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 复仇永远不是一条直线,是一片森林(4)

作为东南亚地区最穷困的国家之一,越南这个发展中国家在外人眼里充满了神秘色彩。那里虽然贫富两极分化更为严重,但从不缺少富豪,他们的致富之路或正规合法,或见不得光,但却都是一群低调得不被外界知晓的有钱人,这与西方大肆渲染的排行榜上有名的富翁们大相径庭。

越南人自认为是越王勾践的后人,统治越南的最后一个封建王朝是阮氏王朝,“阮”曾是越南的国姓,有显赫的地位,因此这个姓氏在越南很是常见。

来人正是真实姓名为“阮霈喆”,后来一度将真实姓氏抹去,改为母姓的徐霈喆。他出生那天刚好是雨季的某一天,天亮后下起了瓢泼大雨,故其父阮保成给他起名“霈”,意为帝王恩泽,因为其祖上为封建王朝的皇室贵族。

“骆老板说笑了,家父不便出国,叫我来道一声恭喜。在中国时我们没机会见面,您回到缅甸,我们自然是要好好聚聚,不醉不归的。”

阮霈喆微微回了一下头,身边立即有随从将附近的一把椅子搬过来,他坐下来,环顾四周。

他这一坐,立即显得很特别,因为除他之外,所有人都站着,就这么矮了半截,但散发出来的气势却是不容小觑的。

“原来是你!你是阮保成的儿子?”

吴楚的姿势不变,说话间已经隐隐带了一丝意外和惊讶,随即脸上浮现出嗜血的笑容来,哈哈大笑着开口:“呵,一个毛都没长全的臭小子居然敢骗我!你滚回河内去,告诉你父亲,若是想发财,就叫他自己亲自跟我谈!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当年若不是他鼓动我,我也不会下定决心杀了骆巍,他到底对我还算不错,可惜,谁不想当老大,谁愿意看别人脸色行事!”

骆苍止一听这话,本就发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他真正暴怒的时候很少脸红脖子粗,就跟有些人喝酒越喝脸色越白一个样子似的,越生气就越白,惨白的带着青色。

“今天的事势必要有个了断,底下的各位都是我父亲在世时的朋友和生意上的伙伴,也都是我的长辈。至于我今天为什么要这么做,前面也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各位当中谁若是要趟这趟浑水,或者要从我手里把人救出去,不妨就留下,若是觉得这事是冤有头债有主,就请出去,我绝对不为难任何人。”

“许东,把门打开!”

骆苍止冲门口一个人点了点头,正是之前在边境临检时和他搭上线的那个许东,就看许东大声应了一声,手里的枪别在腰后,冲到门前把宴会厅的两扇厚重的门全都拉到最大,回头看向众人,操着一口当地话喊道:“我们老板都这么说了,诸位老板请!”

不管哪朝哪代,也不管是中国外国,杀父之仇这种事,都是绝对不能忍的。骆苍止眼光跟着一扫,立即有人露出事不关己的表情来,各自将防身的枪全都下了膛,朝他一点头,抬脚就走。

还有几个大概是跟吴楚颇有些私交,眼神有些闪烁,但环顾周围,不是骆苍止的人,就是阮霈喆的人,他们二人早先的对话又一字不落地落在耳朵里,一听就是同伙,早就串通一气要做掉吴楚。一时间,这些人全都反应过来,骆苍止说的不错,这果然是浑水,不能随意趟。

想通这一点,脚下原本还有些踟蹰的人,也都带着三两随从赶紧离开。

“一帮小人!”

吴楚咬牙,他私底下收买过很多骆巍的手下,但不知道是这些人太固执,还是他的意图太明显,除了一些原本就是墙头草的人表示和他交好,跟着骆巍的大多数忠心耿耿的老部下对他还是恭敬有加,但却没有誓死追随的意味。如今他们终于知道了当年刺杀的真相,更是对其行径不屑,又怎么可能帮他。

“就剩我们三个的人了,这样说话多方便,可以敞开天窗说亮话了。是啊,阮保成是我父亲,至于他是不是越南第一富豪,我不知道,也不关心。不过,可能有件事您还不知道,这两年来,和您联系的都是我的人,不是他的。至于他嘛,年纪大了,我觉得他做事有些糊涂,不是很对我的心思,所以我叫他颐养天年去了。我是个孝子,自然要打点上上下下一大家子的事情。”

阮霈喆双手交叠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吴楚的眼睛,不咸不淡地回答他,但说出来的却无异于家族的巨大秘密之一,那就是,他已经控制了整个家族,河内的大型产业大半已经在他的操控之中,至于阮保成已经再也没有说话的余地。

他连对自己的父亲都下了狠手,更何况是外人,只要有利可图,他当然会和骆苍止联手——他要吴楚的实业,骆苍止则是报仇,二人目标一致,各取所需,自然是一拍即合。

“果然是后生可畏,我还以为这两年阮保成怎么变得这么心狠手辣,原来是你接了班,怪不得。不过,年轻人,你也在我身边潜伏了这么久,应该不会不知道,狡兔三窟,你以为我今天就会这么容易栽在你们两个小畜生手里吗?哈哈哈哈,你们太幼稚!”

吴楚仰天大笑,一张脸充满阴狠之色,毕竟上了些年纪,这一笑,脸上的皱褶全都显露出来,看起来竟有些可怕吓人。

一边的骆苍止继续不动声色,薄唇抿成一线,腮边的肌肉微微颤动了一下,他确实不敢轻易妄动,他的枪对着吴楚,可别忘了,吴楚的手下也近在咫尺,随时可以要了他的命。

“我用‘王冰’这个身份接近你,确实只是一时兴起,包括赌石都是我早就托人计划好的。不过我现在倒是感谢自己这个临时决定,让我看清你那些所谓的手下的内心,叫我能够有的放矢。吴楚,你以为现在的人还像过去一样只知道赚钱不考虑未来吗?别忘了,说到底,你还是靠毒品起家,底子太脏,缅甸本土的警察盯着你,整个金三角的警察都盯着你,跟着你早晚都是一个死。但我不一样,我是商人,我赚的钱,起码表面上是干净的,跟着我再也不用一家老小的安危。如果是你,你怎么选择?”

阮霈喆很有耐心地慢声“解释”着,他说的不错,通过中间人几次的汇报,他决定亲自前往缅甸,会会这个曾经和父亲做过交易的大毒枭。没想到一箭双雕,他既有机会找到了吴楚的软肋,又无意间发现骆苍止与吴楚貌合神离,是个绝佳的突破点。

“别忘了,就算今天杀了我,你也拿不到路线图!那东西究竟是否存在还难说……”

吴楚咬牙,他笃定阮霈喆在没有得到想要的毒品地图时不敢轻举妄动杀了自己,但骆苍止就在这时适时地打断了他的幻想。

“你错了,它当然存在,而且就在我手里。既然你就要死了,我当然会叫你死得明白些。”

骆苍止冷笑,同时也在心中暗暗佩服父亲骆巍的深谋远虑,若不是他敢冒险,居然敢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远在北京的小头目乐辉,说不定早就被吴楚给查到了。

吴楚果然一惊,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眼睛里似乎飞快地流窜过惊慌,是的,除了惊讶还有明显的慌张,虽然很快就褪去,但骆苍止看得清楚,他勾着嘴角,动了动枪口,冷笑道:“怎么,不信?放心,明年的今天,说不定我会给你烧纸。”

不远处的阮霈喆似乎心情很好,也跟着浅笑了几声,手放下来,放到膝上,不时轻轻敲几下。

“骆老板,还跟这个老家伙说那么多干什么?你只要毙了他,许东我发誓,有一颗子弹蹭到你头发丝儿,我就先弄死我自己谢罪!”

大门口处一直守着的许东急了,他见参加婚礼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一脸急躁地扯着脖子朝骆苍止大喊,他和今天来的兄弟们都是枪法极好的几个,说的倒也不是假话。

骆苍止忽然笑笑,竟放下了枪,顺势下了膛,塞回腰间。

“除了生意上的事,你和我还有别的帐要算,你心里清楚,我不想叫你死得这么容易。”

他看着吴楚,眼中恨意不减,说完转身欲抬脚走开。就在这时,一直僵硬着不动的吴楚,忽然将手摸上自己的后腰,再回来时,手中赫然多了一把枪!

“骆老板小心!”

许东和其他几个人全都看到了吴楚的动作,失声大喊,想冲上去已经来不及了!

“砰!”

吴楚的手摸到枪后迅速开枪,大概是因为没来得及瞄准,第一枪他失了准头,但他没放弃,很快又接着开了第一枪!

大厅之内,一时间气氛流于凝静而可怕,子弹冲破空气发出的特有声音,明明微弱,可却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似乎要震破耳膜一般,众人脸上的表情各异,就连一直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的阮霈喆也微微变了表情,手指在膝上重重一顿。

就看见背对着吴楚的骆苍止并没转身,他侧着脸,看不大清楚脸上的表情,似乎皱了一下眉头,垂在身侧的手几乎在同一时间摸上左腿小腿外侧,跟着头一偏,躲过那粒呼啸而来的子弹,左手猛地一甩,一道寒光飞出去。

“啊!”

一声惨叫随之响起,“嗒”一声,吴楚手里的枪跌落在地,就看他整个人忽然像一只虾一样弯曲着佝偻起来,两只手立即捂上**。

他的叫声几乎成了一个信号,两方的人,就在吴楚叫出声来的同一时刻动起手来,混乱的枪声响起来,紧接着便是中弹的人发出类似的惨叫声,整个宴会厅立即喧闹起来。

而骆苍止,慢慢走近弯着腰不停哀嚎着的吴楚,他已经疼到不停抽搐,额上全是冷汗的地步,似乎双腿发软,再也支撑不了全身的重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蜷曲着打起滚儿来。

“我本想叫你死得有尊严一些,虽然我恨你,但你到底叱咤了半生,没想到你自己非要选择这么一个死法。”

骆苍止抬起脚,在吴楚的满眼惊惧中,慢慢踩上他的腿间,就在他喊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不”时,他的脚很很用力,踩向他的下|体!

之前吴楚偷袭他,他甩过来的是一把制作精良的刀,刀刃极其锋利,刀身又薄,准确无误地插向了吴楚的**,非常深,整个刀身全都没入了他的小腹。此刻他这么用力一踩,刀尖全都扎到他的腹腔里,神智尚清的吴楚几乎能听见血爆出来,充盈整个腹腔的声音!

他的叫声一开始还很大声,后来渐渐的,渐渐的就低了下去,一双眼也逐渐变得凸出无神。骆苍止冷着一张脸,全身的重量似乎都集中在右脚之上,又过了好一阵子,直到他看见吴楚的嘴角涌出一股血丝,他才收回脚。

而台下的枪战,似乎也到了尾声,吴楚的人大多被当场击毙,剩下几个也都被子弹射中了要害部位,没有反击的可能,反观骆苍止这边,伤亡并不大,几个人也仅仅是被打中肩头小腿等处,很快就都被人带下去止血取子弹。

“骆老板,没事?”

想起之前吴楚居然开了两枪,许东提着枪过来问道,他看着骆苍止当时站的那位置对面的墙上,两个清晰的弹孔,就气得不打一处来,伸脚踹了踹地上的吴楚。

“这老家伙居然随身带枪,之前听说他自恃德高望重没人敢在境内动他,平时只带保镖不带武器,没想到是假的。”

许东想起之前的传言,没想到是假的,语气恨恨。骆苍止抬了抬眼皮,淡笑道:“我猜他也是多少有所准备,不然也不会一发现有问题就赶紧撤到一边,我叫你们在银盆里动手脚,也不过是为了诈他一下,没想到他还真的露了马脚。”

原来,叫人在水里放火的,是骆苍止自己,想起在场的人各种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就有些嗤之以鼻。还以为都是些带种的汉子,没想到也都这么狼狈,怪不得当年一看风向变了,就都开始对吴楚趋炎附势起来,他心中暗想,等自己正式接手毒品生意后,一定要全新清洗一番。

“看来你真的很恨他,世上这么多种死法,偏要他这么死。不过,骆老板的刀法还真是好,很多年没见到能把刀出得这么快的人了。阮某自小被家父夸赞刀法好,看来改天要好好切磋一下。”

坐在椅子上的阮霈喆终于出声,一副看够了好戏的模样,抚掌轻笑,他的人在他身后,全都一字排开,站了两排。

“不敢,只是一时手痒,献丑了。至于我和他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

想到多年前所受的侮辱,骆苍止眼中的情绪一时做不到收放自如,泄露出危险的光芒来,看得阮霈喆一愣,只得讪笑道:“这个自然。”

而骆苍止似乎并无太多余阮霈喆寒暄的心思,说完似乎就要朝远处的休息室方向走去。

“骆老板留步!”

阮霈喆看出他的意图,忽然出声喊道,骆苍止只得停下,疑惑道:“阮少爷还有什么事?”

“吴楚死了,按照我们的约定,那他在缅甸一带的生意,就归我了?”

他目光灼灼,充满了兴奋,看向骆苍止,吞并了吴楚的生意,他的势力就从越南深入到缅甸,对他的商业帝国的版图扩充起到了关键一步,不然他也不会如此费心,与骆苍止合谋部署,暗中疏通,做成了今天的绞杀行动。

在他进到宴会厅之前,他的人已经解决了吴楚放在外面的手下,两个人一内一外同时进行。

骆苍止点点头,他无意于在此地拓展其他生意,那些外界消息传言不虚,他派人去照着地图摸索,果然初见端倪。若是等他安顿好手头的事,全力去按图索骥寻找秘密的罂粟产地,这笔财富已经足够惊人,吴楚手里的那些贸易公司他并不放在眼底。加上这些早已是二人合作初始时就谈好的,阮霈喆要钱,他要命,此刻他更加不会反悔。

“怎么,你是怕我反悔?”

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看着阮霈喆终于站了起来,几步上前,走到自己面前。

“不,是我反悔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丝毫没有半分惭愧,好像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骆苍止眼神一变,却仍是含笑耐心问道:“阮少爷想怎么个反悔法?”

阮霈喆见他不动声色,心里暗暗叫了声好,不愧是乐辉和娜塔莎的儿子,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能做到面不改色,不过他并不会因为这一点就改变心意。

“吴楚的资产,我可以分给你一半,但是藏宝图里找到的东西,我也要分一半。不过就算你有路线图,找到它也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这部分我可以来投资。”

之前阮霈喆也听说过关于这笔神秘财富的传说,但他没想到骆苍止居然已经拿到了路线图,他立即改变了想法,要赚大钱,就必须眼光长远。

“这提议听起来是不错,可便宜都叫你阮少爷占了,骆某最后倒成了吃力不讨好的那一个呢。要是我说我不答应,你又该怎么办?”

骆苍止歪了歪嘴角,似乎并不买账。

同样没有勃然大怒,阮霈喆也在继续笑,笑了很久,他才伸出手,伸出拇指和食指,收回其余三个指头,用左手比了个枪的姿势,顶在了骆苍止的眉心上。

“你要是不答应,恐怕这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他身后的人,全都拔出枪来,黑色的风衣下,武器众多,全是火力很猛的家伙。

骆苍止微笑,也抬起手腕,一把按住了阮霈喆的手,狠狠用力。

乔初夏在休息室里坐立不安,她只好不停地走来走去来缓解内心的恐惧,她终于明白过来,骆苍止这是在用结婚做噱头,其实是要“钓鱼”,找个机会对吴楚报仇。之前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是如此兴师动众她还是没有料到。

乍一听见两声紧挨着的枪响,乔初夏几乎要蹦起来,拉开房门就想冲出去,无奈刀疤脸死死抱住她,他不敢打她,只好按着她不许她出去。

“你不要出去!出去了也是添乱!骆老板不会有事,他早有安排!”

刀疤脸大声吼着,若是乔初夏有个闪失,骆苍止不会饶了他,正是因为信任,他才会被安排守在乔初夏身边,他说什么也不能叫她走出去这扇门。

“安排,他……”

乔初夏明白过来,不免有些嘲笑自己,他一个毒贩子,自然是不怕死的,自己又在这里瞎操心什么。

刀疤脸见她安静下来,也就松开手,静静地站在一旁,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么要不了多久,他就完成任务,可以带着乔初夏走出去和大家会合了。

就在这时,一片寂静之后,枪声再一次响起了!

乔初夏一惊,看向同样一脸惊愕的刀疤脸,喃喃道:“你不是说结束了吗,怎么又打起来了,难道吴楚的人还没死光,又来了?”

刀疤脸比她还惊讶,因为他知道,吴楚外面的人由阮霈喆负责,里面的人是由他们负责,两边各司其职,绝对不会有差错的,此时枪声一响,就意味着他最害怕的事发生了——

阮霈喆要黑吃黑!

这个认知令他头皮发麻,因为他清楚,刚才的枪战已经耗费了骆苍止手下人的大部分体力和弹药,二次交战占不到丝毫便宜,而阮霈喆完全可以带着另一批人进来宴会厅,火力充足。

“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出去看一下!”

想到可能的情况,刀疤脸坐不住了,他不能眼看着自己的老板有事,更不能允许自己的兄弟们眼睁睁地去送死,他将枪端起来,又在腰间摸了另一把枪,一手一把枪,猛地踹开门,一闪身冲了出去。

乔初夏还来不及反应,眼前一花,刀疤脸已经不在眼前了,她不知都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刀疤脸的神情,也知道骆苍止这边应该是大事不妙了。

她浑身冷汗,几乎打湿了后背的衣衫,原本还能靠不停地走来缓解压力,此刻她竟有些走不动了。

终于无法忍受休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乔初夏伸出颤抖的手,猛地拉开了门。

“只要你答应我开的条件,我就叫我的人停手。骆苍止,算了,你我都只是想发财,和气生财。再说了,好好活着才能在明年的今天给你的仇人烧纸,不然你就只能和他做邻居埋在一块儿了!”

枪林弹雨中,阮霈喆高声冲着骆苍止喊道,他没有想到他居然不肯同意自己的提议,两人竟走到了动手这一步。

骆苍止手里握着一把枪,那是刚才站在阮霈喆身后的一个人的枪,他抬脚踢向那人的手,枪落下来时被他接住,开枪打死了枪的原主人。听见阮霈喆如是劝道,他擦了一把脸上溅到的血,狞笑着回答道:“如果我现在告诉你,只要你把你的生意转交给我,我就停火,你说你会答应吗?阮霈喆,别作梦了,你我这样的人,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能允许任何人爬到自己头上,所以你住口!”

听他这么一说,阮霈喆已经明白,他们已经没有任何交谈和解的可能,于是一咬牙,叫手下不要松懈,火力全开,发誓要歼灭骆苍止和他的人。

就在这时,他余光一瞥,发现角落里那扇门开合之间,冲出来个男人,有几分面熟,是骆苍止的手下,脸上因为有一道刀疤而叫人过目不忘。

他很快明白过来,骆苍止应该是派了心腹保护乔初夏,应该就是眼前这个刀疤脸。既然他出来了,那么……

他想通后毫不犹豫,就地打了个滚儿,手里的枪瞄准远处的骆苍止,连连射击。本来骆苍止并没有和他直接交火,但见他如此咄咄逼人,出于自保,也只好端着枪频频朝阮霈喆的方位扫射。

阮霈喆料想的果然不差,就在刀疤脸出来后不久,门再次打开,这次出来的是乔初夏。

显然,乔初夏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遍地都是尸体,有吴楚的手下,也有骆苍止和阮霈喆的,横七竖八,粘稠的血液淌了一地,哪里都是,鞋子踩上去都要滑倒。

她走了几步,便不敢再动,刚要喊骆苍止,一声呼唤忽然从前面某处传来。

“初夏,危险,快回去!”

阮霈喆大声喊道,空余的那只手用力挥舞着,试图让乔初夏赶紧走开。

骆苍止看准这个机会,猛地扣动扳机射出子弹,阮霈喆身子一歪,子弹打中了他的肩膀,他的手臂顿时无力地垂下,手里的枪落在了地下。

“徐霈喆!”

乔初夏见他中枪,脸色顿时煞白,她吓坏了,几步想要冲过去,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倒在地不能动弹,手肘处传来阵阵剧痛。

“不要过来,他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阮霈喆忍着肩头的疼痛,汗水沿着脸颊流下来,朝着乔初夏大吼。她一愣,明白过来,怪不得骆苍止要大开杀戒,原来,是徐霈喆警察的身份暴露了!

她害怕起来,看见骆苍止再次端起枪,瞄准的依旧是徐霈喆,她刚要动,撑着地的手摸到一个硬物。惊骇中她低头一看,原来自己跌倒的旁边就是一具死尸,这种时候她顾不得害怕,见这死人身边居然有把枪,想也不想地就牢牢握在了手里!

盯着她的手,阮霈喆的嘴边,滑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笑意。

如果婚礼当天有什么紧急情况发生,你就冲他开枪。

当日徐霈喆说的话,不住地一遍遍在脑海中回响,乔初夏握枪的手不住的颤抖,手心的汗水令她的手几乎快要打滑抓不住冰凉的枪身。

骆苍止听见阮霈喆的喊话,也跟着一惊,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乔初夏真的趁乱跑了出来。他一边开枪一边望过来,看她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一把枪,还在举着,心立即跟着揪起来,怒吼道:“你在做什么,给我滚回去!”

他的暴虐唤回了乔初夏的神思,她咬牙,摒除心头所有的杂念,一直摇摆不定的心重新回归所谓的善恶标准,想也不想地对上他,拼尽浑身的力量,手指按了下去!

乔初夏从来不知道这样简单的动作竟会耗费她全部的力气,子弹喷出去的时候,她再也拿不住,任凭那枪从手里落下去,人也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尽管如此,她还能看清远处骆苍止那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神——

那眼神里,充满了惊讶,意外,愤怒和悲愤,太多太多,她看不懂。

乔初夏的子弹,当然没有射中骆苍止,但是他在她开枪之时停顿的那一秒钟就要了他的命,阮霈喆的手下都不是吃素的,他们很好地利用了他那瞬间的失神,至少四颗子弹同时打在了他的身上。

尽管有再多不甘心,骆苍止也终于倒下了,他执拗地想要硬撑着身体,但小腿中弹,使他只能重重倒下,倒下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望着乔初夏的方向。

她听见他说,你错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错了,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没错,可又觉得应该是错了,在对与错之间,她迷茫了。

几乎是同时,阮霈喆的人冲上去,将骆苍止围了起来,而他的手下也终因为寡不敌众,死的死,伤的伤,许东和刀疤脸则是被抓住了,被夺去了枪,被带到一旁制服了。

“臭娘们!你居然是叛徒!”

刀疤脸没有想到乔初夏也跟着出来,更没有想到她会朝骆苍止开枪,他此刻动弹不得,不由得破口大骂,被阮霈喆的手下扯过来一团餐布狠狠塞在嘴里。

乔初夏依旧坐在地上,她看着阮霈喆一步步走过来,伸出手,要拉她起来。

她没有力气,内心深处却不想触碰他的手,似乎哪里有问题,但她想不明白。

见她不想起来,阮霈喆微微一笑,转身走向骆苍止,他被两个人架着,血从他身上滴滴答答地流在地上,很快聚成好几滩。

“滋味儿不错。”

阮霈喆继续微笑,抬起骆苍止耷拉的头,轻声发问。

脸上血色尽失的骆苍止咧开嘴一笑,血从他的嘴里不断地涌出来,他咳嗽了几声,血沫子从他嘴角溢出来。

“等你尝到那天就知道了。”

他这么回答,接着口中就发出一声闷哼,身子缓缓往下坠,若不是两旁的人提着他,他就要栽倒。

阮霈喆不出声,只是嘴边的笑容不断扩大,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三棱刀,狠狠刺进去,再拔出来,上面的放血孔带出来一溜子血。

乔初夏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血,她此前从来不知道,一个成年人居然会有这么多血,那么多血全都涌出来,喷得阮霈喆胸前一片血红,她有些眩晕,大脑发沉,眼前的人影不住摇晃,闻到浓郁的血腥气,一阵阵反胃恶心。

可是她的眼睛,好像黏在了骆苍止脸上一般,生生挪不开,她看见他惨白的双唇似乎动了动,无声地重复了一遍,你错了。

她隐隐约约弄懂了这里面的玄妙,刚巧在这时,阮霈喆转过头来,对她笑吟吟地开口道:“乔初夏,谢谢你。”

乔初夏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可悲的错误,张了张嘴,她双眼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而骆苍止的血,好像也流干了,他的脸白得像是纸一样,伤口处再也流不出新的血液,眼皮慢慢合上,终于像是一个流光了的血袋一样扁缩了。提着他的人一松手,他就倒在了地上,躺在一片厚厚的半干涸的血泊中,一动不动。

“老板,这个女人怎么办?”

一个手下皱眉看了看脚边昏厥的乔初夏,看向阮霈喆,他正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染血的手,闻言一怔,很快吩咐道:“带她回去。”

五分钟后,宴会厅里重归死寂,阮霈喆的人全都无声无息地走了,就如同来时一样。

又过了没多久,一小队人小心翼翼地踏入如人间地狱般的宴会厅,为首的是个高个子男人,他手里端着枪,一步步踏过来,面色凝重,待看清周遭时不由得叹息道:“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仔细搜,看看有没有一个亚洲女人,二十三四岁,每个地方都不要放过!”

他朝身后的人下了命令,一扬手,七八个人就四散开去,这人正是带着人赶来的程斐。

程斐一面感叹这些毒贩火拼时的不要命,一面小心着脚下,刚走了几步,他忽然听见了微弱的喘息声,一愣,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这声音是从脚边传来的。

他赶紧蹲下,脚边是一个面朝下躺着的男人,他用力将他翻转过来,看清这人的脸,他不禁一愣,是骆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