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周锐,顾修远回到床边。

体温稳定住的纪舒语看起来没有那么难受了,眉心却紧紧蹙眉在一起……

顾修远握着她的手,试着抚平她的眉心,她却皱得更紧,眼角缓缓滑落一滴泪水。

“小语,醒醒。”

顾修远叫她,想把她从梦里叫醒,她却难受得更厉害。

纪舒语迷迷糊糊地睡着,鼻息间的味道、耳边的声音都熟悉到让她心痛,让她想要躲避,却无力推开。

拜托你不要再说话,不要再管我,离我远一点……

我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再来动摇我了。

她心中乞求着,眼角沁出泪水,心中不断地有个声音提醒自己,可是熟悉的心跳声,还是让意识不清的她,想要慢慢靠近……

……

到了后半夜,纪舒语发烧开始反复,几次物理降温无效之后,顾修远叫醒对面的医生,准备输液。

“不……”

纪舒语烧得迷迷糊糊的,却对“针”这个字尤为敏感。

在医生抓住她的手臂的时候,她的喉间发出一丝轻微、却饱含痛苦的哽咽。

“不要,妈……”

她无法挣脱,只有泪珠从眼角滑落。

看着她害怕、挣扎却没有力气挣脱的时候,顾修远制止了医生

“小语,我们不打针了,别哭。”他心疼地抱住她,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水,柔声哄着,“那我们吃点药,好不好?吃了药就不难受了。”

她虚弱地摇头:“妈妈说不能吃药,不能吃……”

顾修远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却也没心思想太多。

因为发烧反复,顾修远整夜都没敢合眼,天亮的时候,周锐的电话打过来。

“Boss,你要我查查的事情,我查清楚了。”

周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似乎对于接下来要报告的事情,有些不忍开口。

顾修远吸了口气:“你说。”

“之前收养少夫人的是一对中年夫妻,少夫人在那家生活过半年,这家的女主人就被丈夫酒后杀死了。”

这些他都知道,那次命案之后,纪舒语的个人信息都改了,年纪也改大了一岁。

“其实那家女主人被杀之后,警方还从他们后院挖出两具封在瓷坛里童尸。两个孩子生前遭遇不同程度的虐待,身体里还发现了钢针,死因是……窒息。”

“什么?!”

“这家的父亲当庭承认两个孩子是流浪儿,孩子死于他手,说是先给孩子喂安眠药,然后……”周锐有些不忍说下去。“说是听信迷信传言,把孩子封在里边,这样他儿媳妇就可以怀孕。”

“据交代,少夫人也差点被……”周锐顿了一下。“是那家的女主人救了她,后来就发生命案。警察,是从柜子里找到少夫人的。”

顾修远的手猛然攥紧,有那么一瞬间心脏仿佛遭遇重击,气都透不过来。

难怪她刚刚说‘妈妈说不能吃药’。

原来,是吃药就会被封起来,是吗?

他一直都以为她不喜欢吃药、怕打针,是因为天性,他一直也以为她不喜欢年纪大的异性,是因为收养家庭的人命案。

他从来都不知道背后竟然有这样恐怖的原因。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她就会变成第三个孩子……

回头看着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的纪舒语,他的心紧紧揪到一起。

“那家女主人死得也是挺惨的,可她老公是酒后杀人,就算加上虐待,最后也没判死刑。”

许久,顾修远缓过气来:“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久久都平静不下来。

那个恐惧雷雨夜,一害怕就喜欢钻进衣柜的小姑娘,原来遭遇过这么多难以想象的事情。

他慢慢回到床边,

纪舒语依旧紧紧地抓着被子,此刻被她紧紧抓住的好像不是被子,而是他的心。

他叹息着把纪舒语抱进怀里,然后打开手机里那首轻音乐,身体紧绷的小丫头终于慢慢放松下来,往他的身边蹭了蹭。

看着她,他忍不住轻叹,如果他能早一点遇见她就好了,那样她就不用承受那么多痛苦,更不会有那样重的阴影。

……

天,渐渐亮了。

烧了一晚上,纪舒语的嘴皮都有些干,顾修远一点点用棉签沾湿她的唇。

纪舒语贪婪地舔了舔嘴唇。

“小语,醒了吗?喝点水好不好?”

耳边温柔的声音抚平了胸口的憋闷,她嘤咛一声。

这时,水杯递到唇边。

“来,慢点。”

纪舒语小小地喝了一口,清甜的水入喉,干得冒烟的嗓子终于得到滋润,喝尽了一杯水,她无力地趴回去,然后睁开眼睛看了看。

周围的环境很陌生,厚厚的窗帘遮住了外边的光线,无法分辨时间。

“肚子饿不饿,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耳边轻轻柔柔的声音让她觉得不真实,她摇摇头,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这样娇软的模样,简直要融化了顾修远的心。

她的乖顺让他觉得有些久远,他试探着将她拥入怀中,她也没有拒绝。

顾修远轻轻松了口气,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地抱着她了?

奶奶在郁园的这几日,她每天都在工作室忙到很晚,回家又要到书房里忙碌,就算回卧室也是后半夜了,多数时候都是紧紧贴着床边,不回应他的话,更排斥他的靠近。

“这是哪儿?”她喃喃出声。

“酒店。”顾修远闭着眼睛,疲惫得好像下一秒就能睡过去。

听着耳边的声音,纪舒语睁开眼睛“你怎么在这?”

她的声音清晰了几分,显然意识也清醒了。

顾修远睁开眼睛,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你这丫头有没有良心,照顾你一晚上,你就这么对我?”

他忙活了一晚上,没想过她的感谢,也没奢望她马上就原谅,可也不用一开口就这样吧!

退烧了、意识清醒了,就有力气气他了是不是?

纪舒语对昨晚有些模模糊糊的记忆,但更多的都是小时候的梦。

她也隐约记得有个声音一直安慰自己,因为这个声音,她又梦见孤儿院,梦见那个穿着白的衣服对她伸出手的小少年。

在梦中出现的人,睁开眼睛就看见,这样的感觉真好。

可等清醒了,才发现,梦里有多温暖,醒来就有多痛。

如果,没有醒来就好了……

“怎么了?”见她不出声,他柔声询问,“是不是还很难受吗?”

纪舒语不出声,背过身去。

顾修远叹息一声,从背后抱住她。

“顾修远,我们要一直这样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