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按照扁栀的计划,李老应该去疗养院了。

可他放心不下心爱的小徒弟,横竖他手里的东西都拿出去了,也不会有人对他怎么样。

李老索性就不走了,继续住在之前的老宅别墅里头。

扁栀安排了家庭医生,也还是放心的。

李老这一辈子没像现在这么休闲过。

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晒太阳,听听狗叫,吹吹凉风。

可他心里还有放心不下的。

放心不下扁栀,也放心不下小儿子。

李玉很乖,从小就乖,要是身边的这些孩子,李玉是他最喜欢的。

虽然傻,可很挺听话。

此刻坐在他跟前,乖乖巧巧的给他剥橘子,不说话的时候,这孩子一点也瞧不出是傻的。

外头的人都以为李玉是先天就傻,可李老自己知道,不是的。

是小时候,有一回他答应了接孩子放学,结果研究院里头有事,他忘记了时间,结果孩子淋了雨,回去就高烧了。

高烧一直不退,好好一个孩子就这么烧傻了。

这些年,他努力的想弥补点什么,可孩子已经傻了,他什么也做不了。

李老看着小儿子漂亮的眉眼,要是不傻的话,这孩子做明星也都是有人信的,是个太漂亮的孩子了。

橘子递到李老的嘴边,李玉咧着嘴笑眯眯的,看着让人心疼又心酸。

“吃。”橘子又往前递了递。

李老张开嘴巴,笑着说:“很甜。”

李玉也笑,低着头又拿了一瓣往自己嘴里放,笑着说:‘栀栀拿的,甜。’

李老看着小傻子笑着,十分珍惜的吃着手里的橘子,顿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你喜欢栀栀么?”

李玉抬起头来,眼神清澈的又笑了更灿烂了,“喜欢。”

怕李老不相信,又稚气的补充着,“最喜欢了。”

李老看着眼前的傻子,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李玉的后脑勺,‘当做自己妹妹那样喜欢吧,孩子……你要是脑子是好的,我尚且能想一想,可你这样,我怎么开口?’

“岁淮那孩子也是好的,我看的出来,扁栀很依赖他,有些想法咱不能有,有了便不是人了,你放心,无论爸爸在不在,我给你存的基金,会妥善的让你一辈子安稳的。”

李玉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低头将剩下的橘子都放进了自己嘴里。

李老心头苦涩。

这孩子命苦,可他能怎么办呢?扁栀要是身边没人还好说,他或许仗着恩师的身份,舔着老脸,能叫人照顾一二,之前也不是没有这个想法,可如今不行了,扁栀身边有周岁淮,他不能让一个傻子去隔阂他们,扁栀也已经很累了,不能再让她添烦心事。

李老又摸了摸李玉的后脑勺,告诉自己,孩子是他的责任,不是扁栀的。

痴心妄想的事,不能在想。

李老说完觉得心累,叫护工推自己上楼。

李秀荣在里头看了半天了,等老爷子走了,赶紧走到李玉的身边,问,“小弟,刚刚爸给你说什么了?”

李玉摇头晃脑,吃了口橘子,橘子的汁落在身前,看起来脏兮兮的。

李秀荣给他那纸张粗鲁的擦了擦,“说啊,爸刚跟你说什么了,你这么高兴?”

李玉笑着看李秀荣说:‘爸问我,喜不喜欢小师妹。’

李秀荣愣住。

然后嗤笑一声,老不死的,还以为多清高呢,不也他们一样打扁栀的算盘?

“那你怎么说的?”李秀荣忽然变得很有闹心,低低问李玉,循循善诱的味道很重.

“我喜欢呀。”李玉一副童真童趣,笑起来的,别提多没城府了。

“那爸怎么说?”李秀荣赶紧追问。

李玉皱皱眉,“爸说,不行。”

李秀荣:“为什么?”

李玉眼神里有茫然,看着李秀荣说:“爸说,耽误人。”

李秀荣听见这里,又笑了,她直立起身子,看着李玉,“耽误谁啊,周岁淮啊?呵呵,那能是什么耽误,李玉啊,你喜欢扁栀,姐一定给你搞到手。”

李秀荣之前一直摸不透老爷子的心思,主要也还是有点怕。

这别墅是给他们四个的,若是惹火了老爷子,别墅收回去,他们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还是得顾忌着,如今我知道了,老爷子心里也有这想法,那他们还怕什么?

干就是了!

李秀荣笑眯眯的站起来,拍了拍李玉的肩膀,“等着,姐给你找媳妇,”说着,李秀荣给李淑慧几个眉开眼笑的去打电话了。

家里打电话没人会避讳傻子。

李秀荣就在那里说:“哎,既然老爷子心里也希望扁栀成为自己儿媳妇,那咱们就放手干呗,扁栀不好对付,周岁淮好对付啊,他身边又没人保护,哎——我说,要确保一击即中,否则日后有了防备,那可就不好得手了。”

对面的人很爽快的应了声“好。”

院子里筹谋的声音低低的,李秀荣的笑声浅浅的。

走的时候,她可得意了,步子迈的很快,像是把事情已经办成了。

李玉还坐在位置上,拿着一粒扁栀之前叫人送过来的橘子,轻轻的揉捏着,静静的笑……

扁栀又一次眼不见了。

这一次是白天,外头的她天亮堂堂的,她能够听见阳台低下车子经过的声音,也能听见风声。

还有周岁淮拿着电话跟扁妖妖那边说话的声音。

“对,昨晚熬夜了,这会儿困,还在睡呢。”

“嗯,没事儿,真没事儿。”

“那回头醒了,我让她给您去电话。”

扁妖妖那头的语气比之前重了点,是有话要说,沉默了一会儿,扁妖妖才开口,“你跟栀栀说,刘书意最近的脸色不太好,也不知道这孩子最近熬夜在做什么,她不是有个心脏手术么?你跟栀栀说,要是排的开时间,尽早把刘书意的手术做了,本来也就排在半年后,差不多时间是应该没大碍的,早点做,孩子早恢复。”

扁妖妖是最心疼扁栀的人。

她也知道扁栀在这边研究所状况很急迫,如果不是刘书意的情况需要,她不会开这个口。

在开这个口之前,扁妖妖一定已经给刘书意把过脉了,也去过医院检查过了,一定有了医生专业的意见了,才会这么跟她开口。

扁妖妖从来是最怕被扁栀找麻烦的人,所以开了口,一定是事情严峻到一定程度了。

扁妖妖挂了电话。

一个小时候,扁栀眼睛依旧一团黑,她先给周恩幼去了电话,问了下刘书意的情况.

周恩幼已经会把脉了,医书也看的够多,西医方面她不懂,但是已经会看报告单了。

“妈妈,外婆给你打电话了么?书意要快快手术哦,医生说,慢的话会影响日后的心肺功能,还会影响运动,很多呢,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扁栀捏着电话,坐在阳台上,扶着凳子的手无声的握紧了一下,几秒后又慢慢松开。

“快了,你跟书意说,别害怕,我会尽快安排的。”

周恩幼没想那么多。

在她这里,妈妈就是她的天,扁栀无所不能。

挂了电话,阳台上陷入一阵无边的沉默。

几分钟后,扁栀在黑暗中叫了一声:“周岁淮,”

周岁淮一直在她身后呢,听见喊,应了一声。

扁栀笑了笑,“你在呢。”

周岁淮心疼的要命,太多事了,什么都指着她,可她眼睛看不见,又没规律,这怎么办?

一个李思月已经够头痛的了。

再来一个,她要怎么办啊?

周岁淮愁的要命,让研究所那边的人找最合适的人来做手术,多贵都行,可那边的人同样反问一句:‘少奶奶就是最好的人选啊,’他找了个理由,那边便没了声音,扁栀是专业的,太专业了,未来谁来做这个手术,做的好不好,做到什么程度,她一眼就看的出来。

若是普通的,驾熟就轻的也就算了,偏生难度这么高,那谁也保证不了百分百。

两孩子还小,不是七老八十能将就。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他们都懂。

扁栀一个人在阳台上坐了好久。

那一天外头的天都黑了,扁栀的眼睛还没恢复。

扁栀的眼睛很奇怪,运气好的时候,三五天也没事,就像上次李老,当时用眼十几个小时,也依旧好好的。

运气不好的时候,早上看不见,晚上也瞧不见,隔天起来还看不见的时候也是有的。

失明的长短也很不规律。

有时候十几分钟就结束了,有的时候一个下午,一整个晚上也说不准。

睡觉之前还看不见,眼睛一睁就瞧见了。

周岁淮在一旁登记失明的规律,整整八大页纸张,找了无数个数学好的来研究,愣是一点规律都找不到。

哎,就是这么任性。

扁栀自己优秀,失明都跟别人不一样。

气人的很。

扁栀叹了口气,随口吃了两口饭,忽然,她对周岁淮说,“你呆会看下我带来的药箱里头,我之前经常用的那套针灸在不在。”

周岁淮:“在。”

虽然扁栀现在不能把脉了,但是扁栀的药箱周岁淮还是习惯随身带着,怕她什么时候就要用。

扁栀:‘那你帮我拿过来。’

周岁淮没多想,给扁栀把药箱拿过来,又替她取了放针灸的小布袋。

布袋里头一共108枚银针,扁栀摸着黑,在周岁淮的牵引下拿了一枚出来。

周岁淮不开始还没理解,可下一秒就看见扁栀执起银针刺入了自己手腕处的穴道。

“!!!!”周岁淮瞪大了眼睛,心疼坏了,“你干嘛啊?!”

扁栀依旧平稳安静的坐着,她的眼底依旧空洞无神,不过她笑了笑,对周岁淮解释,“不疼,我想试试在失明的状态下,我用针灸的办法能不能疏通经脉。”

周岁淮压根不相信,“不疼?!可是你流血了!”

扁栀感觉不到流血,就只知道银针刺入穴道有点疼,眼睛看不见,银针也不太好找准位置。

糊弄不过去,扁栀便把银针拔出来,被自己都要逗笑了,那么熟悉的东西,现如今在自己身上找个位置都找不到了。

“你还笑?”周岁淮要气死了。

扁栀拿着银针,又往自己身上扎,周岁淮呼吸都停了。

扁栀摸了摸,“这次没流血,周岁淮你别紧张,别事儿,不太疼,我小时候联系针灸的时候,经常拿自己身上的穴位试,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周岁淮眉头皱起来,刚要说:‘你确定?’就看见扁栀的手颤抖了起来,从缓到剧烈,周岁淮吓得差点当场拨打120,看见扁栀眼疾手快的抽走了银针,手不动了,周岁淮才魂飞了一般崩溃的对扁栀说:“停!不能再搞了!”

再弄下去,她手没好,他先被吓死了。

扁栀知道吓到周岁淮了,放下银针,很乖的应“好,”

周岁淮却不信,这姑娘对自己比对别人都狠,他一语戳穿她,“是不是准备自己偷偷搞?”

扁栀看不见人,坐着文静又安稳,老老实实的承认,“啊,被你发现了。”

周岁淮气死了,不过也只能惯着,她要做什么事情,一向是谁也劝不住的,周岁淮伸出手,递到扁栀的跟前,“那用我的吧。”

扁栀笑了笑,“那你也不瞎啊,我怎么知道银针入穴道之后的反应?”

周岁淮看着扁栀,“祖宗,那你先在我手臂上实验实验,起码找准穴道的位置啊,再说了,我一个眼睛看得见的,要是难受我自己知道,不至于跟你一样流血了,还觉得不疼,而且你要刺什么穴道你说,我可以百度看看有没有对准啊。”

扁栀不答应,周岁淮就没收她的银针。

几分钟后。

顾言跟林灵在外头觉得房间里头声音有点奇怪。

两人侧耳听。

“哎——”是周岁淮的声音,“这,这好酸。”

听力极好的两个人。

顾言:“……”

林灵:“……”

周岁淮:“哎——啊!!!这,好痛!”

几秒后。

周岁淮:“谋杀亲夫么?”

扁栀无奈的声音传来,“别动,就快对准了,能别动么?”

几秒后。

周岁淮:“哎,哈哈哈——这里舒服,应该是这里了。”

顾言:“……”

林灵:“……”

老夫老妻了,还玩这么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