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明殿里烛火晃耀,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我四下里看,忽而注意到御案旁边地上搁着一只红漆小木箱子,木箱子动了动,像是里面有东西。

我走过去打开箱子,里面竟然是只圆滚滚毛茸茸的黄毛幼犬,蹲在里边两只眼睛乌溜溜的看了我一眼,下一瞬便从箱子里跳了出来,小狗鼻子在玄色地砖上嗅来嗅去,不出片刻,找到了一小块熟肉吃了。

我:“……”东明殿的地上怎么会有肉?御前的人就是这么伺候的?打扫如此不细心。这狗又是谁放在这儿的?董君白养的么?

心里正嘀咕,却见那黄毛幼犬又往前几步寻着了一块肉,我下意识跟着小狗,发现它吃完一块又找着一块,一路跟着,竟没遇见一个人,直到御苑的小湖边上,才看见挂了灯笼的水榭里有个人影坐着。

“卢千户,可知外臣擅闯御苑是什么罪?”水榭里的人朗声问我。

御苑乃是皇帝和后宫娘娘们游玩的地方,按规矩,像我这样身体各部位都健在的男人是不能进来的。

可他后宫如今并没有娘娘住着,我也不能来吗?上次还说我是董婵的嫂子呢。想他归想他,可堂堂锦衣卫千户也是要点儿面子的,我转身往回走。

“枫儿!”董君白追了出来,想要伸手抓我手腕,我纵身一跃,跳上了一旁屋顶。

董君白一脸无奈站在下面:“只是说个玩笑,逗你也不成?”

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不好笑。”

董君白:“下来说话好吗?”

“等你有皇后,有妃子……我绝不踏进你们的后宫和御苑一步。”说完我自己先愣了一下,我竟然在和董君白吵架么?

然而话已经说出来了,不能往回收,我蹲在房顶上观察董君白脸上神情。

他眼睛稍稍睁了一睁大,却没生气,而是笑了起来:“什么你们?这地方是我和你的,你还不知道我早就是个断袖?”

这话听了实在叫人高兴,可这就马上下去又显得我刚才像小孩闹着玩儿似的。

董君白仍有耐心,直直地望着我,温柔道:“爱卿,朕不会轻功。”

怎么这声爱卿听在我耳朵里就这么别扭,我脸上起烧了,正打算起身,董君白又道:“不想下?那我爬上去?”

说着就转身去找能爬上来的地方去了。

堂堂一国之君,爬屋顶像什么样子?我立马跳了下去,跟在他后面,他没有察觉,我又不想叫他,好在黄毛替我叫了两声:“汪汪!”

董君白闻声回头,见我人已经在地面上,两只眼睛立马就盛起笑意来,冲我伸出他白净修长的手,我被这好看的手晃了眼,气全消了,伸出一只手去和他牵住。

“知道你喜欢吃凉的,特意让御厨备了这些,这小狗喜欢吗?”董君白牵着我进了水榭,水榭里摆了一桌冰镇水果糕点和香饮。

毛茸茸的小狗谁会不喜欢呢?“是送给我的吗?”

“不然呢?我一向讨厌这些带毛的小东西,要不是你喜欢,可不许这东西进宫来。”

我心里欢喜,胃口大开,吃了很多东西。边吃边把近日在瀚王府监视的情况告诉他。

董君白皱眉:“一个锦衣卫副千户府上有什么可值得探听的?”

我想了一想,道:“有没有可能,他知道我和……你……”

董君白摇头:“我和你之间,只有张闻和御前这些人是知道的,连青霭和婵儿都瞒着,不会走露消息。”

那我也想不出来他为什么要派人去我家里盯着了。

“想不通便别想了,不过下次可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了。”董君白稍板着脸训道。

贪嘴不是好习惯,我接受道:“我不吃了。”

在水榭里坐到月上中天,董君白说该睡了,我们便起身回东明殿去。

这小黄毛怪有意思,才认识第一天,就知道跟在我后面,屁颠屁颠追着我袍角,又像是知道董君白不喜欢狗似的,也不往他跟前去凑。

小黄毛自然不能进董君白的寝殿,他指了个宫女把小黄毛带回宫女住处先过一晚上。

洗漱完了,我轻车熟路睡上矮榻,看着董君白脱剩一身单薄的浅黄中衣,趿着木屐朝我这边过来。

我不解地看他:“怎么?”

董君白在矮榻上坐下,静静看了我好一会儿,若有所思的样子,道:“和你一道睡。”

我一颗心霎时狂跳,心想那好吧上来吧,可话到嘴边却怯懦地换成了:“不要……”

董君白揶揄:“怎么不要?什么时候才能要?”

我随便扯了个借口:“天儿太热了……这榻小,两个人睡太挤,太热。”

董君白低头下来,压着温柔的声音:“你可知两个人一道困觉,就得热才有意思?”

他从没这么和我说过话,有一种躁动的奇怪气氛,这气氛让我紧张,我不说话。

董君白又道:“那等天冷了就能一块儿睡觉了?”

我吞了吞口水,不吭声。

董君白也不说话了,却动起手来,忽然就拽了我中衣的一根系带,一个没留神露出小片胸膛。

我吓一跳,登时退至墙边。

董君白脸上笑意没了,似乎很惊讶:“不让……哥哥碰?”

“等,等天冷……”我摸索着把那根松了的系带系上,小声道,“等我,等我先看两本春宫……”

董君白复又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那便等你。”

东明殿里摆了冰盆,一夜凉爽好眠。

第二天早膳,董君白和我说先停一下对瀚王府的监视。

董君白:“民间小报屡禁不止,今年更是嚣张,捏造谣言损毁皇家脸面,王涟已经抓了许多,但有几家怎么也找不着人,小报仍旧每日出现在市面上,枫儿,这个案子你接手吧。”

我求之不得,抓人总比去监视瀚王来得有趣。

出宫后我直接去了锦衣卫衙门,把小黄毛放在衙门里,问了问,王涟今日休沐在家碰不到人,便点了几个用得顺手的校尉,先去街上寻一圈。

以往街角巷口都有兜售小报的人,今天没见着,看样子王涟还是干出了些成果的。

正打算上王涟家里去问问他情况,附近一巷口转出个穿粗布长袍的大个来,负着把带鞘的刀,嘴里叼着只油饼,一眼看见我,热络地招呼:“嚯,青枫兄弟,这么早出来办差?早饭吃了不曾?”

王涟说一个饼不管饱,非拉我一道再去吃点儿,我心里装着案子不想吃,但他带我来的这家羊肉汤面馆确实挺香,便也来了一碗。

我们两个上了楼上雅座,几个校尉们自觉在楼下大堂坐了。

雅座在窗边,我正专心挑着面里的羊肉吃,王涟道:“就是那儿。”

我抬头,见他以筷子隔空点了点街对面酒楼后边的一片普通房屋中的一间,从这儿看过去,只能看见一片青瓦顶。

王涟:“剩下没抓住的那几家中的一个小报贩子就住那儿。”

“不是说没找着人?”我奇怪道。

王涟叹口气:“就找着这一个,每次我们要抓他,他就消失了,好不容易有一次跟到了他家里,监视到半夜,终于看见一个黑衣人来送当日的小报给他,我本要抓那个黑衣人,但他轻功太好,我追不上。”

我登时明白:“这小报贩子是你留下的饵,怎么没往上报清楚?”

“往上报,这小子早在狱里吃鞭子了,那线索不就断了吗?”王涟道,“就等着你接手呢,这是他的新住处,刚换两天,等黑衣人一来,你跟着他,顺藤摸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