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彩天没亮就起来了。她试着做一个郑七昨天教她的煎意面小油饼。
“步骤很简单的。”郑七说。
“准备一个大盆,2瓣大蒜去皮切碎,一小把香芹切碎,打3个鸡蛋进去,磨点帕尔玛干酪,再磨一点黑胡椒和海盐调味,喜欢吃辣的可以切一些干辣椒进去,最后把所有东西拌匀。
准备一个深锅,水加盐烧开,200克意大利面放进开水中煮12分钟,煮好后捞出沥干,用冷水冲洗冷却,再拿剪刀把它们剪成小段,加进大盆中和各种调料搅拌。
另取一口平底锅,热锅后倒橄榄油,用筷子卷出一团混合了各种材料的意面放入油锅,将它归置得好看点,等底下那面变成固态后轻轻翻面,两面都煎成金黄酥脆的样子。油温稍高一些没关系,那样的话,外面酥脆,面芯却还是软的,回味无穷。”
“很简单的,简单得就像伸懒腰!”郑七反正是这样跟千彩说的。
如果他看到千彩现在弄得一团糟的样子,估计也没法笑得那么开心了。
千彩忘了刚才洗过手,当她准备把意面团下到油温已经很高的锅里时,手背的水滴入油中,水一遇油立刻炸开,溅在她小臂上,千彩条件反射地扔下锅铲,冲到水池边冲洗。
“我怎么老是这样?”千彩的神情木讷,她回想着这些年自己每每站在灶前,心神总会变得恍惚,顾首不顾尾,失魂落魄的,明明都是那么简单的食谱,却总是手忙脚乱地犯一些低级错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再也没办法好好地做菜了?
转眼,锅中的油烧了起来,开始冒大烟,千彩回过神,赶紧冲去盖上锅盖,将火关灭。
何多金起床时已经找不着千彩,餐桌上摆着两瓶牛奶和几个水煮蛋。
“你妈最近怎么跟打鸡血似的?大半夜回来,一大早又不见人影了。”何多金跟苗苗面对面坐着剥蛋壳。
苗苗睡眼惺忪,扁着嘴,她昨晚又梦到她爸爸,此刻正心情低落。
“苗儿,咱今天上你妈那餐厅吃饭去,咋样?”何多金将剥好的蛋放到苗苗碗里,“顺道也看看她每天到底忙啥呢。”
“可以吗?”苗苗抬头。
“有啥不行的,那是你外公的餐厅。”
“那我可以喊阿礼一起去吗?”
“可以啊。”
自从那天跟陈家耀去买菜,千彩也开始变得喜欢在上班前绕进菜市场逛逛。
从前她去菜市总是买固定的几样菜,买完便走,根本不觉得菜市有什么可逛,但自从她上回细细闻过各种蔬菜的味道,她发现新鲜蔬菜的香味会令她心情变好。
菜摊的大婶大叔们起初还热情地询问她要买什么菜,几次后也都认得她了,懒得再问,任她拿着各种菜闻来闻去。
“怎么啦?”见千彩拿住一个长丝瓜许久不放,菜摊大婶担忧地问。
“啊,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丝瓜能跟什么菜搭在一起炒。”千彩不好意思地笑一下,把丝瓜放回原位。
“嗨,我以为你闻出农药味了呢。”大婶笑,“丝瓜当然就炒蛋呗。”
“还有呢?”
“还有就,丝瓜蛋汤呗,鸡蛋打一打,煎一煎,整块拿出来切小块,油锅葱姜蒜爆香,蟹味菇切成小块加进去炒软,然后加切小块的丝瓜,炒出汁,烧半壶水倒进去,烧开以后把那鸡蛋也倒进去,最后加盐加鸡精,齐活。”菜摊大婶得意地笑,“做这个汤啊,关键是水别加太多,看着满满当当的一碗才舒服,我女儿最喜欢喝这汤,鲜,关键做起来还特快。”
“但,加鸡精会不会不健康?”千彩犹豫着问。
大婶白了她一眼,“鸡精有什么不健康的?咱这样的人还穷讲究那玩意干啥?”
千彩尴尬地对大婶笑笑,心里怪自己嘴欠,也是,正常人家哪可能花那么多时间去煮高汤,且不说费时费力,光买材料又得花去多少钱。
千彩正要离开菜市场时,突然看见了蔡伟光。
蔡伟光推着一辆板车跟在两个男人身后。确认真的是他,千彩扭头便走。
“刘千彩!”
蔡伟光走近时,千彩的手脚有些发凉,当年酒瓶子砸在他脑袋上的“咣当”声还犹然在耳。
“躲什么?我是瘟神呀? ”蔡伟光笑着,弯下脖子亮出头顶的长疤,“来,瞧瞧你留的勋章。”
千彩退开一步,“你……你出来啦? ”
“对喽,出来有几天了。”蔡伟光比以前更瘦一些,笑起来脸上全是褶子,“你来这买菜呀?”
“嗯。”千彩心中害怕,却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她的眼神四下搜寻着,心里隐隐有一种盼望。
“怎么?看见老邻居,老朋友,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急着走啊?”
千彩紧了紧肩头的包,“我要去上班了。”
“哎,别急嘛。”蔡伟光手中的拖车挡住千彩面前的路,“咱也好久没见了,聊聊天嘛。”
“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聊的。”
千彩转身想从另一侧走,蔡伟光伸手握住她手腕。
千彩立即缩回手,警惕地瞪蔡伟光。蔡伟光双手张开举到头顶,“你别紧张啦,我只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我不想和你说话。”千彩往一旁蹿走。
“嗨,跑什么?你跑什么呀?我真是有事求你帮忙啦。”蔡伟光丢下拖车,快步跟在千彩身后。
“刘千彩,跑也没用啊,我这妻离子散,家不成家的,可都是你害的。”蔡伟光喊。
千彩停下,震惊地看向蔡伟光,“我害的?”
“不就是你鼓动周芳离婚吗,”蔡伟光脸上又带了笑,“不过我已经不怪你了,当年你也是为周芳好,那时我就是一混蛋,该!”
“你到底想说什么? ”千彩两只手已经捏成拳。
“我就想请你帮一个小忙。”蔡伟光弯着腰,整个人歪歪扭扭,“这两年我在里头想了很多啊,全是喝酒闹的我跟你说,我这人一喝多脑子就断片,压根不记得做过些什么,那些混账事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真的,我是真心悔改了,真的,酒已经全戒了,一滴都不喝了。”
见蔡伟光的神色凄惶,千彩也有些动容,说,“那很好啊。”
蔡伟光像看到了一点希望,“你帮我一把,你去跟周芳说说,让她带着阿礼回家,我们还跟从前一样……”
“你说什么呢?”千彩皱眉,“你们已经离婚了。”
“那时我糊涂啊,我不应该离婚,我现在已经戒酒,你帮我一回……“
“你,”千彩支吾着,“你们已经离婚了,你现在应该去找一份工作,重新开始好好地生活……”
“什么意思?啊?阿礼是我儿子,周芳是我老婆,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蔡伟光的脸色变了,“当年要不是你怂恿周芳离婚,帮她从家里偷偷搬走,我现在能这样吗?”
千彩震惊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蔡伟光又换回刚才的哀求脸,“求你了千彩,我是真心想求周芳原谅的。”
千彩试图压制住恐惧,脚步却开始后退,“我帮不了你。”
蔡伟光拉下了脸,“你是帮不了,还是不想帮?”
“我真的帮不了你。”千彩暗忖着,周围那么多人,蔡伟光不敢当着这么多人做什么吧?
她错了,蔡伟光对她早已充满仇恨。从前的周芳是多么温柔,多么宽容,全是因为刘千彩的教唆和挑拨,她才会失心疯一样地闹离婚,想到这些,蔡伟光恨得牙痒,他快步追上千彩,一把掰过她的肩膀。
千彩向后倒去,她完全没料到蔡伟光真敢当街动粗,踉跄站定后惊恐道,“你疯啦?”
“刘千彩,别不识好歹……”
“你想怎么样?”千彩环视围观人群,“你们谁能帮我报一下警?这个人有家暴前科的。”
蔡伟光一听“家暴”二字,上前拧住千彩的胳膊,“你算什么东西?敢教训老子?”
“救命! ”千彩喊了起来。
蔡伟光冷笑,“喊啊,就算你喊破喉咙......”
“放开她。”蔡伟光话还没说完,一个冰冷冷的男声响起。
吃瓜群众朝两边退开,陈家耀就站在后面,两个手上都拎着菜。
“你他妈谁呀? ”蔡伟光面露凶光。
陈家耀没有回答,他径直走到蔡伟光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俯视他,“放开她。”
也许是迫于块头的差距,蔡伟光松开了手,他瞟一眼千彩,“行,行,你等着吧。”
千彩拍了拍被抓皱的衣服,又抬起眼看陈家耀,有些尴尬地说,“谢谢你。”
“他是谁?”陈家耀看着蔡伟光落跑的身影。
“一个,不重要的人。”千彩叹一口气。
“你受伤了吗?”陈家耀看见千彩被抓红的手腕。
“没,我没事。”千彩见陈家耀手上拎着很多菜,伸手想去接。
陈家耀却没松手,“干嘛?”
“帮你拎菜啊……”
“不用。”陈家耀转身,“快点,上班要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