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身材魁梧,容貌端正,看身板是个练武之人,但一脸的斯文看着又像个读书人。身着朴素偏偏又透着几分贵气,各种矛盾叫人琢磨不透。他似是无意间发现这帕子上面还绣有字,饶有兴致地轻声念着:“着意绣鸳鸯,双双戏小塘。绣罢无心看,杨花满绣床。”
哦,原来是春闺怨。读罢,男子的嘴角不禁勾勒出一抹微笑,他抬起头看向祁筝道:“姑娘,这是你掉的吗?”
祁筝见帕子被一陌生男子拾到,又见他将帕上的诗念出来早已经是羞涩万分,她白皙的两颊上顿时就飞上了两道红霞。这一下却叫男子瞧得愣住了,一股子熟悉感油然而生,在他的记忆中隐隐约约也有着这样一张羞红的脸庞。
祁筝羞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只能小声呢喃道:“是……是我的……”这话还没说完,她低下头再不敢看男子一眼。
她嘤嘤动人的嗓音甜而不腻,叫人听着就觉着舒服。因为害羞而低下的头遮住了娇美的容貌让男子隐隐觉着有些失落,不过这也让他自见到少女时起就有些迷茫的神志清醒了过来。他微笑着走到祁筝丫鬟的身旁将帕子递还给她。“这是你家小姐的吧,麻烦代为转交。”
“谢谢这位爷。”
男子看着丫鬟收下帕子,这才安下心离开。
祁筝这时才知道他是顾虑到自己的感受才避开她转而把东西交给丫鬟,她的心里顿时升起一阵温暖。原来他并非轻薄之人,反而如此的细心体贴。
稍作休息后祁筝一行人就继续往位于城东朝阳门内的智化寺前进。到了寺庙门口,虎子牵马车去庙后拴上,祁筝和丫鬟则直接进寺里。走至正殿,丫鬟取出香来点上后递给祁筝,祁筝接过香双手捻着诚心诚意地朝菩萨拜了拜,她在心里念道:“菩萨在上,信女得蒙菩萨施恩于信女之母,佑其身体安康,信女今日特来还愿。信女愿终身积善德,结善缘,只愿菩萨保佑家严,家慈平安康健,信女只此一愿别无他求。”祁筝将香交给丫鬟插到香炉里,她自己跪在蒲团上俯身磕了三个头。
拜完菩萨,祁筝携丫鬟走出正殿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祁筝突然想起忘记把香油钱给添上,她赶紧停下说要回去。丫鬟眼见小姐神色有些疲劳,她自告奋勇道:“小姐,要不您先去找虎子哥,我送完香油钱立刻就回去找您。这儿人那么多,小姐走了那么久相比是累了吧。”
祁筝也确实觉着人多生厌,当下两人就此分手。祁筝走出寺庙取道小巷,她想绕到后头去寻家仆,怎知自己早已经被几个光棍(注)盯上了。
这几人是世居于此的八旗子弟,祖辈跟着太宗皇帝打江山,拿命博来了富贵,到了他们这儿不思进取,只靠着祖上的圈地,关外的庄子,吃喝不愁。成日里游手好闲,结党生事,根本就是当地的一群光棍。他们见着祁筝容貌娇美早就不怀好意,此时她一人落了单,这群光棍更是不愿意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两个人几个大步赶到了祁筝前头。
巷子里地方狭小,他们把脚一伸立刻就挡住了祁筝的去路。祁筝眼见他们那一副生事儿的样心知不好,她赶紧掉头想往回走,怎料他们不止两人,身后的来路早被另外二人堵住了。祁筝惊恐地看着他们包围住自己慢慢靠近,心里暗暗叫苦。看来额娘说的没错,自己真是太掉以轻心了。
这群光棍中的一人见祁筝惊慌失措的脸只觉着浑身兴奋,他色心顿起,一个大步走近,一把按住祁筝的肩道:“这位姑娘是要去哪里啊,独自一人多危险啊,让爷们儿送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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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说完其他人跟着也是一阵□。祁筝躲开他的手,整个人贴在墙上道:“你们别碰我,我是正黄旗满洲佐领家的小姐,若是我出了什么事,我阿玛定然不会饶了你们。”
那群光棍乍闻祁筝自报家门均是一愣。原来还是个旗人武将家的小姐,这下可有些麻烦。一想到这儿,他们的狗胆顿时消减了几分。祁筝瞧出他们的胆怯,稍稍松了口气。她正想开口让他们放她走,只听这四人中的一个愤愤地啐了一口道:“我呸,正黄旗,上三旗算什么,咱们镶白旗才是原本的两黄旗,到如今反倒落了个名不正,言不顺了。满洲佐领,哼,不就是咱们满人的包衣奴才吗,怎么,如今只认得皇帝主子不认得咱们这些旧主子了吗?”
祁筝心里暗自叫苦,两黄旗和两白旗结怨颇深,她怎么就忘了这茬了。她苦苦思索着脱身之计,那人突然一把抱住了她。
“让爷我教教你什么是奴才的本分,咱们八旗之间也好沟通沟通感情。对了,你是佐领家的小姐,爷祖辈是镶白旗的参领,咱们倒也相配。凭爷的身家,也不至于辱没你吧。”他说着低下头那张臭嘴就往祁筝脸上贴去。
祁筝只觉脸颊上一片湿漉漉的,她扬起手打了那人一巴掌。那人怪叫一声捂着脸退开了几步,在旁围观的同伙们纷纷嘲讽他无能。他不由得怒火冲心对着祁筝恶狠狠地道:“你喜欢来硬的不是?正好,爷也好这个!”
他说罢揪住祁筝的领口用力一扯,绣着藤萝花的琵琶襟顿时成了破布条,露出里头白色的衬衣和隐约可见的白皙肌肤。那光棍□攻心,一把抱住祁筝。祁筝到底是一未经人事的闺女,哪里遇见过这种情景,她害怕得再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只能努力扯开嗓子叫救命。可一来这狭巷不太惹人注意,二来就算有人看见了,这群人的恶行当地人都知道,只是他们仗着有背景谁敢惹他们?
祁筝连唤了几声都不见有人来救,绝望之际眼泪扑朔而下。那光棍将祁筝抵在墙上,用力扯下她的湖蓝色的袷袍,大手隔着衬衣在她身上粗鲁地摸索着,一路下来寻到了腰带就用力地扯着。祁筝心寒似冰,眼见贞节不保,索性闭上眼,准备咬舌自尽。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祁筝突闻一声怒斥。身上欲行非礼之人也在一惊之下停了下来,他一扭头和同伴纷纷朝巷口看去。及时赶到的恩人背光站着瞧不清脸,但看在祁筝眼中他仿若菩萨派来解救她的天神一般威武。
“你们还有脸说自己是镶白旗的,简直就丢尽了你们旗主的脸!还不给我滚出来!”
那群光棍知道来了个厉害的主,立刻撒手放开了祁筝走出巷子。祁筝在转瞬间经历了一场生死,她拢着身上残破的衣服,蜷着身子不住地颤抖。
那群光棍出了巷子看着那坏了他们好事的人嚷嚷道:“你是什么人,敢管你大爷我的闲事儿,我可告诉你了,爷祖上是镶白旗参领,爷的叔父可是当朝郎中胡什塔。”
男子冷笑了一声道:“哼,胡什塔,镶白旗第一参领下第二佐领是吧。你镶白旗都统尼雅哈见着我都得叫我一声主子,你说我是什么人。”他忽地一挥手大喝一声:“给我全部拿下!”
他话音才落,四周立刻涌出一队官兵将他们团团围住。这帮光棍此时才知遇上了要命的大人物,只得乖乖束手就擒。
男子撇下这群败类,匆匆跑至巷内。他眼见蜷缩起身子颤抖着哭泣的祁筝,他的心里一阵生疼。男子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来晚了,姑娘受惊了。”
男子的声音听着有几分耳熟,祁筝转头一瞧发现正是方才在东长安街碰到。她那颗又惊又怕的心这会儿才放下,她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一把抱住了眼前的恩人。
“我好怕,我要阿玛……”
男子搂紧了她不住地道歉。眼见长久在这里待着也不是办法,他索性用披风裹严实了怀里的女子,一把抱起她走出巷子。
“王爷,他们该怎么发落?”
跟着的侍从见着主子抱了个姑娘出来虽觉奇怪,但也不敢多问,他只是询问那几个犯事儿的光棍该怎么发落“立刻把他们送到镶白旗军营交给尼雅哈,告诉他是我亲自拘捕到的,你让他自个儿斟酌着怎么发落!若是不知道,哼,叫他滚到我府上来我亲自教他!”。
这发号施令的男子正是当今康熙皇帝唯一的兄长,裕亲王福全。他近日耳闻镶白旗内有群光棍不务正业惹事生非,自己身为镶白旗旗主王爷自当担负起管教旗下人的责任。福全这几日领着府里的兵在镶白旗境内巡逻着,今日正巧还就给他碰上了方才这档子事儿。低下头眼见怀里的少女哭得伤心,福全也不知该怎么办。他思忖片刻抱着她跨上马打算先回王府再说。
福全的府邸就在东二长街上。他处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倒并不是个风流的人物。福全虽已二十有五,身边只有一位侧福晋和一个妾室。府中子嗣也甚是单薄,成婚几年间妾室所出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早夭而亡,偌大一个王府总显得有些冷冷清清的。他带着祁筝回府,将她交给丫鬟伺候,自己则避嫌走开。府里的丫鬟是镶白旗包衣的女儿,也等于是王府的家生奴才,她眼见着主子爷竟然破天荒地带了个姑娘回来,对这姑娘自是不敢怠慢。
“姑娘,你的衣服破了,主子让奴才拿了替换的衣服来,让奴才服侍姑娘你换上吧。”
软塌高枕加上笑容可掬的使女让尚且还有些后怕的祁筝渐渐安下心。看着使女捧上的衣物,她心里头趟过一阵暖流。看来这位裕亲王还真是个善人,不但救了她还如此妥善安置她,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
换上衣服时辰也是不早了,祁筝思忖着若是再不回去额娘怕是要担心了。于是便请丫鬟带她往书房去向福全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