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7月1日，比赛的第一天。
吴嘉让所有人提早一个小时上班，对餐厅里里外外，前前后后进行了一次彻底大扫除。
“从今天开始到十号，你们要竭尽全力服务好每一个进门的客人，记住，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有可能是大赛评委！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吴嘉按捺着激动的情绪。
所有人下意识地看向陈家耀，在离比赛仅剩六天的情况，他带领团队完成了一份新的比赛菜单：前菜油封鸭，鸭骨架和大块蔬菜熬制的至简清汤，鸭皮鸭肝和鸭胸精巧制成的鸭的三重奏，以及甜品奶酪开心果慕斯。
在众望所归的期盼眼神中，陈家耀露出了几分不自在。
“不用紧张，大家像平日一样，做好自己工作就行。”陈家耀平静说道。
没能从他嘴里听到激励人心的话，服务员们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吴嘉见状用力地拍掌，大声说，“主厨已经发话，如果餐厅赢得冠军，全体员工，带薪7日游。”
欢呼声中，陈家耀疑惑看一眼吴嘉，“我有说过吗？”
“想人拼命，总得给人一点甜头吧。”吴嘉小声道。
小王今天情绪一直不是很高，他转头对千彩说，“结果还是得靠陈家耀提点，我和郑七才能做出汤。”
千彩很明白他的感受，浑噩度日的时候感觉还不是特别明显，可当你心中真正升起想好好做菜的念头，就会惊觉出自己与专业人士的差距，这种完全被碾压的感觉，实在叫人提不起劲。
“好啦，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那家伙了，跟他比实力只会厌世啦。”郑七拍了拍小王，“现在知道我有多不容易了吧？”
“你不容易个屁，瞧你现在满面桃花的样子。”小王白了他一眼。
郑七和蓉儿的关系大家已心知肚明，千彩微笑着跟着揶揄了俩句。
走进厨房，水池边站着一个中年阿姨，已经戴了手套在擦擦洗洗，千彩纳闷，左右张望着问，“这是谁呀？”
“她是新来的洗碗阿姨，今天起将顶替你原先的工作。”陈家耀走进厨房。
“我被开除了吗？”千彩如遭冻结。
陈家耀微微扯了下嘴角，“今天开始你负责油封鸭的所有前序和出菜工作。”
千彩愕然，“我？出菜？”
这意味着她要独自负责一个热菜台。
其他人同样惊讶。厨房一般惯例都是论资排辈，上面有空缺，层层顶上，如果必须增加一个热菜厨师，最优先考虑的应该是在冷厨呆了一年多的蓉儿。
光光和小张飞脸色灰暗，连张叔都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如果有异议，现在可以提出来。”陈家耀语气平淡，却透出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我支持！”小王大声道，“千彩她有这个实力，而且这次能顺利完成新菜单，全靠她跑前跑后。”
郑七看了一眼蓉儿，没有说话。
“我没有意见。”蓉儿脸上没什么表情。
小张飞撇嘴，光光颓然地垂下头。
“好，那就……”
“等等！”千彩慌乱地望着陈家耀，“需不需要再想一想啊？我、我可能会拖大家后退的。”
“你不想做菜？”陈家耀认真地望着她。
“不，不是。”千彩忙摇头。
“你只要说同意，或者不同意。”
“同意，我同意。”
午休的时候，张叔鬼鬼祟祟地跑到马路对面，蔡伟光依在一棵树上啜饮可乐。
“带了吗？”张叔伸手。
蔡伟光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拍在他手里，“还能赖你不成？”
确认借条无误后，张叔立即撕了它，撕完又把碎纸塞进口袋。
他终于能松口气了，“现在我们终于两清了。”
蔡伟光睨视张叔，“两清？你想得也太简单了吧？”
张叔赫然瞪大眼，“什么意思？我已经把比赛菜单告诉你了。”
“光跟我说菜单也没用啊，随便哪个进门吃饭的客人都知道菜单。”
“那你想要什么？”张叔心中懊悔不已，因为好赌被周建华诓到棋牌室，才让他们任意拿捏了那么久。
“你别紧张，又没叫你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蔡伟光不慌不忙地说。
“我不会再帮你了，现在借条已经没啦，我不用再听你的。”张叔忿忿道。
“你该不会以为没借条我就拿你没办法吧？”蔡伟光“嘿嘿”地笑了起来，“别傻了，食物中毒那桩事没忘吧？你说我要是告诉餐厅的人是你捣的鬼，他们会怎么样？”
“你！”张叔双目赤红。
“别生气嘛，”蔡伟光把张叔的手压下去，“你说咱俩无冤无仇的，我也不是针对你，我呢，就是想你们餐厅不能赢比赛而已。”
“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张叔果断地说，“当初就是你们给我下套，联手出老千骗我！”
“啧！干嘛说得那么难听嘛。”蔡伟光笑笑地说，“看来你真是打定主意浪子回头了？”
“大不了被辞退，重新找一份工作。”
“行！有骨气。”蔡伟光比了一个大拇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微 信，“那得把这个好消息跟你女儿说说。”
蔡伟光将微 信的对话框拿到张叔面前，张叔一见那熟悉的头像，脸立即痛苦地扭曲了，“你怎么有她账号？”
蔡伟光瞥他一眼，“作为她爸爸的好朋友，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光光敲了敲陈家耀的办公室门。
“进来。”
光光低头走进。
陈家耀问，“有事吗？”
“主厨，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事？”
光光神色扭捏，似乎在挣扎着要不要开口。“说这件事之前，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哦？”陈家耀不喜欢这种说话的态度，他沉着脸道，“说吧。”
张叔被小王抓住时，手里的一包白色粉末还来不及倒在鸭肉上，他的脸顷刻间血色全无，小王将他拖出储藏室，丢甩到厨房的地上。
所有人都看着他，眼神有震惊、不解、还有鄙夷。
“你他妈又要给我们下毒了吗？”小王的五官皱成一团。
起先他还不愿意相信上回的食物中毒是张叔在案板上搞鬼，现在人赃并获，除了愤怒，更是有一种被欺骗和背叛的感觉。
其他人大抵也是相同的感受，怎么都不敢相信方寸之内相处了一年多的同事会做出这种事。千彩心中震**难以言喻，张叔是她进厨房后第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人，记得他教她如何煮意大利面，告诉她如何将面堆得充满空气。现在那个颓然坐在地上满脸惊恐的人，真的是那个充满善意的人吗？
张叔颤栗着从地上爬起，他痛苦地环顾四周，像一只被追赶得无路可逃的猎物。
“你会报警吗？”他紧抓双手，哀求般地望向陈家耀。
千彩跟着看向陈家耀，他黝黑的眼睛宛若一口望不见底的深井。
“这种事，你干了几次？”陈家耀面无表情。
张叔满脸狼狈，边说边摇着头，“不，我不是，我是被人胁迫的，我不愿意这样做，可他用我女儿威胁我……”
“谁威胁你？”郑七大声问。
“一个叫蔡伟光，一个叫周建华，他们是开棋牌室的，他们骗我去赌……”
“蔡伟光。”千彩震惊了。
“我在问，这种事，你干了几次？”陈家耀又重复了一次。
“两次，就做了两次，我不是下毒，我只是想让鸭肉的味道变坏，人吃了不会有事的。”
“妈的，你还敢狡辩！”小王气得想上前踹他，被郑七拉住。
“你走吧。”陈家耀说。
“你会报警吗？”张叔期期艾艾地望着他。
“不会，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张叔尴尬地走到蓉儿面前，“请你别把这件事告诉我女儿？行吗？”
“好，我不跟她说。”蓉儿点头。
张叔痛苦地再看了一眼厨房，“对不起。”
晚市的客人对鸭肉新菜单的反应十分热烈，前厅的领班小罗跑进跑出，兴奋地向后厨传达哪一桌可能是评委的消息，厨房所有人异常地安静，小罗环顾一圈后问，“张叔怎么不见了？”
“怎么就你废话多？别人忙得都没空喝水。”郑七将平底锅用力摔了一下。
小罗见势不妙赶紧溜了。
“你跟小罗生什么气，又不是他下毒害你。”小王嗤道。
“真没想到张叔是这种人。”蓉儿垂下眉毛，脸上依然是带着疑惑。
“今天幸亏是被光光听到了，不然我们就惨了。”小张飞道。
光光靠在墙边削土豆皮，“我也是不小心听到的，午休的时候我都会去小卖部和老板一起看球赛，他们没看到我就坐在里面。”
“哎，知人知面不知心！一想起上回我上吐下泻好几天，我真想狠狠地揍他一顿。”小王咬牙切齿道。
千彩沉默着，她朝后门外看了一眼，陈家耀办公室的门紧闭着，也不知道他在里面想什么？
“哎呀，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张叔走了，那谁来煮意面啊？”吴嘉急匆匆地跑进厨房。
光光小心翼翼地举起手，“那个，主厨说，以后就由我来煮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