天。

“小麦。”江少屿喊她。

小麦惊喜抬头,便看见一身白色军装的高大男人伫立在院门口:“参谋长!”

肩上的扁担也没放,江少屿点头示意她:“过来,有点事问你。”

顾不得手里还捏着只腥臭的咸鱼,小麦兴冲冲跑过去:“什么事呀参谋长?”

说着说着忽然并脚,对他敬了个礼:“小麦甘愿为您解答!”

俏皮的动作逗笑了江少屿:“小麦,今天带你小孟姐上哪玩了?”

小麦是个心思活络的孩子,她猜测参谋长肯定不会没缘由地找她,意料之中,是为了孟言姐呀。

小麦嘴唇弯弯,指着东边方向:“就去前海滩,捡了点海货,看了会儿海,怎么了呀参谋长?”

江少屿又问:“你们捡完贝壳回来,有去部队吗?”

小麦摇头:“没去,但是经过了部队。”

说完挠挠头,眉梢一挑,兴高采烈道:“对了,参谋长,我们在部队门口还看见你跟吕医生了呢!”

“什么时候看见的?”这正是江少屿想问的事。

“就是你们俩说话的时候。”小麦捂嘴笑地眼睛弯弯,“我还看见吕医生哭着跑了,参谋长,她为什么哭了呀?

“想哭就哭,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说罢,揉了一把小姑娘的头发,忽然转身走了。

哎——怎么说两句就走了呀!

“哼,好端端的,肯定是你说了什么话把她惹哭了。”小麦跺跺脚,扭头看向青湖:“对吧?肯定是参谋长把她惹哭的。”

青湖一只一只地将咸鱼摆放整齐在竹筐里,头也没回:“谁惹哭的重要吗?跟你又没关系。”

“你会不会说话?”小麦气呼呼跺脚:“没关系没关系,什么都跟我没关系,你真是个没趣的人!”

青湖:“……”

……

今天民兵连有些忙,到点了洪嫂还没回家,于是孟言先跟石蛋做饭,一个烧火一个炒菜。

前些日子江少屿送来一大块猪板油,洪嫂用这板油熬了一大盆猪油,孟言今天准备拿这猪油炒蛤蜊吃,配点葱姜蒜——最近不是清蒸就是水煮,再鲜的海味也吃得够腻,总算能换换口味。

煮到一半院外有走路的动静,转头一瞧,居然是江少屿!

孟言放下菜刀示意石蛋把火收小,走出了厨房:“江同志,你这是?”

午间气温高,温度热,从山上走到洪嫂家的这一段路,汗水浇灌地男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干燥皮肤。

他的军装外套早已穿不住,搭在了肩膀,白衬衫的袖口也高高挽了起来,露出结实有力的一截小臂。

“多挑了两担水,给你们送来。”

弯腰缓缓将水桶放下,他精悍的手臂肌肉绷实而不夸张,每一个毛孔都充斥着雄性力量美。

孟言抿了抿唇,失笑:“多挑?”

这还能多挑?

江少屿定了定神,垂眸望她:“嗯,家里水缸放不下,正好,你们不用去挑水了。”

满满两大桶下去,水缸多了三分之一,洪嫂下工一般会再挑两桶,今天不用再上山了。

他不明说,孟言也不点破,莞尔一笑:“谢谢你呀,辛苦了,喝杯水吧。”

孟言手脚灵活地给他倒了杯温开水,男人接过,二话不说大口往肚里灌,咕噜两口干完一碗。

喝得快了,一串透明的水珠顺着嘴角往下流,途径下巴,再往下延续到喉结,蜿蜒至锁骨,再下来是被衬衫掩盖的区域,可衬衫已被汗水打湿,贴在腹部,卷起一层又一层贲张硬实的肌肉块,宛若盘踞的野兽,结实地吓人。

咕咚——是孟言咽口水的声音。

“谢谢。”

孟言从他手里接过空碗,凑近的一刹那,一股热气急速飞扑到她的手背——这得热成什么样了。

孟言仰着头看他:“还喝吗?”

汗水从额前碎发滑过,江少屿摇头,多说一句话都累。

——无奈,挑水这活计,除了重量,还有路程,一趟走下来甭说女同志,就是当兵累惯了的军人也难免多喘几口。

“孟姐姐,饭——”石蛋出声提醒那边静默的二人。

孟言回头应了声:“来了,火烧小点。”

锅里的饭已经蒸好了,得趁热赶紧盛出来,不然生锅容易糊成锅巴,那玩意儿太硬,她不喜欢吃。

说起来这米还是上星期江少屿给洪嫂的那袋,三个人能吃半个月的样子。

其实如果省着点,能吃一个月,无奈孟言顿顿就指望这袋白米饭吃,洪嫂烙的野菜饼子她实在吃不惯。

所以,还真不怪江少屿给她缓冲期,连精细粮都戒不掉的人,长期生活在培兰岛这种地方确实难熬。

孟言这边开始忙活,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江少屿想起下午的事儿,忽然感到口干舌燥。

坐在木凳上又喝了几口水,忽然站起来走到孟言身边。

“我不常抽,偶尔别人给我我才抽一根。”

一米八八的个头像一面大山遮挡住了孟言身后的光亮,视线忽然变暗。

“抽什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使得正忙活着舀米饭的孟言大脑宕机了一瞬,很快又想什么,随意的语气道:“哦,抽就抽呗。”

抽就抽呗,给她解释什么,显得好像她多小气,连烟都不让他抽。

不过话说回来,孟言确实不喜欢闻二手烟,但抽烟这种事情么完全属于个人意愿,就算她跟江少屿处对象了,劝他别抽,他出门偷偷抽烟她也管不到不是吗?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被迫改变,只有自愿改变,说多了反而嫌烦。

“你父亲抽烟吗?”话落,某男继续观察孟言的神情。

孟言说:“不抽。”

“那喝酒吗?”

“喝,偶尔喝。”因为穷,而这年头酒属于“奢侈品”,孟家那样的经济条件哪能经常喝呢。

“嗯。”男人心中已经有了考量,又问:“今天小麦又带你去哪逛了?”

“随便走走,跟他们玩么,无非就是赶海、爬山、捡贝壳……”

“好玩吗?”他又问。

“还行,挺有意思。”至少目前还没腻。

不过孟言不明白,今天的江少屿怎么废话这么多?

如此想着,江少屿又问:“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什么想问的?”孟言感到一头雾水。

二人面面相觑,眼里皆是迷茫。

江少屿大脑飞速运转,心想她为什么不问,是不在意吗?还是不喜欢他?

思来想去想不通,而孟言的眼神又是如此清澈,他瞧着便没好意思直白地问。

几句话聊完,江少屿突然不知道再该找上什么话题,又见她这边忙着,也便没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正好歇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你先忙,我走了。”

“这么快就走了啊?”孟言放下手中筲箕,叫住了他。

老天爷在上,她真的只是客套一句,没想到江少屿离开的步伐骤然顿住,停下来作势认真地等她下一句话。

孟言一时半会想不出该说什么,于是干笑:“其实也没什么事了,那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似乎在思考什么,江少屿忽然朝她走来,接过她手里的筲箕:“我来吧。”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