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有人像痰,无关痛痒;有人像癌,殃及性命(2)

乔初夏昂着头,看向头顶上的宫殿软天花,就在脖子发僵的时候,厚重的木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一双大手,从后搂住她的细腰,一口绵长的热气立即呼上来。

“初夏,怎么样,我刚从国外回来,今天算不算惊喜?这里找人重新装修过,以后你想避暑,就跟底下人说一声,静怡轩里没有霉气还凉快……”

他的话,因为乔初夏的猛转身而不得不顿住。

“程斐!你这个畜生!别碰我!”

一把甩开男人的手,乔初夏的脸色惨白如死灰,因为愤怒,她的嘴唇不断颤抖着。

程斐却不为所动,仍是虚虚地拢着乔初夏的腰,凑近她的耳后轻声道:“是不是看见我脸上的疤,这才想起来我是谁,嗯?这可是你当初下的狠手呢,我一直没除疤,就是因为舍不得啊。”

她的双手抵在他胸前,死命地控制着两个人之间危险的暧昧距离,脑子里乱作一团。

一掀眼皮,水眸刚巧对上他戏谑狂妄的眼神,乔初夏怒不可遏。

“你混蛋!程斐,我告诉你,你别想再……”

她忽然说不下去,小时候的事情如同水面波纹,晃****看不清楚,却又是真实发生过的。

“初夏,”程斐伸出手,把玩着她的发髻中散下来的一缕乌发,慢悠悠不怀好意地压低了声音说道:“小时候你是不是很奇怪,明明你和乐文昱才是乐辉的亲生儿女,可为什么他却对我这么好?这是因为,我爸爸是程修。”

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报出一个名字。

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名字。

同一天,连续两次被人告知这个名字,乔初夏微怔,刚才梁逸提到的,也是这人,不想竟是程斐的爸。

怪不得,原来是这样,她恍然大悟,似乎十几年来悬而未决的问题一下子得到了最合理不过的解释。

难怪乐辉当年每次见到程斐,都是点头哈腰的,完全不是一个成年人对孩子的态度。

只是她仍旧不懂,为什么她那个靠打打杀杀,坑蒙拐骗,欺行霸市的混混老爹,能和程家那样的家庭攀上交情。

“这些都是你安排好的!”

乔初夏忽然明白过来,环视着身处的这间皇家宫殿,还有谁,能在这里头举办宴会,如果是程斐,那她现在相信了。

程斐,成了精。

人生就是这样,总有人像一口痰,咳一声就吐出去了,无关痛痒;总有人像癌细胞,一旦扩散起来,关乎人命,。

程斐是最恶毒的那种癌症,叫你疼,叫你疯癫,叫你眼睁睁等死。

“是啊,那又怎么样?”

他嗤笑,忽地想起什么似的,正色着开口:“别的事情好说,只是可惜了外面那孙子,两把枪正对着他的蛋蛋,哈哈!”

乔初夏脸色一变,难怪自己被带走的时候他的脸色那么难看,原来是有人用枪抵着他!

她急了,深吸一口气,“他不过是个孩子……”

梁逸确实坏,可毕竟还年轻,她不想拖他下水。

“孩子?”

程斐不答反问,笑容反而加深了,这一笑,唇边显出一抹梨涡来,很是好看。

“孩子动不动就在你那里过夜?孩子敢他妈/的睡了我的女人?”

他一把捏住乔初夏的手指,兀自用力,疼得她再也无法辩白,霎时眼泪扑簌。

程斐斜眼,看着她,似乎手上的力气撤了不少,用力一甩,看着她险些站不稳而摔倒。

“初夏,我刚回国,我们喝一杯庆祝吧?”

似乎没有任何异样,程斐敛了神色,完全猜不透喜怒,踱了几步走到一边,伸手倒了两杯酒,自己握了一杯,另一杯递给乔初夏。

“我不喝。”

她站着,宛若一尊雕像,面无表情。

“我想做的事情,没有办不到的,就像当年,我说破了你的膜,就一定能破了它。”

说完,程斐一仰头,喝光了杯里的酒,得意地冲她举了举空杯。

从静怡轩走出来,乔初夏惊讶地发现,原本济济一堂的宾客已经不知去往何处。

铺着豪华桌布的圆桌后,只有一个人还在坐着,他的姿势看上去有些僵硬,似乎很久没有移动过身体。

他的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个人,手藏在垂下来的桌布下,从手肘和肩膀一线的绷紧程度看,应该是手里有枪。

“我想叫他死,这你是知道的。”

程斐站在乔初夏身后,与她耳语着,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是一对男女在。

果然,梁逸望过来的眼神一下子变了,他想要起来,被身边的人按住,碍于腿间抵着的枪,他不敢再动。

“你是谁?你抓着她干什么,放了她,你要什么跟我说!”

梁逸涨红了脸,冲着程斐大声喊出声,却见后者脸上露出愈加讥讽的神色来。

“毛都没长全的小孩儿,丫挺的你没有资格跟我提条件!”

三步并作两步,程斐走下台阶,几步来到梁逸面前,手中“咔嚓”几声,从袖口里变戏法一般掏出一把微型手枪。

上了膛,程斐猛地对准了梁逸的脑门儿,力气之大,顶得他不得不往后仰头。

“就凭你,也敢养着她?你真当自己是八旗子弟啊,遛鸟喝茶养情儿?臭小子,我告诉你,今儿就是你爸梁锴豪来了,也救不了你!”

他一边说,一边狠狠地手上加劲儿,梁逸整个人差点被他从高背椅上掀翻过去。

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梁逸多少反应过来,今天自己遇到了厉害角色,他也算是在这个城里圈子长大的,大大小小的少爷也见过不少,大部分都一起玩过,可这个却面生得很。

能在建福宫办私人宴会,想必不仅是富,还必须得贵,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位太子是刚回国的。

梁逸是真慌了。

程斐是什么人,梁逸到底是个孩子,这片刻的心思流转全被他瞧了去,心底不免冷笑:乔初夏,你真是越活越下道儿,居然找了这样一个男人,屁,他妈/的这根本就不是男人!

心中对对手的轻蔑,令他收回了枪。

乔初夏松了一口气,她暗自窃喜,程斐最是看不得跟自己不在一个水平线的对手,那样即使他赢了,也会比输了还难受。

“梁逸!”

她仔细飞快从台阶上奔下来,眼看着就要跑到梁逸的身边,想要握握他的手,带他走。

她很清楚,保不得他一世,可哪怕是一时,也是好的。

“乔初夏!”

横空里,突然冒出一道低沉却不失悦耳的呼唤,惊得乔初夏脚步一滞。

阎王好见,小鬼难搪!

乐文昱,便是活生生的小鬼转世!

乔初夏刚温暖起来的心,一下如沉落冰窖般,顿时凉透。

猛抬头,她险些被那表面天真无辜,实质邪恶难当的笑容晃瞎了眼,一口整齐小白牙,恰到好处地露出几颗。

比乔初夏大三岁的乐文昱,有着一张最能哄骗天下人的脸孔,放在古代,就叫做唇红齿白,好似潘岳卫玠一类。

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没注意脚边有一处凸起,乔初夏险些向后栽倒,乐文昱一挑浓眉,眼角泻出精光,手臂一勾挽住乔初夏。

“你这是因为见到我,兴奋得要摔倒么?”

乔初夏迅速站稳,从他的臂弯里抽出自己的胳膊,今天的“惊喜”太多,有惊无喜。

“乐文昱,你也回来了。”

她说完后,立刻就觉得自己这话有些淡而无味,既然他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那必定就是回来了,难不成还是魂魄游**不成。

乐文昱自然看出她的窘迫,却不点破也不反问一句“你说呢”,这小子的嘴巴似乎反倒不像小时候那般下贱恶毒。

他笑笑,朝程斐看了一眼,口里笑着,生怕这事情闹不大似的,不平事倒是挑起事来。

“程哥,你现在‘莫生气’口诀背得不错啊,枪就在手里,你居然拿得出去也收得回来,我真是服了!”

不等程斐做答,乐文昱越过乔初夏,手掌朝下一动,下了梁逸身边其中一个警卫手里的枪,虎口用力卡着扳机。

“乔初夏,你说,我这一枪,是开,还是不开呢?”

乐文昱歪着头,阳光灿烂,笑容更盛。

《雪山飞狐》里,苗若兰站在雪地之中,月光之下,不知道胡斐能不能回来与她相见,亦不知道,他这一刀,是劈下去还是不劈?

如今,乐文昱自以为是的幽默,将乔初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吐不出,咽不下。

“乐文昱,你!”

乔初夏无奈,转过头去,眼圈霎时有点发红。

“把这小子裤子给老子扒光!”

乐文昱挑衅似的,用枪托敲了敲梁逸的头顶,梁逸刚要反抗,他用力一磕,就听梁逸闷哼一声,脸顿时涨得通红,不出声了。

那两个警卫手脚利落,三两下将梁逸脱了个干净,手一挥,圆桌上的杯盘都被推到地下,两个人合力一抬,让他平躺在桌子上,死死地按着他的两条腿。

少年颀长健硕的两条腿,暴露在大家面前,腿间垂着的柔软巨大,隐隐地藏匿在黑色毛发中。

乐文昱故意口中啧啧,枪管顺着梁逸的胸膛,一路下滑,来到下面,用力顶了顶,梁逸咬着牙,脑门子上全是冷汗。

“他就是用这个东西干你的,嘿,长得不怎么的啊,你倒是死心塌地,是不是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啊?我瞧瞧?”

说完,乐文昱羞辱性质十足地虚张声势地在下面掏了一把,做了个极为猥亵的姿势来,梁逸条件反射地用力一挣,夹住双腿,恰好将他手里的枪也夹住了,逗得那两个警卫哈哈大笑起来。

“乐文昱!你是变态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乔初夏要疯了,她很清楚,梁逸绝对受不了这样的耻辱。

“我想……”

乐文昱慢条斯理,翘着手指在西服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手,垫着重新握起那把枪,用力向梁逸的两颗弹丸处一砸!

梁逸“啊”一声惨叫,无奈上身被人按得死死,无法动弹,脸颊上的肌肉痛得都在不停地哆嗦。

“我要废了他的把儿!”乐文昱狞笑着,看向程斐道:“程哥,你家老爷子外面养的那小□,认了这小子做弟弟呢,正好一起算算账!”

程斐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抬了抬手,没言语。

“这东西你一定熟悉吧?”

乐文昱笑得邪恶,枪口随意拨弄着梁逸的垂软硕大,梁逸像是一尾被拖上岸的鱼,奋力挣扎,双颊涨红,眼睛冒火。

“有种你今天就弄死我!只要我有一口气,你就等着好过!”

梁逸嘶吼,嗓子全哑了,上半身不断扑腾,死死瞪着眼前的乐文昱。

“小子,不用在这跟爷爷放狠话,一枪下去,保管你活不了。”

乐文昱故意端起枪,在唇边吹了一口气,对自己这个poss似乎颇为自得,居然还有心情冲着乔初夏眨眨眼。

“乐子,要动手就快一点,我没时间在这瞎耗。”

一直不闻不问,抱着看戏心情的程斐忽然出声,因为他发现身边的乔初夏,脸色白得吓人,透着死人般的灰,他怀疑下一秒她就有可能晕过去。

“乐文昱!”

乔初夏喊出声来,成功地唤起他的注意力。

“你非要这么做的话,我不妨告诉你……”

她尽全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让自己的声音显得稳一些。

“我不在乎,他的生死我不在乎。当年他□了我,我没有办法才跟他在一起,他爸爸是当官的。不过那又怎么样,程家更厉害,就算弄死他,程斐也能帮你把一切摆平!反正他是刚回国的太子爷,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乔初夏一口气讲完,才发觉自己的脸烫得吓人,不用摸也能感受到那灼热滚烫的温度。

程斐依旧不动声色,当年那个妓/女的女儿,如今也有一副伶牙俐齿了,看来时间真能改造一个人呢,他暗想。

本以为她会哭着求着讨饶,没想到竟是这么一番铿锵有力的说辞,乐文昱一愣,手里的枪都放下来了。

“乔初夏!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娘们儿!”

梁逸咬牙切齿,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张无忌一直记得,越是好看的女人,就越是会撒谎。偏他梁逸一直以为,她只是害羞两人的年龄差距,却从未料到,她如此恨他!

“梁逸,你这个强/奸犯,你罪有应得!”

乔初夏微微侧过头,挑衅地看向乐文昱,“跟我没关系,你随意。”

乐文昱抿唇笑了,笑得很诡谲,他慢慢抬起手,将手臂举高,移到身前,令乔初夏看清自己手里的枪。

他极其缓慢,但是坚决地把手松开。

“我知道,你刚才那些话,是在暗示我,不要刚回国就惹乱子。不过,跟你的小心思相比,我更讨厌女人命令我,叫我做这做那,你也不例外,乔初夏。”

她松了一口气,一阵风过,这才惊觉,后背上全是冷汗,薄薄的真丝布料就贴在脊背上,好不难受。

“我叫司机送你回去。”

程斐拍拍手,神色变得极快,刚才还阴鸷得满面阴云,这一转眼儿又笑容可掬起来,单纯若少年,亲昵地走近乔初夏,揽过她的肩头,送她上车。

隔着车窗,乔初夏对上梁逸怨恨的眼,那两个警卫已经松开了对他的钳制。

她当然憎恨他,但杀人这种事,她怎么狠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