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先前, 路寒山也有过低沉的语气,可从未有过像现在如此的这般失落。

他失落的根源并非在于自己,而是被双臂紧紧簇拥着的云弥。

听到了路寒山的问题, 她感觉刚才的那股昏昏沉沉又一次侵入了脑海。

好在不再茫然, 云弥寻见了迷雾之中的那一个点。

“没有。”她摇摇头,动作使得头顶的碎发轻轻蹭过了路寒山的下颌。“当时我什么事都没有。”

如果有, 云弥也不至于到今天才事后察觉一般地后怕与反胃。

只是那段监控录像里, 久远又熟悉的公寓景象,倒是勾起了云弥记忆深处的点滴。

时至今日她才想起,原先还在F国的时, 的确有一段时间里,自己会察觉到公寓里的奇怪与异常。

云弥将整个居所里外纷纷检查了边, 除去丢失了些不算重要的小物件, 其他什么也没有。

问题不大,她便逐渐将这件事抛至脑后。

现在结合真相回忆一番, 除去背后不断冒出的冷汗, 云弥唯一能做的便是往路寒山的胸膛处再靠近了些。

脸颊处微有些扎刺, 那是路寒山心口处的羊绒布料。视线所及之处,有一团浓黑的虚影, 再朝前便是迈巴赫的深灰座位。

一切都是路寒山的所有物,身处于他怀里,云弥察觉到内心也正一点点地沉寂下来。

有他在, 就连胆战心惊都不复存在。

头顶, 路寒山的声音带上了丝轻微颤动。看不见他的神情, 却能感触到他那温柔的喃喃自语。

“我当年再早一点出现就好了。”

他的言语平淡, 却在每一个温柔的褶皱里藏匿了遗憾与自责。

云弥忍不住抬起头, 依旧倚靠着路寒山的胸膛, 就这样与他对视着。

他的眼眸依旧如此深邃,却因为垂落看着她而显露了满满的无可奈何。

云弥忍不住轻笑了下:“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只是在视线擦碰的片刻之中,她隐隐意识到,在被周契纠缠尾随没多久以后,自己就在酒吧遇到了路寒山。

两个时间段几乎是贴合在一起,也难怪路寒山会说出刚才的那句话。

内心好不容易产生的安全感,此刻又被汩汩涌上的暖流充斥。

云弥稍稍低下头去,不想让路寒山发现她视线中渗入的闪烁光芒。

她鲜少流露过泪意,此刻却完全控制不住。

或许是后怕后的舒缓,又或许是被路寒山的温柔包裹后,产生的阵阵感动。

又或是,二者皆有。

云弥不知道,也无法形容抽象的内心。

后排的挡板早早就被升起,车终于开始朝着前方的未知方向走去。随着惯性的晃动,云弥这才回忆起庭上的种种。

迈巴赫驶离法院的巨大阴影,京城的暖阳透过窗玻璃,斜斜地打照进来。

路寒山的面庞被照亮,眼下的淡淡青色逐渐明显。

云弥抬起手,若即若离地触碰,想要通过触碰感受着他的疲劳。

“怎么了?”路寒山开口,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含带着他的柔和笑意,却早在不经意间被疲倦侵蚀。

云弥没有停下动作,甚至更加放肆地将手指点触到他的眼下。

言语就在嘴边,她却迟迟没有开口。

许多问题在同一时刻涌上,云弥不知自己究竟该问什么。

指腹处传来的轻微温暖,她再度扬起的视线,恰好捕捉到了一丝擦过路寒山眼眸的阳光。

它的橙黄,照亮了他眸瞳的本色。

并非是深邃的漆黑,而是沾满了暖意的深棕。

云弥轻轻地叹了口气,思绪就在这时被理清。她依旧凝视着路寒山的眼,仿佛想要捕捉那抹一瞬而逝的暖棕。

“之前,你怎么会去F国?”

开口,云弥的问题却与此刻丝毫搭不上关系。

暖棕消失前留下了丝丝呆愣,路寒山眼底的光亮也停顿了些许。

云弥就这么看着他,想要从他的视线中寻找深藏于自己内心的疑惑。

“去散心,没想到就在那里遇到了你。”

呆愣散去,深邃又再度占据了路寒山的眼眸。他抬手,轻轻握住了云弥的手腕。

温暖的触碰面被增大,迈巴赫后座的主动权也正一点点地易主中。

云弥终究还是挪开眼,声线低了个度:“散心啊……怎么了吗?”

她意识到,自己寻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现在他们谈论的一切,皆是与路寒山出道成为歌手前的生活相关。

那些对他们而言的尘封记忆,或许是探知路寒山过去的答案。

云弥想让自己看起来不经意地随口一问,回避了视线的触碰,以免被察觉到真实的情绪。

只是她的一举一动,都被路寒山尽收眼底。

他嘴角轻微上扬,视线却凝聚在她面上一动不动。

“当然是因为过去的生活太压抑了。”

这句话传入耳,云弥侧靠着路寒山的肩头,轻轻眨了几下眼。视线有些毫无目的,在眼帘的角落中,似乎隐藏着什么黑影。

“能告诉我吗?”她没有动,就以这个姿势开了口。想了想这样或许有些突兀,云弥又补充道。“关于你出道以前的……”

似乎察觉到路寒山或许正看着自己,云弥双手搭着他的肩,强行坐正。

对上他的眼神,她才恍惚地意识到,或许是自己将情绪暴露了太多。

可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了。

云弥强行稳定了内心:“我很想知道,但是……如果对于而言有些突兀,你也可以选择不说。”

这是她的真实所想,交流需要建立在双方意愿的基础上。如果涉及到路寒山过去不好的种种,即便他不愿开口云弥也不会生气。

谁知,她的话音才刚落下,手腕处的温热力道便收紧了些许。

路寒山拉着她的手,朝自己心口的位置凑近了些。

隔着胸膛,她隐隐感受到了他的心跳。

同时,路寒山的炙热视线也毫无遮掩地映照入云弥的眼底。

“出道前的七年里,我一直都在M国。”没有挪开视线,可路寒山却依旧停顿了好几番。“学习、学习……还有学习。”

他一连说了三个学习,语气却无比坚定。

并且从云弥的角度看去,视野之中的深邃里骤然夹带起了片刻的茫然。

这仅仅是一闪而过,很快路寒山便将这丝不应存在的情绪掩盖。

“然后呢?”

云弥并没有立刻去询问与那三个“学习”相关的种种,只是低声接着他的话向下。

“然后……然后就因为太过压抑,想着总该去舒缓一下,不然就该疯了。”路寒山一边说着,一边连带起了他心口处的轻微颤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F国,后来我才意识到,这是我做过的最重要的选择。”

他后半句里所说的,便是与云弥在F国的遇见吧。

也是。

如果不是那次遇见,自己与他又怎么能够牵扯出回国后的种种呢?

云弥的眼里,也控制不住地夹带上了笑意。

侧过头,她重新轻靠上了路寒山的肩膀。

窗外擦过的一个个景象,此刻皆与他们无关。

他们就好像被迫分开的一块磁铁,不论距离,不论时间,永远都相互吸引着对方。

听到路寒山终于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云弥这才重新响起他眼下的青黑。

她坐正,单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休息一会?”

此话出口,引来路寒山随意的一眼。

他已经靠上了后座,已然是副即将入睡的姿态。可这一睨,却让云弥不由得停下手头的一切动作。

接着,肩膀被路寒山伸手揽住,她也不得不朝前倾倒,整个人重新靠上了他的胸膛。

“嗯,休息一会。”

-

时间似乎发生了些回溯,依旧是当迈巴赫驶入车库时,后座有个正沉沉睡着的人。

只不过这次,双方的角色发生了对换。

柳君将车挺稳熄火后,十分自觉地将钥匙留在了驾驶座上,接着便头也不回地独自迈向公交车站。

剩下云弥还靠着路寒山的胸膛,伴随着他逐渐趋于平稳的气息声,看着滞后的黄昏一点点地被夜色浸染。

夏日正在缓缓来到,而夜晚也愈加懒惰,每一天都拖缓着降临的时间。

刹那间,周围的声响皆沉溺于无形,唯一入耳的便是路寒山的呼吸声。

云弥感到了来自腰部的微微酸意,她想着调整一番坐姿,却生怕扰乱了路寒山难得的睡眠。

思量再三,她选择依然维持着现在的状态。

忍不住被勾起了先前的思绪,云弥心想:上一次自己在这里沉沉地睡着,路寒山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酸麻就好像海绵里的水,一旦被渗透,便会瞬间蔓延至每一个角落。

云弥侧过头,想要活络下脖颈,谁知却让柔软的头发轻轻擦过了路寒山的脸颊。

她察觉到了些,正准备停下动作,谁知来自腰侧的力道却蓦地收紧了些。

云弥先是惊了一惊,等到意识过来时,自己已经被顺势揽入了男人的怀中。

“不累吗?”

路寒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还沾染着些许未完全清醒的沙哑。

可是丝毫没有收敛的动作,却意味着他睡意的消失不见。

云弥单手抓紧了他胸口的衣衫,视线向上,企图看见黑暗中他的点点,却以失败告终。

那她干脆就这么靠着他,思考了番:“还好吧,你睡醒了?”

说话的同时,云弥习惯性地舒展了下动作,谁知便牵扯到了些腰部的肌肉。

突如其来的拉扯,将那好不容易掩盖下去的酸痛瞬间被放到了最大。

“嘶……”

云弥一下子没有忍住,腰立刻软了下去。她抬手想要轻抚着舒缓一下,可触碰到的却是一个略微粗糙的温暖手掌。

路寒山已经快她一步,让掌心抚上了云弥的腰侧。

“还不累?”

他一边说着,手上按摩的动作却没有听。

迈巴赫内,光亮已经几乎被黑夜剥夺。云弥眨眨眼,视线可及之处却什么也看不清。视线上受到的阻碍,必然会放大其他感官。

来自腰侧的柔软再清晰不过,她甚至能感觉到布料上有多少道褶皱。

“看起来,这一觉睡得很好。”云弥开口,企图以轻快地打趣来转移注意力。

只不过在打趣的同时,腰上的手已经托上了后背。她缓缓躺下,后背贴紧了迈巴赫的真皮座椅。

“路寒山……?”

云弥伸手,触碰到了男人的温暖胸膛,那儿还残余着刚才自己倚靠时的体温。

体温正消失殆尽,她的手掌却落入了专属于路寒山的灼热。

“我在。”

“你……”云弥逐渐察觉到了车内那不同的氛围,不由得开口,声音却已然有了预知。

“别动,腰酸就好好躺着。”

耳旁,附着了湿热的言语中满含笑意,路寒山说:“宝贝,还记得在纽约地下停车上,我给你的那两个选择吗?”

作者有话说:

寒山哥:一觉醒来元气满满,我要报答老婆!

不记得两个选择的宝贝,可以往前翻一翻3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