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松拄着拐杖在厨房和客厅进进出出,好几次差点把陈丁妹绊倒。

陈丁妹从洗菜池里直起腰,无奈看着他,“阿松啊,就是你儿子女儿来吃个饭,怎么紧张得像是要接待外宾呢?”

“苗苗喜欢吃这个。”刘松从冰箱拿出了一大盒冰鲜琵琶腿,“盐水先,泡,泡一下。”

陈家耀从二楼下来,今日店休,他戴了棒球帽准备去健身房。

“家耀,过来。”刘松冲他招手,“帮我,搞几个菜。”

“我妈不是正在弄吗?”陈家耀不太想呆在这里,人家的家庭聚会,他留在这会有点怪。

“你妈那做的菜能吃吗?”刘松说话虽然还有点卡顿,但嗓门已恢复洪亮。

“我能听到哦。”陈丁妹脸上带着一丝无奈。

“你就帮忙,弄个嘛。”

一个拄拐老头撒起娇陈家耀可受不了,他无奈地挽起袖子。

千彩和苗苗换鞋进屋,苗苗走去抱了刘松,“外公,你好点了吗?”

“好,好,好。”刘松乐得连说了三个好,又献宝似地拉苗苗走去餐桌,“来,吃炸鸡,吃。”

千彩见陈家耀一个人在厨房忙活,走进去洗手,“陈姨呢?”

陈家耀叹一口气,“不知道,刚才我让她看一下火,转个身的功夫菜就糊了,说了她两句,可能躲哪生闷气去了。”

千彩一边取下墙上的围裙一边笑道,“她是你妈,又不是你徒弟,在家还摆主厨的架子。”

看到千彩和陈家耀在厨房里有说有笑,又想起早上去周家食堂看爸爸,爸爸和周芳阿姨也是有说有笑,苗苗的心情莫名地低落起来。

“怎么啦?不好吃吗?”刘松紧张地盯着苗苗。

“好吃的,不过我想出去外面看看舅舅和表哥他们来了没有。”苗苗放下炸鸡。

“嗨,看他们做啥,不用管他们。”刘松一手按在椅子上艰难地站起来,“走,我们上楼,上回有人带了一盒进口饼干给我,去拿给你吃。”

“爸,都要吃饭啦,别给苗苗吃那些乱七八糟的。”千彩喊了一声。

“走,走。”刘松只当没听见,他一手按着拐杖,一手抓楼梯扶手,恨不得手脚并用蹦上楼。

“对中风病人来说,我爸还真是灵活。”千彩看得呆了。

“这可不容易,每天我妈都要陪他做好几个小时的复建。”陈家耀淡淡地说。

千彩的脸红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女儿做的特别糟糕?”

陈家耀瞥她一眼,“这种事,我妈比较专业,你嘛,不行。”

“我怎么不行了?”千彩感受到陈家耀在家的状态和在餐厅时是完全不同的感觉,现在的他放松,带着一股中二青少年会散发出的讨打气息。

“他那根拐杖敲五分钟保准你就受不了,郑七每天早上都要哀嚎几声。”

“对了,郑七呢?”千彩往他房间的方向瞧。

“早就出去,陪李蓉儿带着孩子去海洋馆了。”

“嘿,真好。”千彩笑了笑,“郑七真是走了狗 屎运。”

陈家耀手中的动作渐渐慢下来,“那个,李观怎么样?他怎么没跟你们一块来?”

“他来干嘛?”千彩惊讶地睁大眼。

“那他……在家干嘛?”

“在家?”千彩愣了愣,好一会才明白过来陈家耀的意思,“没有啦!他没在我家住,他现在住在周家食堂后院,哎,总之说来话长,不过他很快就要手术了。”

“哦,哦,他没住你家。”陈家耀喃喃自语着,低下头抿了下嘴角。

朱启云还是一如既往地聒噪,吃饭时貌似无心地提起了刘松的住院费。

“哎呀,真不知道原来重症监护室收费那么贵的。”她笑着瞟一眼刘松,殷勤地朝他碗里夹进一块红烧肉,“爸,多吃点。”

刘松板着脸,把红烧肉夹出甩在碟子上。

他怎能不知朱启云心中的小算盘,原本盘算着等他两腿一蹬就能坐收餐厅红利,谁想到他又活过来啦,这下可好,不仅红利没了,医药费也打了水瓢。

“收据拿来,我给你报。”刘松语带嘲讽。

“爸你说什么呢。”刘万墨语气不太好,他瞪一眼刘启云,“吃饭就吃饭,少说话。”

他们的儿子刘默默低着头扒菜。

“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后头的钱全是丁妹帮着出的,你还敢打餐厅主意?哼,怎么不想想你家房子谁掏的首付啊?”刘松这话是直接怼着朱启云说的,朱启云头一回露出了难堪的神色。

“好好的一家人吃饭,说这些干嘛?”陈丁妹在桌下轻轻踢一脚刘松。

苗苗一开始还饶有兴趣地看着,后来她发现陈家耀在悄悄观察她。

“你看我干嘛?”她机警地瞪向陈家耀。

陈家耀愣了一下,“额,最近,学校还顺利吗?”

苗苗皱起眉,这是什么鬼问题?但神奇的是,每回见陈家耀露出那种一本正经的尴尬表情,她都会有一种受到尊重的感觉。大人们只会对其他大人露出那种表情,所以呢,陈家耀当她是个大人,苗苗的心里是这样总结的。

“还凑合呗。”她故作老成地说。

“哦,那很好。”陈家耀给她盛一碗汤。

“餐厅还顺利吗?”苗苗决定模仿一下大人的社交礼仪。

“还可以。”陈家耀认真地点头。

“哦,那很好啊。”苗苗说。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其实……”苗苗转头打量着陈家耀,“我问你一个问题好吗?”

“嗯,你说。”陈家耀放下碗,做出专心聆听的样子。

“假如你最好的朋友突然变得很讨厌你,还和别人说你的坏话,然后你心里觉得很难过,但又不想主动跟他说话,他又不跟你主动道歉,那该怎么办才好呢?”

陈家耀认真的想了一会,“那他应该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好朋友是不会用这种方式对待彼此的。”

“万一,我是说万一,是你先做错事了呢?”苗苗小心翼翼地问。

“那我就会跟他道歉。”陈家耀毫不犹豫地说。

“可是道歉好难呀,一想到要向别人低头认错,我就觉得好恐怖啊。”苗苗满脸为难。

“是啊,道歉的确很难。”陈家耀赞同地点头,“有很多人,宁愿直接放弃一段关系,都不愿意向人低头道歉。”

“你怎么办哇?”

“我想,如果你很珍惜这个朋友,也许应该试一下。”

“哎。”苗苗耸了耸肩,“我再想想吧。”

饭后,刘松一人独坐在二楼的阳台。

“想什么呢?”千彩端了一杯桃子乌龙茶放到他面前。

刘松看了她一眼,脸上带着愧色,“千彩,你在餐厅上班工资是多少?”

“问这个干嘛?”千彩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放心啦,工资够花。”

“这些天呢,我一直在想,万墨家吧,好歹我帮着付了房子的首付,你呢,光被我拖累了。”

“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多愁善感?”千彩笑了笑,“当年我买房,你不是也偷偷让哥给了我二十万?”

刘松错愕了一下,“你知道?”

“大哥自己都还供着房子,怎么可能有闲钱借我。”千彩伸手覆住刘松的手背,“爸,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当年我要是不把你送去王圣辉那就好了,那样的话你也不会躲去网吧,就不会遇到李观那混球了,哎……”

“好啦,爸,你别这么说他,李观挺好的。”

“好个屁。”刘松咬牙切齿。

“他现在是个病人。”

“活该啦他。”

“哎,你就别咒他了,”千彩无奈地摇摇头,“不论怎么样,我现在都有苗苗,我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对,对,苗苗是个好孩子。”一说起苗苗,刘松立马又欣慰地笑了起来。

“爸,对不起啊……”千彩凝视着刘松,“都这么久了,还让你一直住在别人家里。”

“嗨,说什么呀,丁妹就像我亲妹子,家耀更别提了,我对你大哥都没像对他那样好过,都是一家人,甭跟他们太客气。”

“但你也太不客气了。”二人的笑声从阳台上飘下,站在院子里抽烟的陈家耀跟着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