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送依瞳出去的时候,雨乔坐在靠窗的地方,望过去就能看见两人走过长长的草坪车道。

雅文替依瞳开了车门,依瞳似乎还说着什么,没有上车。

从她这里望过去,两个人的身影特别和谐。夕阳晕红的光晕里,雅文修长挺拔的身姿配着依瞳的娇小,而依瞳仰起头对雅文说话的样子,看起来温柔乖顺

她看到自己的妹妹笑了,那样的笑容和眼神,让雨乔的心怔了怔,女孩通常露出这种恋慕又依赖的目光,只会对自己所爱的人。

但那是依瞳,自己的妹妹,怎么可以对她的姐夫,露出这种神情?雨乔怔怔地,只觉得心口仿佛压了什么东西。

晚上,雨乔还有些闷闷不乐,雅文想问她,又不知怎么开口。

出院后的雨乔,很少问起他们以前的事。

雅文有些猜不透她的想法,试着站在她的角度去思考事情。

如果是他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应该会想要去了解自己的过往,那样才会在一片空白中安定下来不是吗?

但雨乔似乎并不这样。

雅文在跑步机上跑了一阵下来,擦汗喝水,他的脚踝现在太过用力的话,还是会疼,医生有说过这是伤后正常的情况,还需要复健治疗。至于到底会不会影响以后跳舞,医生没有给出确切的回答,只说一切看情况。

想起那场车祸,雅文还是会觉到那股冰冷和锐利的刺痛从心里穿过,那时的绝望那时的痛苦。

那晚雨乔愤怒的话语,“傅雅文,知道为什么你说得每一句话我都不会相信吗?”

“因为你就是这样的男人,说着那些动听的话,却总是被戳破谎言!最初和我结婚的时候,你隐瞒了你过去那些丑事,如果不是被记者挖了出来,你预备瞒我一辈子吗?!

你承诺我会对婚姻忠诚,却跟颜茵被拍下来,那女人比你大了快二十岁,都可以做你母亲了,你和她接吻不会觉得恶心吗?!“”

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她甚至不要他救她。

陷入回忆的雅文心脏重重一扯,那**的疼痛让他窒息。

他靠到冰冷的玻璃门上,望着外面漆黑的夜幕。

雅文冲澡回到卧室时,雨乔已经睡下,房间里静悄悄的,淡蓝色的落地窗帘被拉上,她像个孩子那样,安心地睡在他**。

她好像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卧室,决意要与他睡在一起。

她的每一次靠近都让雅文心口有些滚烫,他不知道这样的相拥,换来的会不会是痛苦跟伤害。

他深吸一口气,将灯光调暗,轻轻地躺到她身边。

雨乔没有睡着,她听着雅文的声音,雅文睡觉的姿态也很安静,就像他的人一样。

雨乔忍不住翻过身,在幽暗的灯光里看他。

他俊朗的脸庞就在自己咫尺的地方,实在喜欢他的眉眼,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抚上他脸颊,却被雅文轻轻按住。

“你没睡着?”他磁性的声音低声问。

雨乔朝他怀来靠了靠,赖皮地伸出手,“喂,把手给我。”

雅文有些诧异,还是照她说的做,与她伸出的手贴在一起。

“你瞧,你的手比我大好多。”雨乔轻声说,对比着自己与他的手掌,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手掌上带着薄茧,虽然有些粗糙,但是意外的安心。

他的手掌总是很暖,身体也很暖,雨乔冰冷的四肢躺在他身边,就能暖和起来。

雨乔把他的手蜷起来,握成拳头,笑着说:“听说手掌握起来,就是一个人心脏的大小。”

“那我的心有这样大,你的心是这样大,比我大一些,可以把我全部装进去。”

她的话语让雅文有些讶异,转头看她,但见她认真温柔的面孔,在夜色中发着光。

“知道吗,你的心里要装下全部的我,不许有别人。”雨乔很认真地说。

雅文微微一笑,大掌将她的小手包住,握在自己手心,“我记住了。”

这是他的回答,但雨乔觉得不够,她蓦然翻身过来,趴到雅文身上,居高临下地看他。

雅文有些屏息,默默地注视她。

她慢慢贴近他,柔软的唇主动吻上他,甜美馥郁的芳香,那是属于雨乔独有的气息,令雅文一颗心怦怦激烈的跳动,就仿佛要跳出胸腔那样。

雨乔吻着忍不住笑起来:“你心跳好快……”

她的话被雅文更为炽烈的吻所打断,他结实的臂膀搂住她,化被动为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唇仿佛带着烈焰般的气息,要将她吞噬,雨乔臣服于他的强势,在炙烈的吻里呢喃轻咛,她的身体都有些微微的颤抖,感觉自己像一艘飘**的小船,在他的惊涛骇浪里沉浮。

他的手抚过她身体时,都像带着电流,让她触动,身体里情不自禁的**,那些无法言语的情感,破茧而出。

她不记得从前跟雅文亲密的感受,出院后他给她的印象是温柔而克制的,总是很顾及她。但今夜的他,不同以往,仿佛夹带着放纵狂野的气息,将她淹没。

他的唇他的吻,都带着灼热的像要融化一切的火焰,让她身心俱颤,无法自抑。

在他矫健的怀抱里,她娇小的身躯就像随时会被揉碎,他带给她无尽的快乐,却也像惊涛骇浪,所有感官里,只剩下他给予的一切。

“雅文……”她颤抖迷乱地唤着他名字,搂着他坚实的肩膀,世界里只有一个他。

江城艺术大学位于江城的护城河畔,人杰地灵,是一座历史悠久的艺术学院,最早建校能追述到民国时期。

因为车祸的缘故,很多安排好的工作都被打乱了。但也因此,之前答应在江城艺术学院讲课的事,得以提前。

雅文翻看着讲课的资料,虽然他已经在家里做足准备,但今天是第一次,到了快上课的时间,还是认真地再默习一遍。

离上课时间还有半小时,雅文走到办公室旁边的自动贩卖机前,准备买一罐红茶。

贩卖机边有一位西装革履年约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的纸币总是被自动退出,而他没有注意到,似乎还在疑惑为什么没有饮料掉出来。

雅文想这位先生一定不怎么使用贩售机。

“先生,你想买什么,我来帮你吧。”他走到他身边,将他的大面额纸币递还给他,微微一笑:“这个面额的纸币贩卖机不收,所以它退出来了。”

老先生这才抬头看他,“谢谢……”在看清雅文的面容时,他的话嘎然而止,但雅文没有注意到。

傅雅文扫码支付了那位老先生要的饮料,双手递给他:“您要的咖啡。”

但奇怪的是对方并没有马上伸手接,雅文望过去,发觉男人正直愣愣地望着自己。

“先生……”雅文怔了怔,想这位老先生或许是学院里的老师?

他认得自己?但这么吃惊的表情,不适合出现在一位中年男人身上。

雅文有些尴尬,将饮料放到他手里,那中年男子才像是回过神,急忙道谢谢。

雅文买好自己的红茶,却仍感觉旁边那道灼热的目光盯着自己。

虽有些奇怪,但雅文并没说什么,见他要离开,那男子忽然叫住他:“等等……”

“先生,不用了,我请您喝。”雅文以为中年男人是要给他咖啡钱。

“你……”男人有些焦急地拉住他,大概是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他松开手,尽量平和地望着他:“你是……傅雅文?”

雅文点点头。

“抱歉,我太鲁莽了,我……看过你的演出,很喜欢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他话说得颤颤巍巍,似乎有些激动。

雅文怔了怔,还是低头接过对方递来的记事本,写上自己的名字,递还给他。

“真的谢谢你。”中年男人目光深邃地望着他,感情过分充沛了,令雅文有些不适应。但他感受的到这个人对他没什么恶意。

他礼貌地说:“那么我告辞了。”

见他离去,男子还想叫住他,但古典舞系的杨主任在不远处看到了雅文,对他招手:“雅文,快过来。”

雅文快步走向杨主任,男人只能怔怔看着他的身影,眼眶却已有些发红。

慕清远走进蒙家大宅的时候,蒙广生迎了出来。

“清远,许久不见,真是一别多年哪。”蒙广生握着老友的手,神情都有些激动,与他平日淡定的作风大不相同。

被蒙广生称作清远的中年男人,竟是方才傅雅文在自动贩卖机前遇到的男人。

芸彬见到慕清远也很惊喜,他是蒙广生最重视的朋友,相交多年。

“什么时候回来的?”蒙广生笑呵呵地问。

“前几天刚到。”慕清远微微一笑,慕家移民美国十多年,两家亦很久没见。

“曼仪她还好么?”蒙广生问着老友的妻子。

慕清远点点头,“她很好,这次没有和我一起回来。”

蒙广生没有问他儿女的情况,因为慕清远只有一个儿子,慕云涛,而云涛,已经在四年前的车祸中丧生。

那时的他,正是回去告诉父母要和雨乔结婚的好消息,却在加利福尼亚的半山公路上,意外遭遇车祸。

参加过慕云涛的葬礼后,两家人就没怎么见面了。

一年前雨乔结婚的时候,蒙广生有发过喜讯给老友,但是慕家人并没有回来参加婚礼,只是祝福了雨乔。

说起来雨乔和云涛,是他们两家人的憾事。

“女儿们可好?”慕清远淡笑着问蒙广生。

“都好,若华的两个孩子越来越可爱了,雨乔结婚之后暂时还没有孩子,依瞳嘛,这丫头,眼光忒高,到现在还是单身。”

说到雨乔,慕清远的神色微窒,“我回来的那日,有在网上看到雨乔和他的丈夫,他……”

雨乔结婚的时候只是互通了讯息,慕清远的家人并不知道雨乔找了个很像云涛的丈夫。

但现在,看来慕清远是知道了。

“你看到了,雅文这孩子和云涛长得很像……”蒙广生微微一叹,这世上有人像人的事,没有亲眼看见之前他还不会有这么深的体会。在雨乔失去云涛后,竟让她遇见傅雅文。

“这孩子……”慕清远神色黯然。

蒙广生以为他是为雨乔难过,想要安慰,那边芸彬却神色有怨:

“要不是长得像云涛,雨乔又怎会嫁给这种人,无论家教门第,都和我们蒙家极不相称,让你见笑了。”

这桩婚事一直是她心口的一根刺,也让她被朋友们笑话了不少。

她的话却让慕清远神色一震,蒙广生在旁边严声道:“清远兄莫要听她妇人之见,雨乔嫁给雅文,是他们的缘分。”

“若不是云涛……”芸彬神色一凄,想到当年的云涛,她是极满意这个女婿的,而傅雅文,就算长得再像云涛,在她眼里还是万般不顺眼。因为他没有良好的出身,亦没有云涛那样的学识能力,芸彬从知道他出身市井是个孤儿就非常嫌弃他。

慕清远心上巨震,神情有异,但蒙广生两夫妇只以为他是想到死去的儿子。慕清远二十多年前就举家移民去了美国,这么多年也不常回来,要不是知道他身家清白只有一个儿子,傅雅文和慕云涛长得那么像,还真会让人误会。

“云涛他……”慕清远欲言又止。

“清远你莫要难过了,不如你和曼仪常回来走动走动,好过两人在那里寂寞。”蒙广生安慰。

慕清远家学渊源,与夫人移民后,一直在大学任教。本来祖辈的产业可以交手给儿子,谁料慕云涛意外过世,令得他只有辞去大学教授,这些年只能亲力亲为管理生意。

“雨乔她现在……”他有些想问,雨乔是不是已经走出云涛死去的阴影,但又说不出口。

芸彬却接了他的话:“清远你不知道,几个月前雨乔出了车祸,所幸现在身体无事,不过因为头部受伤,她出现了暂时的失忆。”

“失忆?”慕清远一震。

“雨乔没事,就是想不起过去的一些事。”蒙广生向老友解释,“医生说等她受伤的地方压迫记忆神经的淤血散掉,情况可能会好起来。就算记不起来,也不会影响她今后正常的生活。”

“是这样……这样很好……”慕清远有些沧桑的面容,似乎释然了一些事。

雨乔心情愉快地在书房里整理,其实也在翻看一些自己以前的东西。飞扬的心情令她哼着小调,在想到雅文时会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如果想他的时候就立刻可以见到他,那该有多好,蒙雨乔,你从以前就是个恋爱脑吗?

她的书房很凌乱,设计稿,图册,还有各种小物品。

打开抽屉,都是自己的记事本之类。

多数是深色丝绒封面的本子,还熨烫了她的名字,单字“乔”在上面,看起来她过去似乎是个很讲究的女人,也非常自我,私人物品都要有所属印记么?

她随意地翻起一本记事本,但发觉那上面大多是男人的名字,联系方式和电话,居然还有身高体重,这是什么?

雨乔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发现,里面鲜少有女性的联络方式,难道说她的朋友都是异性?

她想起那天自己接到的一个电话,是一个男人打到她手机上。对方用着熟稔的口吻,亲切地称呼她Joe,并且问她身体好点没,听说她出车祸,很想过来看她。

还问她要不要在老地方见,雨乔不晓得他说的老地方是哪里,但她不喜欢那个男人暧昧轻浮的口吻,仿佛长久都是与她这样。

雨乔有些厌恶地推开笔记本,将它扔到抽屉的最里层。

然后,有另外一样东西吸引她的目光,她扔掉的那本笔记本撞开了一叠束在一起的东西,待雨乔拿到光亮处,才发觉是一叠照片,不过在看清那些照片后,她几乎手足冰凉。

她颤抖的嘴唇微张着,都不敢相信那照片上的情景。

那一张张,分明是雅文和一个女人亲密的照片,他们拥抱着,亲吻着,并且,相片里清楚的拍摄出那女人的面孔,那是一张不甚年轻的脸,看上去几乎是自己母亲的年龄。

雨乔震惊地看着,沉闷的书房空气似乎都被抽走了,她觉得窒息,突然头疼欲裂,令她抚住额头,几乎跌坐到地板上,苍白的脸瞪着那些刺目的东西,胸口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