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想要采一朵花,他需先趟过溪水,迈过丛林,越过诸多茂密而隐秘之处。
如果有人想要撷夺花中的果实,他可能会被热切的花汁浸染。
那是一朵开得很热烈的花,会让人想到活色生香的春天。
谢玹生平第一次采这样的花,但他向来不晓得尴尬为何物。
他的九哥哥心思重,嘴上说着一,心中却想着二和三。谢玹必须要把自己当成被捕食的对象,亲自、一点点地送到这朵生命力旺盛的花的嘴中。
起初,凤九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将所有的感官集于一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玹。
因为他的星澜正美得惊人。
这世间存在着对自己知之甚笃的人并非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会把控你的一呼一吸。他会用眼神当作利刃,在你身上烙下一道又一道的迫切的注视。
凤九渊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那是一双曾经拉弓引箭的手。北疆的冬日冰天雪地,世人以为怀远王便也如这雪地的落梅一样,不争名利。
可他们不知,这位王爷与萧氏中的那位神箭共出一师。
可眼下,这双手在颤抖。这是痼疾,是无法言明的伤痛,他独自一人将其捂了一生。
凤九渊缓缓吐气,不轻不重地握住谢玹的手腕。
“星澜……”
微弱的天光落在花枝上面,像上天照拂下来的影子。
谢玹不知危险将近。他像一个懵懂无知的探寻者,靠着那点对世界了解,堂而皇之地往陌生之地走去。
滴答,滴答,前方蜿蜒的路上有雨落下。
“九哥哥。”谢玹抬起头来,眉眼像淋了一场大雨,“你心跳得好快。”
他故意去贴近,尽管凤九渊此时穿与不穿已没什么分别。
凤九渊将颤抖的手微微收紧,搭在谢玹的肩上,又顺着谢玹的肩颈摸索直下颚,而后用二指迫使他微微仰起头。
这场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凤九渊凝视着他,像在凝视自己**的欲望。
一,二,三。
他在心中数着,而后低下头,截住谢玹所有的呼吸。
*
谢玹的嘴中仍有残余的味道,凤九渊品尝着,久违地蹙起眉头。
但他亦是许久不曾这般疯过了,自凤易死后,怀远王三个字便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他热衷于将欲望埋在脑海,掩在心口,藏在世人不可违逆走进去的禁区之内。
唯独不放在可观视的眼中。
凤九渊吻得很重。
他想把谢玹嘴里的味道全部掠夺过去,他的星澜不该被如此玷污。
但有些东西实在是不太老实。
谢玹沉默地任由凤九渊吻着。抛开最初红着眼扑过来的姿态,凤九渊依旧是从容的,掌控着一切的。整个人被苦莲香气包裹其中,谢玹阖眼迎合,舒服地只想喟叹。
后来他又漫漫想到,他九哥哥的吻,是那么多人中最温柔的一个。
……等等,他为什么比较起来了。
没等他继续自省,下一刻,他就感觉凤九渊的身体愈发僵硬起来。
此时此刻,谢玹正覆在凤九渊身上,由于身体的重量,二人正处在一个微妙的、严丝合缝的状态。他能感受到凤九渊身上的温度仍然不断在升高,并且丝毫没有褪去消散的意思。
方才他卖力许久,都差点上嘴了,怎么还这么精神?
“你怎么……”谢玹想了想,决定换个委婉的词,“你有隐疾?”
不是,他被这么黏黏糊糊地亲了半天,腰都软了,为什么刚刚对凤九渊又揉又搓,浑身解数都使上了,凤九渊却还不交待啊!
“这药效过于强了。”凤九渊哑声道,“星澜,莫要污蔑我。”
谢玹:“……那怎么办?”
凤九渊用一种极其深邃目光看着他:“我愿意与你交换,星澜,你愿意吗?”
你愿意吗?
谢玹有一瞬间的晃神。
在这一刹那,眼前的凤九渊与十几岁的凤九渊隔着一道时光长河,奇迹般地重合在一起。
十几岁的凤九渊尚且稚嫩,不敢剖陈真心,亦不敢将能拿捏自己的方式交于旁人手中。
他只敢说:“你要跟我一同去北疆吗?”
实际上,他却是在说:“你愿意与我共度一生吗?”
可他们已然错过了一生。
彼时谢玹被乱花渐入迷了眼,以为这偌大的皇宫总有他安宁一生之地。失去了皇宫这座红墙的庇佑,他谢玹只不过是活在他人背后的影子。
而现在的凤九渊,又在问他愿不愿意。
谢玹微微错开眼,想撑着身子从凤九渊身上爬起来。
他感受到了危险。
所有不可控的因素皆在谢玹的思考之内,他乐见凤九渊为他失控,也乐于在适当的时候帮助他,甚至愿意主动放弃一些东西,以谋取更大的利益。
但不能是坦白的、**裸的心。
若想知道凤九渊的目的,他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得知,不该是这一种。他今夜应当是醉了,那名唤满堂春的酒后劲可真大,大得他如此妄为,如此纵意。
可凤九渊却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轻轻扣住他的手腕。谢玹回头,撞上他爬满欲望的、不甚清醒的眼。
如果谢玹愿意继续探寻,他会发现,其中还藏着一丝微不可见的妒意——这是今夜发生的一切的起因。
“今夜你我不谈风月,只谈情事。”凤九渊缓缓道,“星澜,你可愿意?”
谢玹:“我……”
……
谢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点头的。
或许是凤九渊那张漂亮的脸太具有蛊惑性,亦或者可归咎于酒。但他后来思前想后,觉得人还是不能如此为自己找借口。
虽然作为男人,被另一个同样性别的人为所欲为并非他本意。只是……介于谢玹本人的行事准则,一切以自己爽利为主,他享受于此。至少怀远王温柔体贴,技巧与情意并在,伺候得他很舒服。
如若是个毛头小子,谢玹未必会应允。
他微微抬起身,睁开眼时,凤九渊仍在沉睡。墨发寂眼,是他的九哥哥。
谢玹侧过身,半撑着头,用目光描摹凤九渊的眉眼,试图从中找出属于九哥哥的少年人的影子。
但他什么也没发现。
于是谢玹只好重新躺了回去。
经由昨夜,他的身体略微有些不适,但尚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内。像少年时睡在一起的每一次一样,谢玹钻进凤九渊的怀里,将头枕在他的胳膊上,阖眼继续睡去。
罢了。
浮生大抵无非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