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很快，今年要过去，元旦节要到了。
元旦节按例有三天假期，在十二月三十一号这天，学校五点半就会放学，让大家能和家人们一起回去跨年。
自京城大幅度降温之后，气温就没再高于过零度。小雪时常在下，今天也一样，从大清早稀稀拉拉的小雪，到偶尔大上一些。
起初大家都没当回事，只是到了中午，大风像是起了白毛似的，卷着雪强势地往地面上盖，转眼间浅铅灰色的天空转成了暗灰，雪片忽地就大起来，自小雪转为中雪。
午休过后，京城发布了临时橙色暴风雪预警，强大的冷空气盘旋在京城二中的上空，今年的寒潮又一次加强了攻势。
雪块扑扑簌簌下得密集，顾烟从教室里向外看去，就算是小森林里的常青树都迅速裹上了白色的棉被。印象里，她从小到大生活在京城，还没有见过这么快累积起来的积雪。
不过雪这种东西既然年年可见，尽管是比平时大了一些，同学们也没有过于关注，依旧是上该上的课，做该做的题。
下午三四点的光景，天色已经暗得吓人了，整座学校都亮起了灯，门卫开着手电筒想去查看学校的电路和水管是否会出问题，没想到连门都差点推不开。
就在这时，京城发布了紧急通知，由于暴风雪天气，路面产生大规模的积雪，扫雪车来不及清理每一处路段，整片区域都出现了多起交通事故，多段中心道路已经被临时封锁。
京城二中前后两个大门此时都被堆积的雪块给堵得严严实实，而门外必经的两条路也都被白雪覆盖，交通警察正在进行对马路的紧急疏通。
但此次暴风雪来势汹汹，雪也还没有停，故而疏通工作进展非常缓慢。
柏老师匆匆忙忙地跑进教室，带进来一身在衣服上消融的雪。他拨了拨头发上的雪粒子，显然是刚开完会：“今天大家回去的时间可能要晚点儿了，所有人都待在教室里别出去，自己做作业或复习都行，老师回来之前卫生间都尽量别去，走廊的路很滑！余绯，你看着点纪律。”
“知道，放心。”余绯应得淡然，却很有力量。
柏老师吩咐完几句就跑了出去，班里顷刻间便如蚊子嗡嗡一般交谈了起来。余绯清了清嗓子，大家又安静了下来。
在校的老师们全加入到了扫雪的支援队中，空旷的教学楼里此刻安静极了，外头的西北风声一阵接着一阵，尽管教室里暖气充足，也有好几个同学一听见那声音，也忍不住抖三抖。
等了很久，依然没有老师来喊大家出校门。
大部分同学依旧能集中精力看书做题，余绯坐在后面，大家是不敢轻易说话扰乱纪律的，但没法忽视的是那些“咕咕”声。
顾烟也饿了，今天她连奶茶都没喝，不然早忍不住上厕所去了。
她偏头看看余绯，心底再次崇拜起来：也只有他这样大厦将倾而面色不改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能做到沉浸式看书学习了。
顾烟看向窗外，天际一片漆黑，雪粒子密集到她连小森林里透出的路灯光都要看不见了。
这人一饿，就会联想到自己想吃的东西，譬如前些日子生病时，余绯给她煮的一碗清水面。
顾烟记得很清楚，余绯还说，等有机会，再给她露一手……
——等等。
顾烟猛地撑起身子来，但没发出多少动静，只是余绯微微侧过脸，眼神示意：怎么了？
她舔了舔牙尖，压下声，用气音说：“离咱们教学楼最近的食堂，是有直属通道的对吧？”
余绯点头：“嗯。要去的话，从楼梯走就能直达。”
京城二中的食堂众多，比较亲民的一点，就是高一、高二、高三的每栋教学楼，都分别连着一个最近的食堂。
这样的话，就算是下雨和下雪天，不用撑伞也能直接去吃饭。
“上次在家，不是说有空露一手么？”顾烟冲他眨眨眼：“一句话，走不走？”
余绯看她的表情就知道顾烟在想什么，哭笑不得：“认真的？”
顾烟点头。
余绯思考后，认为也不是不可以：“行。就我们两个不够，把他们喊上吧。”
也不需要余绯指名道姓，顾烟就把肖泊亦，宋琛，顾行舟都用小纸条带了出去。
余绯离开之前，跟班里说了一声，自己出去看看情况，大家稍安勿躁。
安顿好班级后，六人猫着腰，穿过冗长的走廊，自最西面的楼梯间挨个往下走。
一阵风吹来，在楼梯间里激起回声，声音有些骇人，肖泊亦连忙抓紧了余绯的袖子，表情精彩极了。
顾烟没怕，只是被吹得打了个哆嗦，也没忘了无声地嘲笑一下肖泊亦。
六七分钟后，六人因为没有钥匙，从食堂没锁的窗口，一个接一个翻了进去。
“我都差点想学那些间谍电影里的办法，找个通风口爬进去了。没想到还有没锁的漏网之鱼，啊不，漏锁之窗。”肖泊亦打头阵跳了进去，开了盏小灯，确定里边没人，才让大家都进来。
顾烟最后一个翻进来，稳稳被余绯接好。
见肖泊亦还想开灯，她喊住：“别开，等会把老师都引来了。就这一盏，咱们能看清就行。”
肖泊亦立马收回手，改为摸了摸毛茸茸的后脑勺。
她走进去，第一次知道自己学校的食堂后面居然这么大，货架上堆满了各种东西，就跟个百货超市似的。
顾烟叉腰，眼睛看着那些货架，话却是对着肖泊亦说的：“老肖，你看到了什么？”
“也没办法，毕竟自明天开始要放假三天呢，所以新鲜的东西是他妈的一点都没有啊。”肖泊亦摩挲下巴：“一次性的碗筷不说，鸡蛋倒是多，午餐肉罐头也有，还有速冻的蔬菜包……哟，我来看看啊，这蔬菜包里还挺丰富，玉米粒青豆胡萝卜丁……是一沾热水就泡开的那种吧？就跟方便面的那个蔬菜包一样。”
“那完全够了。”顾烟打开一袋用夹子封住的香米，抓了一把：“与其饿着，不如干点违反校纪校规的事情，让自己开心点儿。”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排这么大的锅，这里还贴着标签呢，”肖泊亦蹲下来，一板一眼地念出声，“食堂做饭神器，大功率电磁大锅炒灶……”
“灯能开，说明食堂没断电，这些都能用。”顾烟对着手心哈了哈，搓热：“咱们不能在这里开暖气，要是不想冻死，就赶紧动起来吧。”
在场的六人，其实除去顾烟和余绯全是厨房小白，但好在蛋炒饭这种东西和清汤面一样完全可以现学现卖，加上余绯的团体把控能力，操作起来也没什么困难的。
只是当那满满一锅子快要溢出来的饭真正出现在大家面前时，这群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们依旧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真是,,,,,,咱们是不是也变得太接地气了点儿啊。”肖泊亦朝后抓了几把头发：“我爸要是知道我在学校搞这个，可能会气得把我连夜送去新西方烹饪学校。”
余绯看了一眼时间：“有点久了，班级纪律不知道怎么样，我得去看看。”
顾烟点头：“是不能拖着了，我留在这儿，你们去喊大家来。记得分批次过来，每批五个人。都猫好腰，别惊动隔壁班的同学，否则咱们就说不清了。”
说着，她朝这一大锅冒着热气的什锦蛋炒饭努努下巴：“这件事可大可小，话不多说，赶紧的把大家喊来。”
等五人走后，顾烟摸索来摸索去，成功在后厨的地毯下面找到了食堂的备用钥匙，感叹居然这年头还有跟自己习惯一样的人。
她怀着侥幸的心情，轻而易举地把食堂门的锁链从外面打开了——毕竟，也不是每个学生都能熟练掌握翻窗的技能。
二十分钟后，蹲在电磁大锅炒灶前的人从六个变成了二十多个，原本蹲在那里的六人则退到了食堂门口。
食堂的门和玻璃够厚，即便是没开空调，大家挤在一个房间里吃热的饭，也不会冷。
“我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在咱们学校的食堂搞事儿，”宋琛叹气，“果然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竟然到了自己过来做饭的地步，这件事我能记一辈子。”
“其实也不是受不了饿上这么一会，主要是手痒了，又不想写作业吧。”顾行舟一语道破。
“法不责众，既然整个零班都吃上了，柏老师也不会怪我们的。”顾烟吐舌头：“就当是提前吃顿跨年饭了，也是学生时代里很不错的回忆嘛。”
“这个词倒是被你玩儿明白了。跟人沾边的事儿，你果然是一件都不干啊。”肖泊亦一边扒拉饭，一边吐槽道。
在顾烟拳头落下之前，肖泊亦端着碗及时补救：“好了！我很爱你这种行为！爱的想死！”
顾烟以白眼伺候。
她也不是没想过要把整个年级的份做了，但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他们不是食堂内部员工，煤气灶开多了安全隐患太高。违反校纪校规可以，但这种险不能乱冒。
余绯当然也知道，自刚才开始，他的话就变少了。
“咱们既然是零班，就也得起带头作用。”余绯突然站起来。
所有人都蹲着，他这一站，即便是没有发出什么大动静，大家的视线，便也都立即全都集中在他这个班长身上。
“眼下不知道清除积雪还需要多久，窗外的雪已经小了很多，在校的老师也大都加入了扫雪的队伍，为的都是能让大家早点回去。”余绯顿了顿：“今晚还要跨年，其他班的同学既然都还在教室饿着，那我们大家就也尽一份力吧。”
大家听了，没有异口同声地响应号召，而是都默默地去食堂杂物间拿起来长拖把和扫帚们。
几个偏瘦弱的女孩子，则收拾起了大家的一次性筷子和小碗，找出大垃圾袋，迅速地打包成一个大团子。
越是在这种时候，顾烟越能意识到余绯的优秀。
尽管平时看起来和班级距离根本没有那么近，但由于出众的人格魅力，他在润物细无声之间就把整个班团结了起来。
甚至不用他主动说，大家都能有“安静不声张”的意识。
顾烟莞尔，也跟着去拿了扫帚。
此时教学楼里安静如鸡，没有人注意到食堂里冒起的小份灯火。
窗外，雪渐渐地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