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一个礼拜之后,来扁栀这里开药。
扁栀神色淡淡的,没什么说话的欲望,在她看来,有些人听劝,那有些话,自然是要说开了的,而有些人不听,一意孤行,那也没必要多费口舌。
扁栀把脉完之后,低头开药方。
低眼之前余光看见周岁淮在门口打电话。
她肚子越发的大了。
她倒是淡定,可周岁淮明显越来越焦虑了,担心没有靠谱的人接生,又要担心扁栀的熊猫血。
周岁淮这段时间,瘦了好多。
就诊室的隔音效果不好,周岁淮即便压低了声音,还是隐隐有零碎的字眼传进来。
“对。”
“多找一些人,要身体好的,从现在开始养着这些人,营养要跟上,日后要用,我怕接不上。”
周岁淮身高腿长的站在门口,边跟电话那头的人说点什么,一边还要转头确认扁栀的状态。
明明扁栀也没什么,就好好的坐在位置上看诊呢。
可他就是不放心了,最近公司里的事情也都交给周岁寒去做了,他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她。
“这么被人捧在手心上照顾着,很幸福吧。”
扁栀收起余光,低头继续在单子上写下药方。
“我原本也以为,自己能够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刘云坐在扁栀对面的椅子上,这次是她母亲陪着来的,她母亲被刘云吩咐着站在门口,她一个人进来的,说话的神色有点颓,脸色依旧苍白,她看着扁栀的明眸皓齿,才知道,原来怀孕的人,可以被这么众星拱月,
门口明处站了很多保镖,暗处不知道还站了多少人。
门口的胖子几个也尽职尽责,还有那个冷脸的叫林灵的姑娘,全都守着扁栀。
她是最后一个看病的,来的时候,前面有几个人,听口吻是老病号了。
瘸着腿来的老人家,捏着塑料带着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在门口等了多久。
等轮到自己看了,看好了,才笑眯眯的把塑料袋递出去,年过半百的老人表情羞涩,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说:“扁院长,自己家养的鸡生的新鲜鸡蛋,你被嫌弃。”
林灵透过那大大的塑料袋,从老人手腕被勒红的程度,跟袋子的容量粗略估计了一下,里头的鸡蛋少数来百个。
土鸡生的蛋,量不多,也不知道是积攒了多久。
林灵忽然就很羡慕扁栀,也觉得世道不公,凭什么,有的人一出生就站在别人瞩目的顶顶,而她,要生个孩子都这么难。
“你心里看不起我的吧?”刘云是最后一个看的,看完,她也没立刻走。
扁栀收起笔,姿势放松下来。
肚子已经八个月大了,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整个人看起来都透着一股子母爱的光辉。
“别人看不看得起你,重要吗?”
刘云愣住。
“你得首先看得起你自己,”扁栀的眉眼很淡,唇色是健康的粉红,她没什么情绪的说:“可你自己看看,做的是人事么?”
刘云知道,扁栀在说自己不应该要这个孩子。
“你不懂,你生活在一片祥和中,所有人都以你为中心,你知道什么?”刘云说着有点激动起来,“我是农村出来的,我父母这样你也看见了,我只有嫁给城里人,户口才能搬出来,我只是想给自己挣一个未来有错吗?说白了,你不过是比我运气好,会看男人,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我需要一个孩子来证明,我的身体没问题,”
刘云看着扁栀,她有些捉摸不透扁栀,不过,她觉得她的心是好的。
于是,试探性的问道:“我孩子生下来之后,你不会不管吧?”
扁栀闻言,嗤笑了一声,声音短促,带着显而易见的鄙夷。
刘云脸色一白。
扁栀抬手,解白大褂上的扣子,“你话你跟我说不着,好自为之,”人总要为自己的无知跟任性买单。
扁栀没在开口,也没再给刘云开口的机会,直接起身,脱了身上的白大褂,对门口的人问了句,“好了么?”
周岁淮原本在打电话,听见扁栀这么说,一秒都没犹豫,直接回了句,“嗯,”然后,挂了电话。
刘云拿着药单去抓药。
孕妇总是尿频的,药方刚递到药房,她就急这上厕所,中医院的路她还有些不熟,走了个地方才看到厕所。
刚要进门,便听见电梯门缓缓关上时,隐隐传出来扁栀的声音,还有对话片段,“用不着这么多,够用了,你也不能把所有是熊猫血的人都集合起来。”
这话听完,电梯阖上下落。
刘云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没什么想法的眨了眨眼睛,进了卫生间。
从扁栀答应给刘云保下这个孩子开始,王春红就彻底不管刘云了。
抓了一把瓜子,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里头的刘母,冷嘲热讽,“这回,我可是为了你们家刘云费了老鼻子劲了,去中医院被人那么奚落,这次要是你女儿再生不出孩子,那你就跟你家老头一起,麻溜的收拾东西,从我们王家滚蛋!”
刘母闻言,靠在灶台上的手紧了紧,她是一副农村打扮,在时髦的王春红面前,有些乡下人特有的自卑。
听见王春红这么说,她眼眶一下就红了,“亲家母,这话,你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家云为了你家王凯流了这么多个孩子,”身子早就毁了,这要是再找人家,那人还能要么?可没有用完了人,就丢的道理啊,农村跟城里人可不同,农村芝麻大点事,不等传扬,整个村里都知道了,结婚可不兴离婚,一离婚,那在村里是要被沦为笑柄的,刘母口吻沉重,“既然嫁到你们家了,自然是你们王家人了,你们可要好好的对待她啊。”
王春红磕着瓜子,“我对她还不够好啊,她几年没工作了,还不是我养着?我做到这个份上可以了,我告诉你,如果这次没生下孩子,当初娶你闺女的礼金,你可要退给我。”
刘母呐呐愣住、
王春红看准了老实人欺负,横着一张脸,“怎么,几年放不出一个屁,彩礼钱退回来,天经地义!”
刘云在房间里听着王春红拔高音量的话,只觉得肚子又隐隐开始痛。
她再次想起扁栀,又一次觉得这个世道不公平。
猛然间。
她隐约想起来,电梯间里,她好像听了三个字:“熊猫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