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样吧,姜团,让她现场唱两句,您看看水平,好呢,就留下,不好,也不用给我面子。”

他这么说,姜容当然欣然同意,他都这么说了,等会儿就不能怪她不给面子。毕竟文工团又不是养老地方,多一个人就得多发一份工资。

她的这些想法,压根没想瞒程峰,全写在脸上。他也不生气,转身对一旁站着的郁欢说道:“郁欢同志,那你就来两句吧,就唱那天的十送红军。”

在程峰鼓励的目光下,郁欢清清嗓子,悠扬的歌在办公室响起。

“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

“秋风里格细雨,介支个缠绵绵。”

……

渐渐地,姜容塌在座椅上的背直了起来,听得入了神,手上不自觉打起节拍。

一曲罢了,姜容久未回神,程峰和郁欢没有出声。等待姜容的反应。

虽然青涩,但水平的确是有,也难怪程峰会将人领到她跟前,姜容心想。她眯了眯眼,再抬头时,又挂上热情的笑容。

“唱得好!真是后生可畏啊。”她感慨道。

可郁欢跟程峰,可不是为了她的一句感慨来的。但姜容说完这句话,还真就没了再往下的意思,甚至端起杯子,吹吹上头飘着的茶叶,喝了一口。

一连喝了好几口,才放下。接着将疑惑的眼光投向两人,“程峰同志和这位,嗯”她顿了顿,想起郁欢的名字,“郁欢同志,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姜容是忘了程峰是来举荐人的了吗?当然不是,她的记忆力还退化到那个地步,能将上一秒说的话,在下一秒忘得干干净净。但记得又如何,她就一定要接茬吗?

一个京市来的特派员,就来区区一个月,竟然还想把手伸到文工团选人上头来。

对面不接茬,程峰之前也想到过这种情况,所以并不无措,面不改色追问道:“那姜团你觉得咋样,适合文工团不?”

姜容没想到,这人竟然还追着问她。脸上笑容淡了几分,端起水又喝了一口,才为难道:“程峰同志,你也知道,我们文工团批的经费不多,养现在这批人,都吃力,这女同志唱得再好,我也只能忍痛拒绝啊。要不等你回去,往京市推荐一下?”

程峰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姜容的话分明是借口,利庄文工团可不穷,对方不是发不起多一个人的工资,那为什么不想要郁欢呢?而且她就待一个月,能领走多少钱。他不理解。

是姜容觉得她水平不行?是,郁欢现在唱得的确缺了一点技巧,但灵性、天赋都是显而易见的呀。姜容也是文工团出身,总不至于看不出来吧。

“姜团长,你是觉得她现在水平不够吗?这些都可以后面训练的。”为了文艺汇演,他觉得还能争取争取。

本以为话说到这份上,程峰肯定就不会再纠缠了。没想到他还挺执着,姜容有点不耐烦,“程峰同志!不是水平问题,是我们文工团确实招不下了。你怎么这么执着于要塞人呢!”

塞人这种词都出来了,程峰脸色也黑下来,这话说得好像里头有什么交易似的。

不过也正因此,他明白过来,为什么姜容拒绝了,对方是不满他插手团里具体事务了。说白了,对方就想让他来教点东西,教完就走,别的啥也不要过问。

他深吸一口气,将火压下去,“姜团长,我不是要让她进你们文工团,她就临时在这儿一个月,汇演完就走。”

他这么说,姜容脸上笑又热情起来,“原来是这样啊。没问题啊,汇演咋演不是早就全权交给程同志安排了吗?”

临时待一个月,汇演救完场就走。这不和程峰的性质一样的吗?左右文工团不吃亏,姜容自然乐得答应。

姜容松口,程峰一秒都不想多呆,告辞就走。

一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郁欢一直站在旁边,看完了全场。心中不太舒坦,不是因为姜容先前不肯要她。她舒出一口气,这一路上,不管是郝所、郎所,还是宋师长,都是一心为公,兢兢业业。险些让她觉得,这个队伍都是这般。

她朝着程峰的方向看了一眼,被他感觉到了。两人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样的复杂神色。

程峰转回头,看着前方的路,道:“别想那么多,不是你该想的,抓紧时间训练。”

训练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之前她并未系统地进行过学习,所以除了平日里跟着文工团的人一块练之外,还得让程峰给她开小灶,恶补。

虽然程峰并未挤占教导别人的时间,而是牺牲了一部分休息时间给郁欢加练,但落在有心人眼中,就变了味儿。

今天一早,郁欢向往常一样到了训练的地方,因为自知加入的晚,进度跟别人落下了。所以她这些天一直都是最早一个过来,巩固昨天练的曲目。

后面陆陆续续来人,她便会跟人打个招呼。可是今儿跟往常不太一样。虽然平时她们对她也不是很热络,但起码会回个招呼。今天却是一个一个装作没看见,要么就是装着跟旁边人说话,反正就是不往她这儿看。

一个两个可以说是巧合,但五个十个呢?总共唱歌队也才十几号人。

她隐约感觉到,空气中有股若有若无的敌意,身后也总有股视线落在她身上,如芒在背。

当她看过去的时候,那股视线就消失掉,转回来,就有出现。如此反反复复,让她升起些恼火,却又找不到发泄口,只能憋在心里,难受得紧。

这情况一直到开始训练,才终于停止。让她松了一口气,随即便是升起的疑惑,是她的错觉吗?

上午训练结束,郁欢等程峰一块去食堂。最近两人中午都是一起,这样她就可以趁着路上时间,向他询问一些疑惑,程峰每次给出的答案,都让她醍醐灌顶。

然后就发现,那股视线再次出现,比早晨那会儿更强烈,更让人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