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文艺联欢,江城歌舞团和霓裳舞团准备联手推出大型舞剧《朝辉》。
《朝辉》不仅集合了夏吟风和傅雅文这两位莲花赏大奖的获奖人,而且将作为艺术节的开幕作品。
当然这其中也伴随了诸多抨击,有认为傅雅文没有资格参与的,但傅雅文方已否认丑闻,并表明了要追究继续造谣者的责任。因此抨击的声音也并没有站住脚。况且主舞是夏吟风,那些攻击傅雅文的声音便微弱下来。
两家舞团决定合作后,《朝辉》便成为开年最重要的项目。
造势的记者会,所有主创都会出席,雅文也很早就和谭亮来到后台做准备。
但他还未知晓的是,《朝辉》合作了知名服装品牌,将由他们来赞助设计所有的演出服,而这家公司,正是蒙雨乔的M.f品牌。
精致的舞衣被推进来时,大家都看花了眼。
工作人员分配着属于各位舞蹈家的舞衣,等下众人都要穿着舞衣上台。
夏吟风的助理拿来他的主舞服装,之前夏吟风已经看过设计图,知道大概的样式。
他的舞衣主打白色,熨烫着精致的绣边,下摆处的设计还有垂坠的流苏,会因他舞蹈的动作而呈现惊艳的效果。
但他在瞥见雅文的舞衣后,不由怔了一下,那件衣服的剪裁十分别致,丝质垂坠,而胸口处独特的花纹十分古典,好像某种古老的纹样,但连在一起竟似一朵绽放的白玫瑰,淡雅飘逸的姿态,让人叫绝。
夏吟风心底立刻不满,直觉雅文的那件衣服会比他更出风头。
他对自己的助理小声耳语了几句。
夏吟风的助理就走过去,从工作人员手上取过舞衣,给夏吟风送过去。
“夏老师。”工作人员惴惴不安,舞衣都是按照尺寸量身定做的,夏吟风比雅文矮了些,怎么忽然要拿走傅老师的舞衣呢?
“他这件比我好看,你们工作失误吧,居然让伴舞的衣服比主舞的更抢眼?”夏吟风口气不善。
“傅老师。”工作人员看见走过来的雅文,一时间也不晓得该怎么办,回头慌张地看着他。夏老师一贯咄咄逼人强势的模样,他真的很为难,他只是个小小的后勤人员啊。
雅文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并没有生气:“那就给夏老师,我穿别的就好。”
“是,谢谢你,傅老师。”工作人员赶忙递过被夏吟风抛弃的舞衣,有些感激地低声谢雅文。
但显然夏吟风还觉得不满意:
“你怎么把我的舞衣给他?先放在这里,我也要试一下,看到底哪件好看。”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那傅老师不是没有舞衣了吗,等下怎么登台?
雅文微微蹙眉,刚想要解围时,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
“那件舞衣不是你的!”
清清冷冷的声音,矛头直指夏吟风。夏吟风怔了一下,回头对上一张美艳的脸孔,而他手上那件从雅文那里抢来的舞衣,已然被突然出现的女人夺了过去。
“你……”夏吟风觉得眼前的气质美女似曾相识,但一下又想不起来。
冷艳美女不屑的目光看着他,勾唇一笑:“这件舞衣是我专门为傅老师设计的,除了他,没有人可以穿。”
她拿着舞衣转身向雅文走过去。
忽来的戏剧变故让后台的大家都有些傻眼,也有人看着夏吟风脸色青白的样子而暗自好笑。
老实说,夏吟风虽然风头正旺,但他傲慢自大的态度,待人处事都十分苛刻,这边的幕后人员没几个对他有好感。现在看他出丑,都暗自看着。
“站住!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你算什么,居然从我这里抢衣服,知不知道我是谁?”夏吟风面子挂不住了,冷着脸大喝。
美艳的女人闻言回头,满脸轻蔑:“我是舞衣的设计师,梦风品牌的Cheif designer蒙雨乔,我的衣服给谁穿,由我说了算。”
她虽笑着,神色却是清冷傲慢,那双讥讽的眼睛就那样盯着夏吟风。
夏吟风心中大震,这女人居然是蒙雨乔,蒙氏珠宝的千金,也是傅雅文的前妻?
他的脸挂不住了,看看雨乔又看看雅文,最后不发一言怒气冲冲地离开。
雨乔走近雅文,双眸闪动,一言不发,将舞衣送到雅文面前。
“你又要做什么?”谭亮忍不住上前一步,口气不善地看着雨乔,搞不懂这个女人又要唱哪出戏。
这女人变脸的速度飞快,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谭亮都觉得自己跟不上。
雨乔只看着雅文,红唇轻启:“梦风赞助了《朝辉》所有的演出服,这件是专门为你而做的。”
雅文不喜欢她此刻温顺伏低的样子,这样的雨乔他从未见过。但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接过舞衣。
雨乔见他接了过去,显得很高兴,她美艳的脸庞勾出一抹明媚的笑:“那么,待会儿发布会见。”
说罢她窈窕的背影,踩着高跟鞋,娉婷地离开。
“这女人……”谭亮心里嘀咕,不知道为什么,蒙雨乔这个样子让他心里犯怵。
《朝辉》的发布会进行得很顺利,舞蹈家们都穿着舞衣登场,显然是大大的吸睛之笔。
几乎有一半的问题落到舞衣的承制上,当得知是著名的梦风品牌独家免费赞助的,记者们又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然而主持人老道的引领,使得话题始终落在舞剧相关上。
这些独特的国风舞衣,实在让记者们大饱眼福,拍了许多照片。
发布会之后安排了不对外开放的酒会,酒会是舞剧的主要资方斐益集团承办,出席的都是江城文艺界的名流。
雅文找到清静的角落,想待一会儿蒙混过关,等到时间就可以回家。无奈谭亮招呼他过去,让他见一见几个老师。
被介绍了几个陌生人认识,除却几位剧场文化馆的总监,还有一位装扮精致的中年女子,据说正是斐益集团的主事人方女士。
谈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渐渐变成雅文和那位方女士单独在一起的场面。
雅文有些讶然地看着被徐总监拉走的谭亮,心里隐隐升起不怎么妥当的感觉。
方女士静静地打量雅文,那目光让雅文不舒服,他想找个借口离开,就听那中年贵妇说:
“雅文,江城西郊的艺术中心明年就竣工了,你想在那里表演吗?我可以给你开幕舞剧首席的位置。”
这言语是有些唐突的,雅文看着她,在想着离开的说辞。
他的沉默在方女士眼里似乎成了默允,她笑了笑,又贴近几步,伸手竟在雅文胸膛上摸了一下。
“我听过你跟颜茵的事,她也算是我的老朋友,既然大家都相识,我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不明白吧?”
这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
“方老师,我想你误会了。”雅文制止她,退后一步,看着眼前因为年纪已有些发福,却要把自己箍在纤瘦礼服里的中年妇人,眼神变冷。
“要这样欲擒故纵一下抬高身价吗?也好,我是直接的人,你说吧,什么条件?一个首席的位置还不够?你考虑一下自己现在的名声。”她轻蔑的神色里有些讥讽。
雅文抑制着自己的怒气,冷声说:“我没有兴趣。”
他不准备再跟这女人废话,也觉得自己留在这个酒会糟透了。
“傅雅文,别装了,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境况?拿过几个奖又怎么样,也不年轻了,再多几年,你就是想卖,也没人买了吧?”方女士讥噱道。
雅文面色苍白,停顿的身形还未回头,就听到身后一声惊呼,回头竟看到那方女士被走近的蒙雨乔招呼了一巴掌。
“你、你竟敢打我?”方女士像是遭受霹雳地瞪着蒙雨乔。
“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还这么不要脸,所以来教训你一下。侮辱别人的时候最好看看你自己有多丑陋。斐益集团有什么了不起,蒙氏珠宝买下你们这个房地产起家的奸商还是绰绰有余的。”蒙雨乔带着她大小姐的气势,那样高冷嫌恶地看着她,走到雅文身边挽起他的臂膀,也不管周围一众人对他们的注视,踩着优雅的高跟鞋,挽着雅文离开。
“谢谢你替我解围。”走到地下停车场,雅文抽回了让雨乔挽着的胳膊。
蒙雨乔轻咬嘴唇,却不说话。
雅文猜不明她的心思,想她是厌恶这种事,毕竟又让她看到那些她觉得恶心的事,大概对他的嫌恶又深了几分。
手臂却被一股力道抓住,他疑惑地低头,发觉蒙雨乔紧紧拽着他的胳膊。
“你要去哪里?”她幽黑的眼眸紧紧盯着他。
雅文一怔:“我要回家了。”
“我……有话要对你说。”蒙雨乔忽然之间嗫嚅起来,再无一点她往日的气势。
“如果你想骂我的话,我知道了。你要表示厌恶,我也明白,你无需多说了,这些话已经说过很多遍。”雅文怕她再说出什么让他伤心的话来,清冷的声音有几分压抑。
他不想再听到那些裂心的言语了,特别是这样一个被人侮辱的晚上。
“雅文,不是这个!”雨乔急匆匆地说,想他误解得多厉害,自己绝不是要责骂他。
为什么,他的脸上他的眼里都写着隐隐的痛苦和不安呢,他是怕自己说出残酷的话么?蒙雨乔想起以往那些几乎条件反射的伤害言语,心头不禁苦涩难当。
“雅文,我要说的是……”雨乔决定抛弃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自尊,把最真实的心意告诉雅文。
“雅文!”忽然出现的谭亮绝对是个不速之客,不仅打断了雨乔的说话,还一把把雅文拉了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徐总监居然做这种事。”谭亮满脸羞愧,是他拉着雅文到这个所谓的酒会上,是因为徐总监联系过他,要谈西郊艺术中心开幕表演的事,顺便让投资人见见雅文,却不料是这样龌龊的勾当。
“蒙小姐,你和雅文已经离婚了,没事的话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你这样又会被记者写东写西,不是只有你在意面子,我们也会很麻烦……”谭亮看见蒙雨乔这个女人,心里就不爽。
“你……”谭亮的话让雨乔为之一气。
“那么,再见了。”雅文深幽的眼看着雨乔,低沉的声音与她告别。
雨乔想说的话一句都没有说出来。只能呆呆看着他走掉的背影。
她脑海里忽然想起方才发布会上他穿着那件舞衣的样子。
那是她想着他制作出来的舞衣,她以前从未设计过这样的衣服,她也根本不缺宣传服装的机会。全是为了雅文,才提供免费的合作,只想要离他更近一点。
舞衣穿在他身上,比她能想象到的更耀眼。他如玉山巍峨,清冷的气质与那古典纹样的玫瑰如此相配,衬托他冷玉眉山的气质,在他身上,她终于体会到何谓梦中之人。
“蒙雨乔,她又来做什么?”谭亮开着车,想到蒙雨乔,心里还是有些疑惑,“难道是要你去看看慕云涛,那对父子托她转话?”
他实在受够了这些有钱人,就那么随心所欲的伤害别人的感情吗?
雅文静静的,没有回答,也不知在想什么。
谭亮在后视镜里看看他:“雅文,你别做傻事,那对父子再对你有什么要求,你都别答应。”他出声提醒,怕雅文又心软做什么傻事。
“没有,她没有说他们的事。”雅文打开了车窗,任夜风吹进来,心里被蒙雨乔搅乱的心绪,有些难以平复。
她方才,是要对他说什么呢?
车子停在雅文的公寓下面,雅文告别了谭亮,觉得疲惫,便想快点去睡一觉,什么都不用想。
他刚刚关了门脱去外套,便传来门铃的声音。
他很惊讶,因为知道他住在这里的人,寥寥无几。
然而,门外站的是蒙雨乔。
雅文震了一下,握在门把上的手有片刻的迟疑,终于还是旋了下去,开了门面对雨乔。
“你究竟想说什么?”他没有让雨乔进去,而是站在门边,露着疲惫的神情,只希望弄清楚她想干什么。
他无法忍受这样时时见到她,那会让他好不容易抚平的心绪再度被扰乱。
“雅文。”雨乔雾蒙蒙的眼,就那样望着他,眸里似有泪光闪动,那让雅文觉得窒息。
在他无意识的时候,雨乔的双臂已经揽住他颈项,娇软的身躯也紧紧地贴向他,呼吸间都能闻到她身上熟悉的香气。
雅文本能地想将她拉开,他身上全体大作的警铃都在告诉他要远离她,远离蒙雨乔。
“我爱你!”
在静默的空气里倏然响起的这句话,让两个人都震动了,深漆的眼眸彼此相对,雅文的眼神里是震惊,而雨乔的眼中已是泪光泠泠。
凝窒而急促的呼吸,像在消化这句太过惊人的话语。他觉得晕眩,是自我保护的防备机制,她的话并不让他感到开心,他的神情苍白,只是怔然盯着她:
“别拿我开玩笑,蒙雨乔,我玩不起,我们已经结束了。”
他的话让雨乔心痛,就像一根尖细的针直刺心脏最深处,把她弄疼了。
但她又无法责怪他分毫,说出这样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毫无信服力,别说是他,他为什么要相信这些话呢,在经历了那么多伤害之后。
“雅文,你听我说……”雨乔急切地想要表达自己的真心,想要拥抱雅文,渴望用自己的行动去化解他的内心。
回应她的,只是他匆匆关上的大门。砰地一声,就像合上彼此的心门,在她与他之间,筑起一道墙。
雨乔拼命按着门铃,敲打着那扇门:
“雅文,你听我说,雅文,你开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是认真的,雅文,我是认真……”她几乎哭泣的声音,慌乱地重复着这些悲伤的话语。
雅文抵着门板坐下来,靠着那扇冷硬的门,可以听到她在外面的呼唤祈求,还有她捶在门上那一声又一声似乎撞击他心脏的声响。
撞在他心上,把那些腐烂了的伤口全都挖出来,再一次鲜血淋漓。
《朝辉》的公演在周六的江城歌剧院。
江城歌剧院是江城的地标性建筑,亦是一座摩登辉煌的现代舞台。
对于《朝辉》的首次公演,热络的场面可谓一票难求。云集了现今古典舞的青年才俊们,之前唯美绚丽的宣传介绍片已让观众惊艳。
国内最大的舞蹈论坛国风大舞坛上,已就着宣传片大战了八百回合,颇有华山论剑之势。
——周六准备去看首演的uu们举个手!
——能买到票的都是大神,开票的时候手指都快刷断了都没抢到!
——拼手速啊,兄弟,你家网不行。
——傅雅文vs夏吟风,想想我就要死了!
——夏吟风忒能吹,他舞技不及傅雅文。
——呸,我夏大神艺术学院正统,怎么不及野鸡学校出来的傅雅文了。
——夏吟风粉丝能不能有点素质,一比舞技就扯学历,成天野鸡野鸡的,真讨厌!
——这是戳到软肋了呀,你们傅雅文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照样是银河和莲花两座金奖,国风大奖,三座奖杯吊打!夏吟风吹了半天也就一个莲花赏!
——傅粉这是气又顺过来了啊,还是小心你们家哥哥下次再爆什么丑闻连舞都没得跳了!
——别造谣,律师声明都出来了。
——骗骗你们这些脑残粉而已,谁会承认啊,出了事都是否认,有可信度?你们哥哥从出道到现在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新闻,他要是没出轨会离婚?好脏啊。
——楼上人身攻击没意思了啊,大舞坛,说这些,搞得跟粉圈没差,管你是粉丝还是水军能不能滚?
——讨论舞技,为什么还能扯到人品上。
——因为能力拼不过,只能不断攻击别人。
——我喜欢傅雅文,那个《盛唐之宴》真的惊到我了!我现场看的,话都说不出来,太飘逸了,是神仙!从此喜欢上古典舞!
——《盛唐之宴》的确厉害,那段独舞都被我舔包浆了!
——夏吟风太中规中矩了,看他表演美则美矣,但总是激动不起来,有人懂我?
——懂,平淡如水,很奇怪的,明明他的姿态也很美,夸赞也那么多,但我看着就是麻麻。
——原来有这种感觉的不止我一个!
——你们懂什么啊,舞者舞心灵!夏吟风没有那种灵气。
——傅雅文水军能不能滚啊,还要不要脸,每次都来灵气灵气,一个私生活**的渣男,心都不正还灵气!
——喔唷,又来了,说一点傅雅文好就是水军,那大舞坛至少有一半都是傅雅文水军,他可忒有钱了。
——捂嘴有什么用,有眼睛的自然看得出来。
——《朝辉》夏吟风会不会还被吊打啊?有两人一起的场面没?
——哈哈哈哈哈哈,楼上你坏坏!
蒙雨乔穿着一袭湖蓝色的长裙,外披一件雪白狐裘大衣,从车上下来。她戴着墨镜,并不想引起太多注意。
今晚的江城歌剧院灯火辉煌,现场有许多媒体和社会名流。蒙雨乔从vip通道顺利地进到剧院。
这还是她第一次到现场看雅文演出。她嫁了一个舞蹈家,可她竟一次都没看过他的表演,点点滴滴都像在证明她有多差劲。
依瞳稍后在她身边落座,替自家姐姐应付外面的那些媒体。
这时灯光暗下来,雨乔听到依瞳小声的声音:“快开始了。”
舞台的灯光美轮美奂,最先进的变幻技术让人称奇,难怪江城歌剧院享誉国内外。
“姐夫的舞衣全部是你亲自设计的?”依瞳在雨乔耳边轻声问。
“嗯。”雨乔点了下头。
“那主舞夏吟风呢?”
“交给我手下的设计师了。”雨乔不甚在意地说,她注视着舞台,只在等待那个人的出现。
依瞳牵唇一笑,听出姐姐不耐烦的口吻。
夏吟风出场,伴着乐声翩翩起舞,舞了一段后,他凌空跳跃的动作稳稳落地,忽然开口清吟:“春静晓风微,凌晨带酒归。远山笼宿雾,高树影朝辉。”
乐声随他吟诗而激烈起来,夏吟风身后一下出现十名男舞者,皆是清朗书生的打扮,群舞的震撼力显然比夏吟风一人独舞要强。
依瞳发觉方才打了个哈欠的姐姐,这会儿似乎精神振作了些。
第一章节在高昂的群舞中收尾,舞台灯光渐变,就好像太阳落山后,一弯弦月缓缓升起,竹林树影,归于静谧。
一道修长的身影静静立于竹林下,蒙雨乔在看到那身影的瞬间,目光就凝住了。
伴随着鼓点起伏的韵律,他一勾脚一抬腿的动作都是如此轻盈曼妙,和谐地仿佛与音乐融为一体,毫不费劲的样子。
清灵,雨乔想到了这个词。
他的脚背勾出美好的弧度,踩点节奏一连好几个腾空旋转跳跃,最后稳稳地落于台上。
飘逸的舞衣在他身上如莲花旋开,风回绮袖,是一种无法描述的绚丽姿态,引得人移不开眼。
他的动作美哉,每一点微小的细节都灵睿动人,将这一舞的情绪传递给观众,参与他的情绪仿佛与他一起翩翩起舞。
纤细高挑的身影伴着曼妙的纱衣,回裾转袖间的绝美惊艳,带来美妙的遐想,独舞以一串高难度的跳跃飞旋结束,观众爆发出一阵如雷的掌声。
见他稳稳落地优雅地消失在舞台,雨乔捂着心口的手才轻轻放下。方才他跳那么高那一连串让人呼吸不能的动作,她都怕他会摔倒会受伤。
那些让其他观众流连忘返的迤逦画面,对雨乔而言太过震撼,令她一时神思不属,不知为何眼中觉得烫热,竟有泪水滴落下来。
蒙雨乔,你真的太失败,说爱他,其实连他一点微末的事情都不了解,更不知道他在舞台上这样流光溢彩的一面,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说爱他呢?
她死死咬着唇,独自承受这份悔恨与心痛。
舞剧结束,全体谢幕的时候,蒙雨乔和蒙依瞳就悄悄离开了。
依瞳惊讶于雨乔竟然不等雅文谢幕,她原本以为雨乔是有话要对雅文说的。开着车,依瞳时不时望一眼副驾驶座上的雨乔,可以看到她微红的眼眸。
“去酒吧?”依瞳轻声问。
雨乔随意地“嗯”了一声。
两个漂亮的女人坐在吧台,吸引了很多视线。依瞳轻轻啜了一口马丁尼,出声道:“我以为你会等姐夫,你是有话对他说才来的吧。”
“依瞳,这是我第一次看他演出。”雨乔答非所问地说。
依瞳怔了怔,雨乔忽然转头看着她:“我和他结婚快两年了,居然一次都没有看过他跳舞。我很过分,是不是?”
依瞳心上仿佛触到了某道禁忌的开关,她盯着自己的姐姐:“是,你很过分,拥有了那么好的人,却什么都不懂,只会伤害他。”
雨乔盯着自己的妹妹:“你爱他,我知道的。”她清冷的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让依瞳心里有几分冒火,那份一直不甘的心意但又伴随着浓浓的负疚感。
“是,我是爱他!我比你更爱他!我比你更早认识他,爱上他,你带他回来介绍给爸妈的时候你知道我那天是什么感受吗?那种地狱一样的折磨真该让你也体会一下!”
“你恨我?”雨乔问她。
“是恨过,要说嫉妒更合适,但全是徒劳,他眼里只有你。”依瞳喝了口酒,“你还没喝酒,不要喝,等下你开车,不然我们要找代驾。”
听到妹妹这会儿还能冒出这样无关的一句话,雨乔红唇微哂。
“那天,我听到你对他表白了。”她对依瞳说。
“我知道,虽然你后来刺激得恢复记忆,没对我提过这事,但我知道你已经知道了。”依瞳的声音低下去,“他拒绝我了。每一次都是拒绝我,你们离婚后,我借着广告的事又去找了他一回,得到的答案还是一样。”她耸了耸肩,声音完全是一个失恋的女人,借着酒意瞪了雨乔两眼,盯着她:“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你有什么好,对他全无了解,说的每句话都是在讽刺他羞辱他,他居然还爱你,傅雅文什么都好就是眼光不行!”
她轻啜了一口,苦涩地再度仰头喝下一口酒。
雨乔因她的话神思微怔,依瞳却将头凑到她面前,贴到很近的距离,忽然说:“但是,你怎么回事?你不爱慕云涛了?你为什么会爱上傅雅文?你不是喜欢慕云涛喜欢到要死吗,连找个替身都要继续爱他……”
雨乔见识到依瞳喝酒的威力了,她最后那句大喊大叫连酒吧都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你说的对,你不懂他为何会爱我,我也不明白我怎么会爱上他,爱情这东西,是真的很奇怪,不经意的,那个人就根深蒂固在你心里,我想是这回事。”她认真地对依瞳说。
依瞳嗤笑:“你现在是在对我炫耀你的爱情吗?想对我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蒙雨乔,你总是那么让人讨厌!”
公演结束后,雅文请了一段时间的假,没有目的地的旅行,最后还是回到自己经常钓鱼的小镇,他买下这栋临着湖边的房子是在三年前,虽然不大,但沿着湖岸,景色怡人,十分平静。
小镇位于江城郊区,保留着缓慢淳朴的生活节奏,不像城市里那般喧嚣,人和事,仿佛都有着自己的韵律。
穿着舒适的T恤,套件羽绒服,裹在寒风里。雅文喜欢去镇中心老旧的菜市场,在那里买菜很有生活的味道。
雅文每天自己去选购食材,在回来做饭给自己吃,有时候做得很简单,有时候会一个人烹饪上一桌美食。
他偶会拍照片,也会拍拍湖外的美景,夕阳西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大概是他这段时间以来他心情最轻松的时候。
身心里那些沉重的难以负荷的东西都慢慢地放下来,连心里破孔的地方,也似遗忘般,不再流血。
这几日,是下雨的天气,雅文习惯在下午的时候,泡一壶热茶,坐在屋里听着窗外的雨声,与湖水波浪的声音连在一起,催人入睡。
他时常会不知不觉的睡过去,在躺椅里,盖着一条毛毯,暖暖融融的一下午,黄昏将近,将壁炉点燃,度过安静的夜晚。
翻看着自己收藏的电影影碟,那些喜爱的电影一看再看,还是充满余味。
雅文很喜欢一部叫八公犬的日本电影,故事里的那份情意或许比爱情都更为贵重。
他很羡慕八公和主人间那份不离不弃的情意,看到八公在主人死后,还每天都到车站接主人的时候,雅文就会无声地掉泪。
他只是觉得,在这个世上,有这样一份情意,是什么事情都难及的。
如他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从小一个人孤苦的活在世上,最羡慕的便是这样信赖,长长久久的感情,真的不是人能比的,珍贵得令他觉得没有什么可去交换。
黄昏的时候,他醒过来,发觉外面的雨还没有停,燃起壁炉,听着火焰烧着木块劈啪的声响,屋里静静的,雅文思考着晚饭的菜单,门铃忽然响起来。
他有些诧异,住在这里许久,还是第一次被人按门铃。
门外站着一个窈窕的身影,被雨淋湿了大半,在她身边摆着一只行李箱,她受了寒在雨里看起来摇摇欲坠。
“雅文……”蒙雨乔抬起被雨淋湿的面容,嘴唇似乎颤着,深幽的双眸如同夜雾里的宝石,亮着光芒。
雅文呆呆看她,在她几乎跌倒时,伸手扶住她。
雨乔冷得有些发颤,摇摇欲坠的身躯在落入他怀中时,才感到了安稳,他身上温暖的体温立时包覆她,让她鼻子酸酸的,十分想哭。
但是她状态真的很糟糕,她已经找了他好久好久。眼前一黑,便晕倒在他怀里,什么都感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