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湿漉漉的,衣服上的水落在地板上,汇聚了一小摊的水。

听见开门声。

地上像是僵硬了许久的人,微微动了动泛白的骨节,然后才缓慢的动了动指尖。

“周岁淮?”

扁栀不可置信的喊了声他的名字。

这个时间点,他坐在她的房门口,外头电闪雷鸣,也他不知道在她的房间门口坐了多久。

扁栀半蹲下身子,感受着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

扁栀下意识的以为,周岁淮是喝醉了。

她拉了拉他的身子。

一动不动。

男女之间力量悬殊,扁栀便想着去楼下叫李婶上来帮忙。

否则,他这一身的水汽浸泡,回头肯定要生病的。

可她才刚刚要站起身,纤细的手腕便被一只宽大的有力的手拉住。

他的手很冰,扁栀微微缩瑟了一下,却没有将手从周岁淮的手里抽出。

“别走。”周岁淮的声音低哑,在静谧的走廊中,透着一股子无力的破碎感。

扁栀闻声,皱起眉头,“发生什么事了?”

周岁淮没动,他依旧保持着席地而坐的姿势,唯独攥着扁栀手腕的手,一点点的收紧。

紧到扁栀感觉到微微的痛感时,他又松了松手。

扁栀察觉周岁淮的状态不对。

这不是喝醉时的状态。

扁栀再度蹲下身子,她耐心的低哄着:“周岁淮,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没有回应。

面对扁栀,周岁淮无有不应的,今日却居然沉默了,这实在反常。

偏生,他低垂着头,叫她看不清楚神情。

扁栀只好半蹲着,低低道:“周岁淮,有什么事情的话,你要告诉我,否则,我不知道怎么替你解决。”

这话刚刚落下,攥着她手的人身子便狠狠抖了一下。

扁栀抿了抿唇,眉尖蹙起。

就在扁栀想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宽慰的话时,低垂的人,缓慢的抬起头,然后在扁栀专注的眼神中,一点点的转过头,与她眼神对视。

扁栀一下子就怔住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周岁淮。

眼神破碎无光,眼底的泪水啪嗒砸落,毫无生机的像是被人遗弃在路边的可怜小狗。

扁栀心里一紧。

声音放的越发的低柔,“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为什么哭?”

“对不起。”周岁淮的音调里带着哽咽的哭腔,他的声音很低,“小乖,对不起。”

扁栀不明所以,但是也没有急着追问,而是轻轻替他拭去眼泪。

像当初他宽慰她那般,轻轻的对他展露微笑,“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说对不起。”

“但是,周岁淮,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原谅你。”

“没关系的,所以,能不能别哭了?”

哭的人心像被一只大手抓着,疼的都要说不出安慰的话来了。

“我爸爸三年前,找过你,”周岁淮这话说的是肯定句,“昨天,他又找你了。”

这句话,还是肯定句。

扁栀蹙眉,大抵明白这傻子哭的这么伤心的缘由了。

“谁说的?”扁栀轻轻的替他擦拭源源不绝的眼泪。

好似,他要将她这么多年受的委屈都一并哭出来。

“我爸,他今天自己对我说的。”

扁栀点点头,“嗯。”

“对不起,”透过湿润的碎光,周岁淮委屈的垂着眼尾,“我不知道我爸爸找过你,我没有觉得,你是在利用我,你能够跟我一起去吃饭,我很开心。”

“我不喜欢别人那么揣测你,即便他是我父亲也不行。”

“我也不喜欢他私下找你,说那些乱七八糟伤人的话,小乖,”周岁淮委屈巴巴,“我让我父亲保证过了,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他不许见你,你放心,以后他不敢了。”

扁栀闻言,顿时觉得他可怜又好笑。

于是她在周岁淮的对立面坐下,感受着指尖传递过来的冰寒时,一边淡笑着调节气氛,“是么?周叔叔那么固执,说服他不来找我,花了不少力气吧。”

周岁淮吸了吸鼻子,“没有,就是我在家里大闹了一通,然后,我爸被奶奶大骂了一顿,说他吃饱撑的,没事管小辈的感情事,让他去祠堂面壁思过了。”

扁栀想着周岁淮描述的场景就觉得好笑。

“嗯,”扁栀看着他眼眶里溢出的泪水,无奈的俯身,用指腹擦拭面庞湿润后,才笑着夸赞道:“那你很厉害啊。”

“这么厉害,还哭什么呢?”

周岁淮眼神委屈,低垂着眼睫,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在筹措言辞,又像是不愿意面对往事。

他的声音很低,可一字一句却说的无比清晰。

“小乖,你是因为我父亲跟你说的那些话,三年前,你才跟欧墨渊结婚的么?”

桃花眼在此刻绷紧了充满严肃与执拗,让扁栀几乎要怀疑,若她说是,周岁淮估计能起身,再回家去闹一场。

扁栀轻轻带过,“有其他的原因。”

周岁淮眼巴巴的看着扁栀:“什么原因?”

神情颇有追根究底的模样。

扁栀想了一下。

“不想骗你,”扁栀一边说,一边进入房间拿了条毛巾出来,再在长廊地板上坐下,替他擦拭额间的雨水,她的声音浅淡,不像在说自己的事情,倒像是再说无关紧要的故事,“当初,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周叔叔,”

看着周岁淮垮下去的脸,扁栀提着毛巾,替他擦脸。

“但是,不是主要原因。”

在周岁淮殷切求知的眼神中,扁栀一点点的打开心房,“当时,主要是想离开家,觉得,那里太压抑了,可我父亲你也知道,管的严厉,除非结婚,否则没有别的理由会允许我离开林家,

当时年轻,觉得结婚也不过是一张红本本的事情,所以,欧墨渊提的时候,我也没多想,如今想来,是我草率了。”

“周岁淮,虽然我知道,实话告诉你,当初结婚掺杂了周叔叔与我谈话的成分,你会难受。”

“但是,我依旧对你坦诚。”

“我永远不会骗你。”

“所以,我现在依然也坦然的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怪过周叔叔,我完全体谅他作为父亲为你着想的心情,所以,你可以别难过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