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听雨心跳蓦地停了一秒, 视线被男人捕捉固定,无法移开。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听到他那番话时, 心口忽然涌上酸痛无力的感觉,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 轻轻攥住他的心脏, 反复按压。
他说从前经常给自己按揉,他说按了很多次。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轻描淡写, 可她却听出了他压抑着的情绪。
他以前……常常受伤吗?
姜听雨不自觉去想。
“眠眠, 眠眠……”
耳畔传来低沉的呼唤, 姜听雨涣散的目光从白皙修长的手指聚焦回来,仰着脸对上谢霁淮的目光。
那双深沉的, 平静的眼睛,此刻氤氲着意味不明的情绪,变得复杂且难以琢磨。
落地窗外的阳光直直照射进来, 烘烤着偌大的客厅,若非开足了空调, 多待一秒钟都会觉得热得难以呼吸。
日光灿烂明亮,恍得她眼睛发晕, 她缓了片刻才彻底回神, 懵然地问:“怎么了?”
谢霁淮直视她的眼,轻折起的眉心松弛,“动一下脚腕试试。”
姜听雨听话地动了动。
“我的脚好像不疼了。”女孩柔甜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兴奋,雀跃地分享出来。
她抽回自己的脚, 想要下地走两步看看, 却被谢霁淮拦住, “别着急走路, 崴脚不是小事,下午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他上手为她按揉时能感觉出她伤得并不严重,但他也不敢拿女孩的健康去赌,总得做个完整的检查,看到结果了才能真的放心。
姜老爷子认可地点头:“霁淮说的对,去医院检查一下,也放心。”
他放下手里的青瓷茶杯,拢了手在腹前,嘱咐道:“霁淮的爷爷还在医院里,你们做完检查去探望探望,尽尽做小辈的心意。”
谢霁淮微微颔首,应了下来。
视线回转,落在小姑娘脸上,就见她一脸的抗拒,似乎不情愿去医院。
谢霁淮手指绕着她浓密的长发,慢条斯理梳弄:“不想去?”
“嗯。”姜听雨闷闷地溢出了点声音。
她不想去医院,怕抽血,怕打针,也怕输液,小时候她经常生病,医院就好像是她的第二个家,在那里的回忆总是不好的。
谢霁淮凑近了她,热息喷在女孩脸上,引得她脸上的绒毛轻浮。
他能感受到女孩身上散发出来的抵触情绪,也理解她为什么不想去医院。
无非是在害怕。
“宝宝,只是拍个片子,一点也不疼。”谢霁淮嗓音微哑,似沙砾磨过般,带着颗粒感,低声蛊惑着女孩。
姜听雨半信半疑:“只是拍片子?”
小时候生病,爸爸妈妈就是这样骗她,说着只是看看医生开了药就回来,结果又是打转又是输液。
“当然。”谢霁淮挑了下眉,淡笑出声。
姜听雨犹豫半晌,总算点了头,“那……好吧。”
女孩清亮的眸抬起,定定看向男人,一字一句道:“你要说话算数。”
说完,她又怕他不守诺言,半途反悔,颤着他要拉勾盖章。
女孩娇俏的模样恍若清秋朦胧的晨雾,让人迷乱了心神。
谢霁淮直勾勾看着她,目光愈渐幽深。
他此刻反倒像是中了她下给他的蛊,遵从着她的意愿做事。
谢霁淮伸出小拇指,去勾她的指,指骨交叉纠缠在一起,好似打了结的红绳,拴住了他和她的姻缘。
“一定算数。”
-
姜听雨是被谢霁淮抱着去餐厅的。
之前只有爷爷一个人看着,她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现在父母佣人齐刷刷地看她,羞得她把脸埋了起来,不愿意见人。
林静怡夫妻得知女儿脚受了伤,又心疼又担忧,连连问了好些话,询问情况。
林静怡心脏如同被揪起来一般,泛着疼,她忍了许久,终究没忍住开了口:“眠眠,你这几天住回家里来,妈妈照顾你。”
姜听雨倒吸一口凉气。
过去被母亲严加看管,不得自由的回忆犹如狂风骤雨般再次向她席卷而来。
睫毛无法控制地轻颤,紧接着就连唇瓣也颤栗不休,“妈妈,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您不用担心。”
林静怡怎么可能不担心,听到女儿脚伤了,心都要疼死了,“从小到大都是妈妈来照顾你,你自己怎么照顾得好?”
姜听雨一时语塞,目光轻轻飘向谢霁淮求助。
女孩委屈又可怜的眼神,再狠心的人见了也会忍不住心软。
更何况是谢霁淮。
“妈,我下午带眠眠去医院检查,要是检查结果严重,我就送她回来,由您亲自照顾,要是不严重,就带她回去,我来照顾。您看这样可以吗?”谢霁淮擅长给出方案供对方选择,引导对方跟着他的思路走。
姜远岑挑了下眉,目光锐利地从谢霁淮脸上扫过。
这点小伎俩,还骗不过他。
不过女儿既然不想留在家里,他也没必要戳穿了。
总归还是女儿开心最重要。
林静怡默了默。
她何尝不知道女儿不愿意她来照顾,只是作为母亲,情感上不允许她放手。
“好了好了,先吃饭吧,今儿个是眠眠回门的日子,虽说发生了点小意外,但还是要高高兴兴的。”姜老爷子打破了僵局。
他拿起筷子,目光点了下姜听雨,“眠眠,你妈妈是真心疼爱你,出发点也是为你好,明白吗?”
这对母女,要说感情深笃,家里没人能及,偏偏别扭得不行。
母亲控制欲过甚,女儿一心想逃离。
这事儿,姜老爷子也不是没和儿媳提过,但一直是治标不治本,提一次好一次,再下一次又恢复原样了。
现在小孙女结了婚搬出家里,才算是正常。
姜听雨眨了眨眼,偷偷看向母亲,却意外和母亲的视线交汇。
母亲看她的眼神满是温柔和担心,无声地诉说着对她的疼爱。
姜听雨心里突然泛起酸涩,好像一颗生涩的梅子嵌进了心窝,融化进血液。
她张了张唇瓣,低喃:“明白的。”
她怎么会不明白母亲有多爱她呢,可正因为明白,她才会选择结婚顺理成章地离开家,而不是反抗母亲,让她伤心。
姜老爷子满意点头,又看向林静怡,替孙女说话:“静怡,眠眠长大了,也懂事了,你啊就松松手,有霁淮陪着她,出不了事。”
林静怡拿着筷子的手微顿,抬眼看向女儿身旁的男人,一时间五味陈杂。
谢家的长孙胆识品格样样出色,即便在京北上层圈子里,也是不可多得的人物。
女儿和他结婚,林静怡心里是满意的,却又有一种女儿被人夺走的空落感。
谢霁淮迎上林静怡的目光,温和有礼地笑,他的眼神坚定、沉稳,让人莫名地安心。
骨筷微凉,捏在手心里很快就被皮肤的温度感染,林静怡松了手,也松了那颗悬着的心,唇边轻扯出淡然的笑,“霁淮,眠眠就劳烦你多照顾了。”
谢霁淮放下筷子,郑重地颔首:“应该的。”
他略微垂眼,看着身旁俏生生的小姑娘,心间泛起涟漪。
她是他的妻子,理应由他来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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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门宴这一餐弄得十分隆重。
因着谢霁淮是第一次正经上门吃饭,林静怡不想怠慢,就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她也要撑足场面。
午餐后,众人又在客厅里说了会儿话,话题的中心人物姜听雨假装不在意,窝在沙发里刷手机,实则耳朵一直注意着一字不落地全都听了进去。
姜老爷子和林静怡一唱一和,说着姜听雨小时候的趣事。
有许多连姜听雨自己都记不清了。
姜老爷子:“眠眠上中学的时候,有天放学被人堵在校门口告白,被她哥哥看到了,把那个男孩揍了一顿,后来还是她妈妈去学校同对方父母调解,才算了事。”
谢霁淮眉骨抬了下,眼睛幽幽落在女孩白瓷一样精致的脸上,淡淡地笑:“是吗?”
小姑娘长得漂亮,难免招蜂引蝶,只是他没料到她初中就被人告白,那会儿她也就十四五岁,身量都还没长开。
谢霁淮敛眸,眉间间隐隐藏着烦闷。
那样的女孩,是他没有见过的,过去的二十二年,他在她的世界里一片空白,毫无交集。
姜老爷子打趣道:“我们眠眠打小就招人喜欢,要不是她哥哥看得严,早不知道被哪个小子拐跑了。”
谢霁淮勾了勾唇角,深邃的眸似笑非笑,“那我得找个机会好好谢谢大哥。”
姜听雨听他提及哥哥,偷偷抬眼瞄过去,不想被他抓个正着。
她仓皇挪开视线,吞吞吐吐问:“你谢我哥哥做什么?”
谢霁淮俯身凑到女孩耳畔,热息压近,“大哥替我挡住了你的烂桃花,我不该谢吗?”
湿热的气息在耳骨撩拨,带起酥酥麻麻的痒,好似在她耳后点燃了小火苗,灼烧得耳朵发烫。
男人实在是大胆,当着长辈的面也敢肆无忌惮地凑近她。
他的唇都快要咬上了她的耳垂。
姜听雨动也不敢动,身体如同生了锈的机器般僵硬。
谢霁淮勾起一抹轻慢的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淡漠的音色喑着哑意:“宝宝的魅力真是大。”
他的语调是漫不经心的,似乎并不在意,然而没人知道,他心底里的嫉妒和占有欲犹如加了柴的烈火,熊熊燃烧。
姜听雨脸颊肉眼可见地泛红。
私底下叫她什么都可以,但在父母面前,听谢霁淮叫她宝宝,总有种特别羞耻的感觉。
“你别叫我宝宝。”姜听雨难为情地提出要求,怕被长辈听到,她还可以将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到。
谢霁淮指尖绕了一圈她的发丝,饶有兴味地问:“那该叫你什么?听雨,眠眠,还是……老婆?”
姜听雨呼吸一紧,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他那声老婆,像是在她脑子里放了个老式录音机,来回重复。
她也不是第一次听他说老婆这两个字,但此刻在她父母的家里,当着父母的面,听他唤她老婆,她的心倏然间乱了。
“也、也不许叫我老婆。”
姜听雨觉得舌尖都有点发烫,迫切地需要喝点水缓解。
视线停留在玻璃杯上,姜听雨身体略微前倾,去够茶几上的杯子。
但她侧盘着腿,重心压在了身下,不太容易够着。
手指已经伸到了最长,还是差了一小截。
她有点不服气,愤愤地盯着玻璃杯。
下一秒,骨节分明的手攥住了杯子,递到了女孩面前。
姜听雨愣了愣,谢霁淮却直接牵起她的手,握在了掌心里,“自己可以喝吗?还是要我喂你?”
她那只被男人握着的手像是触了电一般,丝丝缕缕的电流游走在她的神经细胞里,传入大脑,紧接着,她的身体也开始慢慢酥麻。
“我……我自己喝。”彻底反应过来的女孩羞红了脸,垂眸从他手里拿过杯子,一个眼神也不敢多看。
她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需要人喂水,要是谢霁淮真的当着长辈的面给她喂水,那真是羞死人。
她喝得急,小半杯水没过喉咙,呛得她咳出了眼泪。
剧烈的咳嗽声惊得几位长辈纷纷投来担忧的目光。
林静怡蹙眉:“喝这么急做什么?呛得难不难受?”
姜听雨捂着唇摇头,眼睛被呛得流出了生理泪水。
姜远岑拿起茶几上的纸巾盒塞过去,被谢霁淮接到手里,“爸,我来吧。”
姜远岑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没有坚持,“也好。”
霁淮是眠眠的丈夫,他要照顾她,他也不好拦着。
谢霁淮拿开女孩捂着脸的手,单手捧起她的脸,抬到合适的位置,仔细轻柔地给她擦拭。
女孩眼睛含泪,眼尾氤氲着绯红,小兔子似的可怜兮兮,惹人心疼。
她乖巧地仰着脸,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委委屈屈地瘪着嘴。
她觉得自己今天倒霉过了头,接二连三遇到不好的事情。
这样想着,她的眼眶又泛起酸意。
谢霁淮指尖停留在她眼睑下方,缓缓擦拭,他没说任何话,给她留了空间自我调解。
女孩很容易哭,却并不是软弱的人,相反,她比他想的要坚强勇敢得多。
她现在需要的是安静的陪伴,而非言语的宽慰。
片刻后,姜听雨缓解了自己的情绪,她吸吸鼻子,瓮声瓮气道:“我没事了。”
眼眶湿润发热,泪水在里面打转,她一眨眼睛,泪水就会掉落下来。
但她不想在爸爸妈妈面前哭,不想让他们担心。
谢霁淮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水,温声道:“不想在这里哭,那等回了家再哭,好不好?”
姜听雨想故作坚强地说她一点也不想哭,可是她心里的委屈根本骗不了自己。
“嗯。”
她很轻地应了声。
那就回家再哭吧,反正谢霁淮也不是第一次看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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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姜家离开的时候刚过两点,日光晒得空气涌动,热浪滚滚。
庭院里的喷泉渐下的水珠裹着热气,蒸腾出茫茫白雾,又在上扬时消散在半空中。
同父母爷爷告别后,姜听雨被谢霁淮抱着走向庭院前的车子。
佣人个子不够高,撑不起伞,只好走在前头,帮着打开了车门。
车子提前开了冷气,甫一进去,刚才暴晒在光线下的胳膊瞬间凉爽起来。
姜听雨被安置在副驾驶座上,她下意识地去拉安全带,却感觉到汹涌的热浪向她扑涌而来。
她紧张地盯着一同挤进来的男人,呼吸不自觉屏住。
谢霁淮的侧脸就在她眼前,她的睫毛甚至都快要触碰到他的脸颊。
她能看到他线条分明的下颌角,也能看清他脸上极浅的绒毛。
心跳的频率忽然间变快,让她猝不及防。
下一秒,耳畔传来一声响动。
“啪嗒。”
是安全带扣紧的声音。
姜听雨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转过脸眼含着笑意的男人。
恍惚间,她听见他说:
“以为我要亲你?”
作者有话说:
谢总:老婆只能在**被我弄哭(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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