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汝用和张应奎两人是在酒桌上接到邵开河传来的命令的,菜没上齐,酒自然也还没有开始喝,就连两人的一轮勾心斗角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开始。

邵开河心中还挂念着陆准伤势未愈,不敢离开太久,将话传到,就匆匆的离开了。

俞汝用困惑地看着邵开河离去的背影,嘟囔道:“真的假的?就这么巧?咱们前脚才刚走,大人就醒了?怕不是二爷吃了亏,反过来给咱们下套,逗咱们玩儿的吧?”

张应奎听罢,摇了摇头。

比起俞汝用,张应奎做事一向更为谨慎。事情不清楚明白之前,他大多都是不愿意去冒险的。

俞汝用刚刚的话,听起来像是猜测陆准是不是真的醒来了。但实际上,却是给出了一个暗示,暗示其实陆准没醒过来,这很可能只不过是陆灏的一个计策罢了。

但哪怕还有一成的可能证明陆准确实是醒了,张应奎就不愿意陪着他去冒这个险。

“不管大人是醒了还是没醒,但既然邵开河都亲自来了,那动用的就是大人的面子。不管怎么说,咱们不能连大人的面子都不给吧。”张应奎说着,便站起了身,“这酒哪天喝都行,大人的事情却不能耽搁了。俞大人,我说的对吧?”

俞汝用哼了一声,不情愿的起身。

他年纪大了,自然不愿意被年轻人压一头。平日里被陆准使唤也就算了,反正这五年来也早已习惯。可现在算什么?连陆灏那个书生也能使唤他了吗?真是世道变了!

※※※

陆家新宅。

俞汝用和张应奎赶到这儿的时候,见到的是面带着笑容的陆灏。

“二爷,你这是假传将令啊!”俞汝用面色不善,显然认定了陆灏是戏耍他的,“左所如今的形势您也应当清楚,我们一个人尚且恨不得劈成两半用,才能勉强保证不出乱子。你这倒好,平白无故的,耍我们玩儿呢?”

陆灏笑而不语,看向张应奎。

张应奎眼珠转了下,很没有骨气的倒戈到了陆灏那边。

“是大人派开河传唤我俩的,不知道大人如今怎么样了?”说罢,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见陆灏没有立马回答,便笑道,“大人若是现在不方便见我们两个,我们便在府中候着就是了。”

陆灏听罢,这才开口,“怎么?余副千户这么忙,张副千户听起来倒是闲了呢!”

张应奎陪笑道:“左所什么事情能有大人重要了?既然是大人传唤,做属下的理应静候听差才是!”

陆灏忍不住笑了,冲他们勾了勾手,说道:“跟我来吧!老三虽说是刚刚醒过来不久,精神还有些不济,但没办法,他惦记着他的那点儿家当,点名要见你们!”

张应奎点头哈腰,极尽狗腿的模样。

俞汝用则当即白了脸色。

※※※

任是谁都看得出,陆准的身体是今时不同往日。他靠坐在床头,脸色白中带着青色,嘴唇上也毫无血色,额头上不停地有虚汗流下来,微闭着双眼。

直到俞汝用、张应奎被陆灏带进来,两人站在距离床前不远的地方整齐划一的喊了声“大人”,他这才不情不愿的抬了抬眼皮,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陆灏走上前,压低了声音,在陆准耳边将刚刚外头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见陆准点头,他便走去旁边找椅子坐下了,四处无聊的张望,好似屋内即将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一样。

“左所现在如何了?”陆准问道,“听说最近出了点乱子。”

俞汝用看向张应奎,想借眼神串个口供。张应奎却不理会他,抢着回答道:“回大人的话,大人骤然遇刺的消息传出,下面的弟兄们一时间都有些难以接受。自作主张四处察查真凶的是大有人在,想着替您报了这一刀之仇。属下也一时乱了分寸,未能第一时间弹压,故而才出了乱子。”

“你是个副千户,又不是第一天做事了。”陆准皱眉道,“怎么会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照看不清楚啊?嗯?要是把左所交给了你,那还不出更大的乱子?”

张应奎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低头道:“是,属下失职!”

俞汝用则在一旁窃喜。

听陆准的话,应当是对张应奎的答对有所不满,争了这么久的正千户,这就应当要分高下了。

可还未等他心中那喜滋滋的感觉过去,陆准的矛头却又转向了他,“你呢?”

“属下……属下……”俞汝用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支唔了半天,才说道,“属下的境况与张大人差不多……”

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果然,陆准眉头一皱道:“他失职也就算了,怎么,你老大人是失职又失察啊?是吗?什么叫跟他差不多?差不多是差多少?”

陆准说罢,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年纪大了,我不多说你什么。但是这连话都回不清楚,你还怎么办事啊?算起来,你好像也快到了该让贤的年纪了。我听说你家老大还不错,起码办事麻利,年纪轻,想来回话也利索些。以后,你那摊事情就交给他办吧,免得你这个岁数了还得操那么多的心。”

俞汝用大张着嘴巴,对此毫无心理准备。

他的确年纪大了,但还远不到老糊涂的地步。可陆准说出这话来,明显的意思就是,你老了,是时候把位置传给儿子了。

虽然俞汝用家的老大俞恒年今年也快到而立了,能力在俞汝用看来也还可以,但他还远不到能独当一面的地步啊!俞汝用不放心,怎么都不放心。

可就在他搜肠刮肚想办法搪塞过去的时候,陆准却突然又加了一句话,“正千户好像也空得久了,你儿子年轻,年轻人就多做点事情,正千户的位子,就让他暂代着吧。过两天,让他来一趟,我有些事情得跟他交代一下。”

俞汝用、张应奎齐齐发懵,怔怔的,都有些搞不清楚陆准真实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