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偏偏这时候,信天放开了我的手。我拼命地伸着手,“你做什么,你疯了!”

“我恐怕是走不了了,”他看着背后汹涌而来的恶鬼,看向了桥上还在沉睡的素姝,流下了一滴眼泪,“你们快走,再过一个小时,就能够回到阳间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朝着万鬼冲去,身上的黑气暴盛,仰头大吼一声,震慑四方!

抱住身边的素姝,我逼着自己不听身后的动静,朝着原路拼命跑去!回到那团大雾去,再撑一会儿就能活了!

一个小时,一节课的时间,一集电视剧的时间,甚至都不够我睡个好觉的。

可是在黄泉路上不要命狂奔的一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祸兮福所倚,虽然素姝的香气害得我只能东躲西藏,我身上的伤却也不再疼痛,跑起来健步如飞。终于,机械地跑了不知道多远,我终于看到了大雾的出口,不远处就是车站了。

一鼓作气冲到了站台处,我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马爷眯着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对视了数秒,马爷嗤了一声,“上车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即使你们给我惹了一堆麻烦,看在陆判的命令上,我也不会打击报复的。”

坐上了回程的列车,车上只有我和素姝两个人。搂住她的肩膀,我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没有了,那个包子脸的小警察,笑起来是个包子脸的男人,没有了。

走下了列车,浑浑噩噩地回到了那个候车室里。我坐在长椅上,静静地看着那电子屏,总觉得下一秒,又会蹦出黄泉站的提示信息。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沉睡一夜的列车员终于醒过来,揉了揉眼睛,瞟了我一眼,一句话都没有问。

身上的晨露让我有点冷,缩了缩肩膀,再一抬头,东皇御站在了我面前。

一贯喜欢整洁的人,衣衫不整,胡子拉碴,看上去很是邋遢。

他看了看我身边的素姝,不禁皱眉,“你们去了黄泉路?”

我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等我一起,你们根本没有那个本事,不是去白白送死吗!”

听着他惯常的暴躁和咆哮,我突然觉得有些累了。

“说够了没有。”淡淡开口,我双眼波澜不惊,看着他和一个陌生人没有什么两样,“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儿,等你大显神通的时候你又在哪儿?不是不等你,而是根本等不到你。”

眼睛落到了他脖间那个显眼的红痕上,我嘴角勾起,冷冷一笑,“恐怕是在哪个女人的温柔乡里吧?柳夙玉,还是别的谁?”

他顿时捂住了脖子,声色厉苒地说,“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你先跟我回去……”

啪,我甩开他的手,让他愣住了。

是不是因为我一贯太听话,太温顺,所以你忘记了,我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下九流里活过来的乞丐,靠行骗乞讨为生的人,我这样睚眦必报,一丝一毫委屈都会记住的人,东皇御,你觉得我还会跟你走吗?

“啊,确实,我需要和你说声抱歉呢。”我挂起了淡淡的微笑,抬头看他,一如往昔的乖巧,“我们本来就是因为各取所需才在一起,所以刚刚的质问,是我的越矩,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也向你保证,不会再犯下一次。”

东皇御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受伤的神色,他的喉结动了动,整个人露出了萧索的味道,“你,这是要离开我了?”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容变得更大,“东皇大人,您说笑了,我还需要依仗您,才能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呢。虽然我很希望多活几年,不过,你要是想结束,我不反对。”

手摸向脖间,拽下了红绳,莲秀静静躺在了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九瓣莲花已经红透了五瓣了,剩下的几瓣也都变成了淡粉色。

看上去就要开花了呢。

握住他的手,很冷,可是因为我的手更凉,反而让我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一根根手指掰开,他似乎知道我要做什么,一下子握得死紧。我不放弃,继续一点点掰开,得到他一声哀痛的低吼,“官天咫!”

“松手,”我的口吻淡漠到无以复加,以不可抵挡的气势,将莲秀塞到了他手心里,“我是天咫,没有姓。”

后退一步,我朝他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走好,不送。”

坐下之后,我啊了一声,“忘了告诉你,信天死了。”

他蓦地抬眼,全然不敢置信,嘴唇喃喃,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出来。

做完一切之后,我闭上眼睛,让疲惫了太久的身心休息。不知道他站在这里多久,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高大声影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熟悉的女声。

“天咫。”

僵直地歪着头,我不敢回头,怕这还是在梦里。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转过身子,素姝挂着清浅的笑容,替我顺了顺肩头睡乱的长发,“我好像,错过了很多。”

搂着她的腰,我哭得鼻涕都冒了泡泡,磕磕绊绊地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私心的,将刚刚没有在东皇御身边露出来的情绪,都没有保留地发泄出来。

素姝眼神放空,喃喃了一声,“他,死了啊。”

“你,你要回山上了吗?”我擦了擦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说。

“不,”出人意料地,她摇了摇头,“我想,去他家看看。”

信天的家,之前我们还去过几次。他只有一个人,就租了一套简单的公寓,离车站上好还有一段距离。

总算找到了他的家门口,掏出他藏在地毯里的钥匙,我们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人气儿。摸了摸鞋柜,上面的灰至少落了有十几日。算算时间,从素姝出事之后,他说不定就再没有回来过。

素姝慢慢地走到房间里,打量着房间。这里不大,可以看出单身的年轻男人居住的痕迹。游戏手柄,耳机扔在沙发上,食品柜里都是杯面和面包,卧室也是简单的深蓝色系类。

咦,那是……

“素姝,房间的桌上好像有东西。”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