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定有点不可见人的东西!◎

李建文想起什么, 扯嘴笑了声,心情好了起来。

他假笑道:“我好着呢,等今天上午,成心带我去县里看看医生。”

成心是王成心, 一个男知青, 原先关系不好, 这两天不知道怎么被李建文笼络了。

谢温时扫了眼王成心, 对方却眼神闪躲,别过了头。

他心里的疑虑更盛,却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好,你们路上小心点。”

李建文没有回话, 谢温时也不在意, 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换衣服时, 他暗暗思索:这个李建文,到底要做什么呢?

这个蛇毒只会让他浑身无力, 几乎走不了路, 这样的情况下,他都要坚持去县里一趟, 会为了什么呢?

谢温时换好衣服, 弯下腰,把枕头下的一本诗集抽了出来。

他四下看了看, 找了几张油纸把诗集包好,藏到了自己怀里。

他站在里间门口打量了一圈, 把叠好的那一沓《冰省省报》摆在明面上, 以防万一, 再放上一本红封书。

又把包袱最底下的一包牡丹牌香烟拿出来,揣进兜里。

一切收拾妥当,谢温时把屋门锁上,这才道:“我去上工了。”

但离开知青点,他就拐弯去了山上,把那本诗集埋进土里,末了用力拍了拍。

而知青点中,其他人一走,李建文便冷声道:“扶我走!”

王成心依言过来,还有些犹豫,“建文,你真要去县里……啊?”

中间的字眼仿佛很恐怖似的,被他省略了。

李建文很狠狠瞪他一眼,“怎么,现在怕了?你收我东西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胆小的。”

王成心想起丰厚的报酬,咬咬牙,把他扶了起来。

“走!”

……

上午的时候一切风平浪静,少了李建文,知青们的气氛反倒更活跃点,人人都很快活。

谢温时静静干着活,偶尔抬头望一眼天色,估计一下几点了。

约莫下午两点钟,终于出了事。

几个六七岁的孩子叫喊着冲来地里,“不好啦!不好啦!大队长,红袖章来了!”

短短一句话,惊起无数惊涛骇浪。

没人不知道红袖章这三个字代表的含义,地里的人齐齐站直了腰,窃窃私语起来。

“红袖章怎么来了?是来抓谁的?”

“没听说有人犯事儿了啊,怎么突然来了?”

有人朝孩子们喊了一声,“红袖章去哪儿了啊?”

孩子口齿清晰地喊道:“知青点!”

刚才还看热闹的知青们大惊失色,立刻慌了起来。

谢温时摘下手套,冷静道:“快去找大队长,我先回知青点看看。”

说完,便率先回了知青点。

知青点在大队比较偏的地方,一向安静,可今天却彻底热闹了起来。

谢温时还没进去,便听见嘈杂的人声,里面夹杂着一个熟悉的声音。

“您好好搜搜,他肯定有点不可见人的东西!我亲眼见过,他这儿藏了一本诗集!”

是李建文。

谢温时挑眉,所有的事情都和自己的猜测对上,他反而更加冷静。

隔着口袋捏了捏里面的香烟,他进了知青点。

满眼混乱。

三间屋子的门外都扔满了东西,水盆、饭盒、衣服,都乱糟糟扔在积了雨水的地上,脏得不成样子。

有四五个戴着红袖章的青年在房间里穿梭、搜查,动作粗暴。

院子最中间,站着李建文、王成心,还有一个戴着红袖章的光头男人。

王成心最先看见谢温时,下意识躲开他的注视,用力推了把李建文。

李建文转头,也看见了门口的人。

都这个时候了,还是脊背挺拔,神态沉着,一副毫不慌乱的样子。

他不像王成心那么慌乱,甚至有些得意地抬起下巴,“哟,这不是我们谢同志回来了吗?”

谢温时缓步走近,李建文就得渐渐抬起脑袋看着他。

这个姿势太没气势,他气得后退两步,等着他来质问。

但谢温时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直接看向了光头红袖章,声音平缓,“这位同志,我们知青点是被举报了吗?”

见惯了被搜时哭爹喊娘的人,这么冷静的,光头红袖章还是第一次见。

他饶有兴致地点点头,指了指李建文,还真的回答了。

“他俩举报的,说你们私下和红江沟大队队员做买卖,还有你,私藏小资主义诗集。”

谢温时露出惊讶的神情,“做买卖?我还私藏诗集?”

他不敢置信地看了眼李建文,“虽然我们和李同志关系都不好,但这么大的事,也用不着诬陷吧。”

李建文瞪大眼睛,“什么诬陷!这是我亲眼看见的!”

和大喊大叫的他相比,情绪稳定的谢温时,就出挑得像大鹅堆里的长颈白鹤。

光头红袖章摸摸下巴看着两人,“你的意思就是说,这都是他诬赖你们的?”

谢温时颔首,瞥了李建文一眼,长叹一声。

他摇摇头,语气可惜。

“可能是因为李同志没拿到扫盲班教课的名额,他心里不太舒服吧。”

李建文还没来得及反驳,其他知青们姗姗来迟。

一来就看见眼前混乱的场面,大家的积怨一瞬间蹿到顶峰,直接破口大骂了起来。

“李建文你真是个小人!居然还举报我们!”

“本来扫盲班就是公平竞争的,你就算技不如人,也不能反倒怪我们吧?”

“同志,这个李建文说的都是假的!是嫉妒和诬陷!”

院子里一时间吵闹起来,李建文涨红着脸反驳道:“你们本来就私下和孙大娘买了筐子!这是违法的!”

现在只许交换,不许买卖,这本来就是个很容易抓到错处的行为。

而知青们和老乡交换东西,本就是心照不宣的,前提是没人盯上。

被围在中间的宋雪洁面露错愕,她没想到,今天的举报还和自己有关。

其他人也愣了下。

他们来时只听到扫盲班那句,还不知道有买筐子的问题。

几个知青有些慌了,他们的确是付了钱的。

院子里静了下,下一秒,便听见谢温时疑惑的声音,“什么买卖?我们明明是用东西交换的筐子。”

他看向光头红袖章,神态颇为亲和,咬字清晰道:“我们知青初来乍到,什么东西都缺,还得多靠老乡帮衬,孙大娘前阵子帮我们编了好多筐子,没收钱,都是用东西换的。”

其他知青瞬间被提醒,连声否认了起来。

他们和孙大娘都是私下交易的,这个李建文没换筐子,根本不知道他们具体给了什么!

果然,李建文矢口否认,“绝不可能,他们就是买的!”

他咬咬牙,指向了宋雪洁,“我当时看着宋雪洁跟人去了孙大娘家,她刚来大队,什么东西也没有,要是没钱,别人怎么可能跟他们换?”

宋雪洁睁大眼睛,脸颊一下子就红了,是气的。

“李建文你无耻!”

她没想到,先前还缠着自己的人,能立马就翻脸不认人举报她。

谢温时挑眉,依旧不急不徐地反驳,“宋同志明明是拿蛤蜊油换的,不是吗?”

宋雪洁一怔,等反应过来,立刻点头,“对!”

她出手大方,看孙大娘编筐子的手干裂出了口子,特意送了个蛤蜊油,两人的关系也是这么拉近的。

谢温时微微一笑,“对啊,李同志要是想诬陷别人,总要拿出点实质性的证据。”

他温和地望着李建文,一语落地,便把他的“诬陷”定了性。

李建文气得鼻歪眼斜,面对大家喷火的目光,彻底失去理智,猛地吼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要举报谢温时乱搞男女关系!”

这场闹剧彻底闹了起来,大队长、孙大娘、陈明英……几十号人把知青点围了个水泄不通。

孙大娘听了别人转述的李建文的举报,又慌又恨,拍着大腿怒喊:

“这是不是欺负我战士家属啊?我幺儿在部队立军功,你看我好欺负是不?好好的帮知青们编个筐子,就换点蛤蜊油小糖果的,咋还能被举报呢!”

孙大娘的泼辣是出了名的,那眼神利的,要不是红袖章在,估计就要当场撕了李建文。

李建文和早就缩成鹌鹑的王成心站在一边,光头红袖章背手站着,而谢温时和大队长他们站在另一边。

泾渭分明。

没想到还是个战士家属,光头红袖章心里暗想,觉得这个“买卖”还是“交换”的事儿估计要翻篇了。

他摸摸光脑壳,看向李建文,“你说说,什么乱搞男女关系?”

他觑了眼谢温时的脸色,见他神态平静,觉得这事儿更有意思了。

李建文咬牙道:“他和别人在地里拉手,还密切接触,说不准连小树林都钻过了!”

周围哗然,齐齐看向谢温时。

谢温时反倒是最冷静的,仿佛被举报的不是自己,他疑惑地看着李建文,一脸匪夷所思。

“李建文,就算诬陷失败,你也不能胡编乱造吧?”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光头红袖章道:“他说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春耕第一天落水被人救了上来,这个姑娘人很善良,后来我手受伤,还特意来拿药给我,大队长也看见了,是不是?”

大队长站在旁边,面容僵硬,他当然是看见了那天的上药。

要是说拉手,也挺像的,但他毫无疑问会护着自己看长大的申宁。

他深吸一口气,堆笑道:“是啊,我们大队的申宁就是心善,总想着帮大家呢。”

听见“申宁”这个名字,刚才还老神在在的光头红袖章耳朵动了动。

他目露惊讶,声音猛地高了两度,“谁?你说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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