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栀愣了一下。

而后,朝秦储礼摆摆手,示意她去睡觉。

去不曾想,他扶着栏杆,站了起来,而后,转头蹬蹬瞪走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扁栀有一种自觉,这孩子会下来。

果然。

几分钟后,秦家的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秦储礼从里面走了出来。

前头她的注意力都在秦老爷子身上,这会儿才注意到秦储礼居然这个时候还穿着小西装,背带裤。

看来是个在家里都不能舒舒服服,要守规矩的孩子。

五岁的孩子,懂一点事了。

跑步过来,带了点喘,不过眼睛很亮。

之前她就知道这小孩张的好,坐进了仔细看,才发现,确实长得漂亮。

眼睫毛卷翘浓密,在眼睑下落了一片阴影,小脸蛋粉粉嫩嫩,皮肤非常好。

即便是喘,可依旧规矩,一只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在人前失礼。

“姨姨好,我是秦储礼。”五岁的小孩,说话的时候,带了一股奶声奶气的童音,奶呼呼的很好听。

“你好,我叫扁栀。”扁栀笑了笑,替他扶正了略略歪了些的小领结。

喘匀了气,大眼珠子转了转,客客气气的,“姨姨,您,您治好我爷爷么?”

面对孩子,扁栀依旧保持专业上的谨慎,“你爷爷年纪大了,我不能保证所有机体都跟青壮年一般,但是,维持在他这个年龄段应该有的机制,我或许可以试一试,但是,不能完全跟你保证。”

扁栀摸了摸他的头,“听得懂么?”

扁栀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只知道这小男孩太乖了,他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儿后。

低头。

从兜里掏出了好几张人民币。

有十块的,一百的,还有一块的。

扁栀笑了笑,“给我的?”

秦储礼点头。

扁栀:“治疗你爷爷的治疗费?”

秦储礼又点头。

扁栀垂眼,看着那零散一堆钱,沉默了一会儿后,从其中拿了一枚一块钱的硬币。

“行,姨姨答应你了。”

秦储礼很懂事,丝毫没有这个年龄段孩子的冒失,他看着手心里的钱,往前站了一步,将剩余的,都给了扁栀。

“姨姨,我知道不够,”秦储礼的表情认真,眼睛很亮,“以后,我长大了,我会赚很多的钱,会给您凑够医药费的。”

扁栀笑了笑,摸了摸秦储礼的头。

这孩子,虽然小,可已经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了。

扁栀有过小时候有过同样无助的时候,她完全了解。

太小了。

在这样小的年纪里,除了依附他人,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有一日,参天大树倒塌,便会成为漂泊的浮萍。

她懂这个孩子心里的无助跟惶恐。

“别怕,你的爷爷会好好的,他会庇佑你长大,别害怕。”扁栀低低的,柔柔的说。

秦储礼抬着眼。

这段时间,太多人跟他说:爷爷要走了,以后他在这个家里没人护着了,连爷爷自己都这么说。

他抗拒,也害怕,可也明白,一切都不会因为自己害怕而被推迟到来。

可这一刻,这个天寒地冻,四周寂寥无人的寒冬里,漂亮的姨姨给了他莫大的安慰。

即便过了很多很多年之后,秦储礼都依旧记得。

在他最无助,是最害怕,最恐慌的时候,有人识破了他,给了他人生的第一颗糖果。

有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把他当做平等的生物去对待,安静而有力量的给了他一个承诺。

扁栀没想过这孩子会这么早熟。

她会这么说,也是因为有把握。

叫秦储礼回去休息,这孩子走了好几步,等走到了家门口,还转过头来。

这回跟刚刚前面的情绪都不一样,带了点羞涩跟小心翼翼,还有害怕被拒绝的忐忑。

他问,“姨姨,我以后可以找恩幼玩么?”

扁栀笑了,“当然。”

小男人的眼睛忽然高高的亮了一下,奶声奶气,非常的乖的,“嗯”了一声。

“谢谢姨姨。”连回家的步子都带着小雀跃。

扁栀回到家里,去了书房,对秦老爷子的病例做了记录跟研究,然后才去睡觉。

醒过来,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周岁淮的那张帅脸。

“早。”

扁栀一开始没睡醒,她太习惯早上在家里看见周岁淮,所以反应了好久,才逐渐瞪大了眼睛,看着地板上的周岁淮。

哑着音调问,“你……怎么在这里?”

最近霍无尊跟扁妖妖去北美了,所以,这个家里,只有她自己。

周岁淮是怎么进来的?

他来了多久?

她是否最近疏于训练,反应太迟钝了,否则,屋内凭空多了一个人,怎么都丝毫没有察觉到。

扁栀有点崩溃。

“我有点话想跟你说,所以就进来了。”

“你怎么进来的?”

周岁淮指了指阳台。

“我敲门了,没人开,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对你这还挺熟的,还没反应过来,就爬上来了。”

扁栀:“……”

“找我什么事?”

“而且,不是要做明星么?就这么出现在女士的房间里,不担心女粉丝跳楼?”

综艺一播出,周岁淮的热度一下子就上去了。

依照扁栀之前说的,资本运作一下,周岁淮在娱乐圈的地位,肉眼可见的一路飞涨。

不过这家伙似乎不在意这些,他好像比较钟情于演戏。

“有事,药铺出事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扁栀从洗漱间里出来,慢悠悠的喝了口水,把人推到门外,开始换衣服。

周岁淮站在门口,听见里头传来扁栀的一声,“你说的,你不是从前的周岁淮了。”

周岁淮张了张嘴。

扁栀房门打开,在他眼前掀起一阵风,他听见扁栀又说:“既然不是从前的周岁淮了,我找你,不是自找没趣么?”

扁栀下楼。

周岁淮跟着脚步往下。

李妈最近回老家了,没人做早饭,扁栀随手从冰箱里取了一片面包,又拿了一罐牛奶,刚要往嘴里放,就被人夺走。

周岁淮把东西塞回去,从冰箱里拿了两颗鸡蛋,一把面条,指着餐厅里长桌,“去坐着。”

扁栀没过去,环胸,倚靠在门口。

看周岁淮熟门熟路的系好围裙,打开火,然后继续前头的话题,“是不是之前的周岁淮,那药铺不都是我弄的?出了事,你就不能说?家里那么多人呢?那么几个哥哥呢,你开个口,谁敢不动?”

“再说了,我们都不行,还有老头呢,你当他摆设?”

“你一个姑娘家,这些破事脏了手,值不值当?再说了,那欧皓也是个废物,之前不是叽叽歪歪说自己有门路么?还想取代我的药铺,现在知道不好搞了吧?”

周岁淮絮絮叨叨。

手里熟练的煎蛋,放面,丢火腿肠,最后捞出,摆盘。

再端到扁栀跟前。

“一大早的,别吃凉的,你顾别人的身体,自己的身体不要了?再说了,腿几步,周家还能没有你一口吃的?”

说到这里。

扁栀一手夹着面,一边抬起了头。

周岁淮还系着白色围裙,懒懒的靠在桌边,低头看着扁栀,“怎么,说错了?”

扁栀咬了口鸡蛋,低头,然后说,“你昨天说的、”

周岁淮:“……”

扁栀:“是周家承的人情,不是我,我不是周家人。”

周岁淮:“……”

扁栀:“没理由过去吃,以后我会更正你们家里人对我“家里人”的称呼,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周岁淮昨天说错了话,今天一大早就爬墙来赔罪。

还以为过去了呢,结果,在这等着呢。

周岁淮摸了摸鼻子,自知理亏,他顺着位置坐下,坐到了扁栀的对面。

“药铺的事情,我在处理了,我联系了几家之前联系过的人,他们支支吾吾的,说上头的意思,我顺着又问了问,应该是最近中医院风头太盛了,中医协会里的那些人不服气,听说建了个论坛,联系了各地的大药铺,来抵制中医院。”

扁栀点点头。

跟她推测的情况差不多。

“不过没关系,你别怕,我房间里有很多原产地药材收购商贩的联系电话,他们没那么多毛病,早上我已经打了几个了,他们答应了会送药材过来,回头我问问药铺里头还差啥,我来处理,你好好看诊就行。”

扁栀吃着面条,安静了一会儿,在周岁淮急眼的时候。

才低低的“嗯,”了声。

周岁淮放心下来,又安静了一会儿,沉默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

周岁淮抿了抿唇,很小声的补了一句,“没说你不是周家人,你不是孩子的妈妈么?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扁栀听见这句话,也没给太大反应。

还是只“嗯”了一声。

周岁淮放松了些,靠着椅背,问,“秦老爷子的病,真的有把握?”

扁栀:“嗯。”

周岁淮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看扁栀的眼神,顿时变得崇拜,“你这么厉害啊?”

扁栀吃饱了,放下筷子。

她平视着周岁淮,反问,“你觉得,这很厉害么?”

周岁淮:“当然。”

扁栀轻轻笑了笑,“嗯。”

扁栀到了去中医院的时间,周岁淮收拾餐桌。

扁栀出门的时候,周岁淮忽然转过头来。

“哎——”

扁栀捏着门把,转头,“?”

“你这么厉害,又觉得之前的周岁淮那么好,你想过治疗我的失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