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关掉手机,没有接依瞳一直打给他的电话。
那天依瞳对他表白,而后意外到来的雨乔目睹一切昏过去,他们手忙脚乱地把她送到医院。
依瞳应该能明了他的回答。她对他的表白让他吃惊,但是他,一颗心早就在雨乔身上耗尽了全部。
现在的他,无法再接受另一份感情,也许许多年后,都是如此。
雅文揉了揉太阳穴,转弯停车,到了他的目的地,他的私人医生陈医生的诊所。
陈医生的诊所位于江城西郊商业区的中心大厦,是一位颇有声名的心理医生。
他失眠的老毛病又犯了,最近必须借助药物才能入眠。每天都要应对强行拉伸的复健治疗,如果再没有睡眠,那他真的很难应付那份被拉筋扯骨的痛楚。
雅文按了十二层的电梯,陈医生的诊所在十二层,安静宽广的楼层,时常放着舒缓的钢琴曲,让人进去就会精神一松。
但是电梯在六层的地方停了下,一个帽子几乎遮了一半脸的窈窕女孩走进来。
她很瘦削,脚步也有些虚浮,在走进来的时候几乎跌到地上。
雅文急忙扶住她:“小姐,你还好吗?”
女生的帽子落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洛芸。
“小洛?”雅文有些吃惊于她苍白到极点的脸色,她气色很差,虚弱地几乎就要昏倒。
他按了电梯开门,觉得她这个样子没办法在密闭的空间待下去。
他扶着洛芸走出电梯,在六层的空闲座椅上坐了下来。
等他抬头,才发现对面是一家预约制的私人妇科门诊。
他看洛芸的样子,隐隐觉得她是刚从那诊所出来,但他不想去猜测什么,那是别人的隐私,他不会去窥探。
“小洛,你感觉好点没?”
雅文见洛芸动了动身子,似乎比刚才精神了点,便低声问她。
“傅老师,谢谢你。”洛芸的神色恢复了些,雅文见她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些药,服了下去。
“你自己可以走吗?”
“我……”洛芸怔了怔,望着身边温和的雅文,他在真诚的担心她,她想到自己方才从哪里出来,只觉在雅文面前无所遁形,几乎不敢看他清澈的眼睛了。
“傅老师,我很不舒服,可不可以麻烦你送我回去……”洛芸觉得自己的状况实在很糟糕,如果这样出去,昏倒在外面,被记者拍到的话,那她就真的完了。
而雅文是让她可以放心的人。
雅文扶着她站起来,看她担忧惧怕的神色,温言说:“我送你回去。”
几天后,雅文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他的手机一直在响,让他不得不去接听。
他昨晚很晚才睡着,凌晨时分才有一些睡意,因此现在他还有朦朦胧胧,困倦的厉害。
“喂,”他含糊的声音响起来。
“你在哪里?”电话那端谭亮的声音却分外有力。
“我在家里,怎么了?”雅文有些疑惑,听出他话里的怒火。
“你哪里都不要去,三十分钟后,我到你家来!记住,哪里都不许去!”
雅文揉揉乱七八糟的头发,迷迷糊糊地起床,梳洗过后,刚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就听到门铃的声响。他已经从和雨乔婚后的住所搬出来,这栋房子,是他在结婚前住的公寓。
开了门,谭亮就风风火火地走进来,紧接着就拿过他桌上的平板,输入了一些文字朝他丢了过来。
雅文被他意气的举动弄得一怔:“怎么了?”
“你自己看!我才要问你到底做了什么?”谭亮气急败坏地说,从他的神情里,雅文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文字照片和视频,全都是他和洛芸的。
虽然是偷拍,但洛芸的脸十分清楚,而他的脸虽只给了几张侧面,也能模糊地辨认。
报道里没有直接写他的名字,而是用了F先生来代替,每篇报道都写了他和洛芸有染,发生婚外情,还对她始乱终弃,逼迫她堕胎。
雅文放下报道,对上谭亮阴郁的眼睛:“你怎么会被拍到这种照片?”
“我没有做过。”他看着谭亮。
谭亮气得跳起来:“我当然知道你没做过!那天你不是说要去看陈医生吗?那怎么会被拍下这样的照片,还有明显从妇科诊所出来的照片。
洛芸堕胎的消息已经证实,记者那边有第一手的消息,确认她去了妇科诊所做流产手术。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会被扯进去?这件事的男主角怎么会变成你?”
“雅文,现在情况很糟糕,你结了婚,是有妇之夫,现在不仅与女搭档有染,而且还令她怀孕堕胎,这舆论是毁灭性的!你知道吗?”
“洛芸没有出来澄清?”雅文皱着眉问。
谭亮怒说:“现在舆论形势对她有利,不管她是为了什么原因堕胎,孩子又是谁的,现在洛芸都被放在受害者的位置,因为骂得全部是你,不仅搞婚外情,而且还对女方始乱终弃,逼迫她堕胎!”
“亮哥,这全部都是胡说!”雅文想到蒙雨乔一定也看到这些报道了,她会怎么想。第一反应就想要联络她,和她解释。
“是,是胡说,可舆论就是这样,外面的人也都会相信,他们才不管事实是怎样的,你这位F先生,虽然没有任何明确的写过你的名字,但人人都猜得到F先生就是你。”
“这件事要交给律师处理,必须要解释清楚。”雅文的手指握在咖啡杯上,神情有些绷紧。
“律师也很难,对方没有指名道姓,而当事人洛芸那方蓄意不说出事实,那么我们真的很难辩解。”
“我可以说出那天的情况,我只是遇到她,看到她身体不适,才送她回家。”
“雅文,你怎么还这么天真?”谭亮气到想笑了,但是那绝不是开心的笑,而是恼火:“你觉得谁会相信你这些说辞?洛芸那边现在是默认事实处理了,你一个人百口莫辩。
本来云山赋,你们两是最好的搭档,还上过电视台的综艺节目。现在因为这件事,你和颜茵的那些事又被提起,炒得沸沸扬扬,说你原本就很花心,来者不拒,不仅和女总监有染,和舞团里很多女舞蹈家也关系混乱。网上舆论还说婚后你跟蒙雨乔诸多争执,是因为她发现你品行不端,女人关系混乱,才导致婚姻不和睦,一直有离婚危机,现在都在预测你必定离婚!”
雅文的嘴角绷紧了,疲惫的神情亦有些苍白。
“雅文,我会安排记者会,你至少要澄清一下,能有多少人相信不能保证,但不能一直这样沉默着挨打。”谭亮明白他的痛苦。
婚前因为蒙雨乔的身份,记者大肆挖掘雅文这位未婚夫的过去想做报道,没想到挖出雅文和颜茵的过往,被记者添油加醋地一番曝光后,关于他的私生活传闻就一直很糟糕。
蒙雨乔也因为这些传言误解雅文,不相信他的为人。没想到现在又多了一个逼迫堕胎的飞来罪名,谭亮深深觉得,雅文这个人,可能真的有点背。
新闻果然愈演愈烈,不仅因为事情涉及了傅雅文和洛芸两位有名的舞蹈家,还有雅文和时尚总监蒙雨乔的狗血婚姻,演变成豪门八卦,愈发在网上议论纷纷。
加之娱记们煽风点火的媒体传播,各大娱乐门户都列于热点话题挂在首页。
虽然雅文澄清那天的事实,表明他与洛芸意外相遇,送她回家,对她做了什么一概不知。但记者会的反响实在太微弱,他的公关声明无人问津也没多少人相信。
大众都更倾向于他们认定的东西。而且他这种撇清的态度在某些人眼里更成了不负责任,推卸责任的说辞,更引起绝大部分人的反感。
一时间雅文声名狼藉,竟变成被大众唾骂渣男的境地。
谭亮恼火雅文的不圆滑,他一本正经的说辞显然吸引不了任何人,又不肯对洛芸有过多的攻击,诋毁对方,这下变成他们自己进退不得,十分不利。
澄清后的效果跟谭亮预想的完全一样,几乎毫无作用。
各种报道层出不穷,甚至冒出很多知情者,隐姓埋名地“爆料”傅雅文跟洛芸暗地交往的事情,他们怎样因舞生情,怎样出轨劈腿,怎样伤情分手。
出事后洛芸就闭门不出,也不接任何雅文这边联系的电话。很显然她想就着舆论的风向,推锅给雅文。谭亮一边咒骂这女人的狠心,一边焦急地寻找私人侦探,想要尽快找出洛芸孩子的真相。
每天都在舆论的洪流里煎熬,学院讲课的工作也不得不暂停,因为“影响不好”,“私德有亏”。
谭亮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人言的可怕,被舆论杀死是个什么模样。
雅文一直待在家里,无法到任何地方,风口浪尖的流言伴随着偷拍的记者,让他寸步难行。
谭亮不得不向雅文提议:“能不能让蒙雨乔出面,作为你的妻子,如果她相信你,站在维护你的角度,那么,也许媒体的风向会适当改变。”
雅文一时没有回答他。
谭亮说:“让她出来说话,之前她失忆那段日子,你不是一直陪在她身边吗,她应该会相信你和洛芸没什么,因为你根本没时间去私会洛芸啊。”
雅文却觉得谭亮每个字都在戳他的心,她会相信他吗?不会,过去她就不曾相信他一分一毫。这些天他给她打了无数电话想要解释,可她都拒接,她的电话现在已是关机状态。
他哑声说:“现在的情况,蒙家人不会允许她出面,在这件事之前,我们已经准备离婚。你知道的,她爱的那个人回来了。”
谭亮无言以对,是这样没错,以他对蒙雨乔和蒙家的了解,那个女人也绝不会为了雅文站出来。
过去那些传闻,都差点让那女人跟雅文撕破脸。蒙家人也一直很不喜欢雅文,怎么可能在此时站到他身边惹一身腥呢,想来是要更快地撇清关系才对。
想到雅文这桩悲催的替身婚姻,谭亮懊恼自己真的病急乱投医,竟会提出要蒙雨乔相救。但他必须想办法,无论如何他都不甘心雅文多年努力的事业这样被毁掉。
“雅文,记住我的话,别出门,有什么事情,我会用手机跟你联络,不认识的电话不要接!”
“亮哥,其实你不必……”雅文见他为自己奔波这些天,其实这件事针对的只是他,谭亮是无辜的,而且他绝对是一个优秀的经纪人,没必要和他绑死在一起一同沉没。
“亮哥,你太太快要生了,不要再为我操心,如果结局是这样,我接受了。”他不想看着年长自己十多岁的谭亮继续为他奔波求人。
“傅雅文!”谭亮怒了,一拳重重砸在桌子上。
“你说的什么鬼话!你想要放弃自己,还放弃我们共同的事业吗?从成为你经纪人的那一刻,我就对你说过,我要和你一起站在最高处!”
雅文看着他,神情却很认真:“这次的事情就算过去,我的形象也很难修正了,以后跟着我可能连演出机会都没有,会熬得辛苦。亮哥,实际一点,你还有妻儿,明年你就步入四十岁了,不需要和我在一条船上等沉船。”
“混蛋!”谭亮一拳打了过去,雅文没有避开。
被谭亮重重的打在脸上,嘴角有些裂开了。
“你小子就是这种烂好人这么板正的个性,才让你到现在都这么倒楣!”
“我不想再听你说任何的话,总之你给我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
雅文坐在室内,开着电视,他的视线去没有落在任何的节目上面。
吵杂的声浪也被他摒弃在思绪之外,不禁再三地望向客厅的钟表,雨乔曾说过会在今天给他答案,但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找他。
从他和洛芸的新闻出来后,她对他回避的态度,他已经明了了几分。其实那个答案他一直知道,只是为何还不能熄灭心上最后那一点微末的希望。因为她那天的话语,心里总有那么几分傻傻的悸动跟不肯放弃的微弱火苗。
雅文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会疯掉,他站起身,走到阳台上。
他的寓所在二十三层,风迎面吹来,他轻轻闭上眼,周围的空气稀疏,带着秋天晚上的寒意。
看着远处灰蒙蒙的风景,他深深的吸气吐气,试着用心理医生教过他的方法平静心绪,想要驱走那些烦乱脆弱。
直到天色全黑,雨乔都没有给他讯息。
雅文看着漆黑的夜空,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心里太熟悉那些钝然的酸涩与痛苦。他慢慢地坐下来,靠坐在阳台冰冷的石壁上,呆呆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
晚上谭亮打电话给他:“雅文,你认识一个叫慕清远的人吗?”
雅文晃了晃神,才想起中年男人的面孔:“他是蒙先生的朋友。”
“哦,没什么,就是今天他来舞团找过你,我问他有什么事,他又说没什么,但是看起来好像很担心你。”
雅文想起男人曾经说过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帮忙的话,轻轻一叹:“亮哥,他是一位很好的长辈,没关系的,他不会有什么恶意。”
谭亮那边沉默了一下,忽然说:“雅文,我打电话来不是要说这件事,而是……”
“什么,亮哥?”雅文沙哑的声音问他。
“没什么,明天见面了再说。”谭亮匆匆挂断了手机。
雅文怔了一下,看着手机凝神了片刻,没再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