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叶见她低头沉默,轻声道,“卑职将才听她口唤‘公子’,莫不是夜半私会情郎?”
枝头稀疏的黄叶在风中窸窣作响,没有月色的夜幕比往常更显凄清。
听得莫叶似是严肃的一番话,晴蝶惊慌不已,双底跪地连连摆手,“不是的!娘娘……真的不是!”
“本宫只想听实话。”就算宫决崖不特意嘱咐,她本就打算等到夜间再摸一摸这个满口谎言的小宫女的底细,直觉告诉自己,她并非敌人。
试想其嬷嬷在宫中经历尔虞我诈二十年余年,怎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更何况倩柔是晚夕宫的大宫女,又是李玉的陪嫁丫鬟,不可能认错人。
眼前的小丫头究竟出于何种目的,又是如何骗过其嬷嬷的眼见把锦囊弄到了手?
没有预想之中的质问与怒火,晴蝶缓缓抬起头,仰视着清儿平静的脸庞,迟疑地紧咬住嘴唇,黑白分明的眼睛似是嵌在涨红脸颊上的黑曜石,隐隐闪着光亮。
“娘娘,奴婢自知罪过,甘愿受罚。”
“你知道本宫想听得,不是这句话。”清儿语气忽然变得温柔,蹲下身,将灯笼递与莫叶,“本宫只想知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保护宫子凌。”
晴蝶痴痴地扬起唇角,目光贪恋地定在近在咫尺的清儿脸上,“不会错的,娘娘,奴婢没有认错……”
清儿目光一滞,微微惊讶地看着她眼角溢出的晶莹,“这世上……只有娘娘才会有如此温柔的眼光……奴婢认得这双眼睛,永远不会忘!”
转眼晴蝶已泣不成声,唇畔却一直挂着笑意,视线不曾移开片刻,清儿恍惚间忆起一张陌生的面孔,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
“你……从前见过本宫?”
“奴婢知道,娘娘一定把奴婢忘了……”晴蝶擦干眼泪,脸上毫无失落之意,只有满足写在眼底,“娘娘,您就是太子妃,对吧?!”
莫叶倒吸一口凉气,警觉地贴近清儿,清儿望着眼前澄澈纯粹的眼睛,仿佛心头插得针被人弹动,“你究竟……”
“娘娘是否记得,在
施王府时为您传话的那个小丫鬟?”晴蝶笑得明朗,“娘娘赏了奴婢十两白银,那些银子救了爹爹的命……”
“自那以后,奴婢常常偷偷跟在娘娘身后,王爷不准奴婢去您房里侍候,只有念玉姐姐才能随意进出您的房间……”
两张面孔在脑海中重合,清儿怔怔地看着眼前改头换面的丫头,一时失语。
回到宫里,婉夕早已入睡,清儿从侧房内找了件新的宫女服,要晴蝶把身上沾染了泥污的衣服换下,晴蝶从欢喜中清醒过来,沉默地坐在屋里。
“所以,施王爷入狱之后你便入了宫,想要找到我?”清儿胸口说不出的错杂,谁能料到自己不经意间的善举,竟换来如此奋不顾身地报答。
“不……”晴蝶声音微微颤抖,“奴婢进宫之前已经听说了您离世的消息,可奴婢不信!娘娘是菩萨转世,不可能就那么离开……”
看她有些激动,清儿伤神地一笑,“那你今夜是为了何人而去树林?”
闻言晴蝶一惊,猛地起身手足无措,“我竟给忘了!公子要奴婢去林间等候,我就这么离开,他一定……”
“我还没有蠢到一直等下去。”
门忽然被推开,清儿幽幽看着来人,冲着门外的莫叶点了点头,她料想到一定会有人去赴约,便要莫叶守在原地。
只是没想到,晴蝶等的人竟然是韩子辰。
玩世不恭地伸了伸懒腰,韩子辰眯起一只眼,“看这阵势,我是不是错过了催人泪下的场面?”
“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清儿语气不善,声音明显提高,韩子辰耸肩道,“不然你以为她一个小丫头能单枪匹马骗过其老妖怪?”
听他对其嬷嬷的称呼,清儿怒意不减,“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你不觉得这种像是桥头戏段般的重逢更能打动人心吗?”
闪身躲过清儿扔来的茶壶,韩子辰稍稍正色,这才事情的原委从头道来。原来他自上次平月之事以后对李玉处处提防,查知她与其嬷嬷联系紧密,便偷偷探得了二人对话,这才有了昨日的一场闹剧。
“你让晴蝶戴上了倩柔的人皮面具?”清儿一愣,“时间那么仓促,怎么来得及……”
“不想想我‘千面寒狐’的别号是白叫出来的?”
晴蝶见气氛有所缓和,轻声道,“爹爹的病是公子医好的,入宫之后更是处处关照奴婢,如今能为公子和娘娘效力,晴蝶感激不尽……”
看她泫然欲泣,清儿尽量使自己显得轻松,“想不到你还有济世救人的良知。”
韩子辰挠挠头,说起此事实属凑巧,他只不过是在进施王府之前在附近勘察了几天时间,莫名就遇上了为父求医的晴蝶。
“你收了人家的银子?”清儿眼中显露出不屑,韩子辰还没开口,晴蝶便红着脸叫出声来,“没有!公子分文未取,娘娘给的银子全都花在了药上。”
闲话说过,晴蝶困倦地趴在桌上睡去,清儿看着韩子辰立在窗前,轻轻扣了扣扶手,“有什么心事。”
“本来今夜是要与她商议如何将事情传达给你,如今窗户纸捅破,倒也不必大费周折。”
韩子辰回身,目光中隐忍着寒光,“那锦囊你可还留着。”
清儿点头,“我正要问你,你可知道它的出处。”锦囊上绣的图案她越觉得眼熟,心头隐隐不安。
关上窗,韩子辰与她面对坐下,“有些事情我们始料不及,不过,该来的终究会来,你已经应该有所准备。”
看着他眼底的深邃,清儿收紧双拳,朱唇轻启。
“娘!娘!”
张开眼,便是凌儿一脸焦急地趴在自己身边,“娘,你怎么还在睡。”
头微微发昏,几近黎明她才合眼,如今已不知是几时。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有嗜睡的习性。”
宫决崖站在宫子凌身后,眼底隐不住笑意,冷峻的轮廓稍稍有所缓和,“正午已过,爱妃是不是该起身了?”
清儿猛地坐直身子,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微微愕然,“你来了多久,怎么没把我喊醒。”
“我试过了。”宫决崖戏谑地看着她躲闪的视线,“可惜没能喊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