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永嘉帝一帮人浩浩****的走了,朱颜凤似乎还是没有回过神儿来。那句:“念在你是初犯的份儿上朕便不与你计较,若是还有下次小心你六品安人的诰命。”仿佛还在耳边回**。
看着朱颜凤呆呆坐在凳子上的样子,林毓也不想理会她。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是万万不可活的。想必等到林慕秀回来,这个消息便是她入宫之前的第一个大大惊喜吧。
如今皇帝也将那王婆子和小茹的罪过全部揽到了他自己身上,冒犯之罪死有余辜,自然是无可指摘。而今日那一番所作所为,林毓也从未想过要瞒着永嘉帝。
入宫十余载,伴君七八年,永嘉帝最欣赏怎样的人,林毓还是十分清楚的。只不过,却为何,在殿选这么重要的日子里竟然会缺席,来她这个小小的院子里闲聊了一下午呢?
许是因为丞相的事情在烦心吧,林毓想不明白也就随便找了个理由牵扯了过去。
其实这个问题不仅林毓想不明白,就连永嘉帝自己,其实也是不甚清楚的。就只是凭着感觉,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院子前面。看她在自己面前嬉笑怒骂,变幻百态表情,看着看着,竟然就有些入迷了。不知怎的,在她落落大方的处置下人的时候,永嘉帝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许是因为在那深宫之中寂寞太久,伪装太久了吧。永嘉帝并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于是也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等到这院子里都清净了,林毓才慢慢的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着满院子正在发新芽的梧桐树,悠悠的叹了口气。不过一月便要入宫,她怕是等不到这满院的梧桐树开花了吧。也大概是看不到当初那一颗颗梧桐树下,演过怎样爱恋纠葛。
“林毓。”蓦地,身后响起来一浑厚的男声,林毓回过头去,就看到苑文一身白衣站在不远处,正静静的看着自己。
“将军。”林毓施施然行了一礼,不解道:“苑将军去而复返,可是有什么事?”
苑文紧了紧身侧配的那一把剑,面容忽的严肃起来:“你可是确定了真要进宫?一入宫门深似海,你一个弱女子,又没有外家可以依靠,将来要如何过活?
你自小不知世事,单纯如一张白纸,可知那宫门中多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一张张笑脸底下指不定要怎么算计你。虽说可逞这一时之快,但,帝王之心不可测,永嘉帝又生性多疑。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么?”
林毓摇了摇头,笑道:“将军的一片好意林毓心领了,但圣旨已下,此事再无可以转圜的余地。虽说不知那十几年前曾发生过什么,但是林毓也真心感谢苑将军的照拂还有救命之恩。宫中究竟是怎样的生活,相信我比将军你更清楚。
但是要想认祖归宗,想要安全的活下去,唯有此法最可行。而且我也有难以言说的苦衷,有必须要去的理由,有自己的想法和使命。苑将军莫要太过担心了,毓儿把握得住分寸。有时间,就替我尽尽孝道,莫要让朱颜凤整天在父亲面前颐指气使了。”
苑文听了这一番话,终是和缓了脸色,他举了举手中的剑,又像一个大哥哥般摸了摸林毓的头发,笑道:“若是那皇帝对你不好,千万不要憋在心里,一切有文...苑大哥为你做主。”
说罢又从腰间取下一个玉佩,碧色青玉,上面刻的是凤麟呈祥的纹路,转手递到了林毓跟前。林毓看着它,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这时又听苑文道:“这玉佩本是叔母十几年前赠与我保平安用的,如今你大概是比我更需要它。虽再没有机会将这东西还予叔母,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吧。”
林毓没有再和他客气,伸手接了过来,低低的磨砂了许久。她似乎能感觉到这玉佩和自己血脉相连,是母亲的味道。
苑文看着她神情似乎又落寞了些,心中不忍,强自笑道:“我给你这东西是祝愿你幸福安康的,怎的是这幅表情?不若苑大哥给你舞个剑,要知道叔母曾经最喜欢小文子跳剑舞给她看了。
虽然叔母离去的时候我并不在她身旁,但跳给你也是一样的。如今你又要入宫去,或许再也不能见面,我可不想再留什么遗憾。”
林毓看着面前温文尔雅的男子,不知为何心中一动,轻轻点点头。唤来鸿雁,就在这嫩绿刚发芽的梧桐树下,支起了一架古琴。
此时,微风吹过,吹起了两个人飘扬的发丝。
素手轻启,淡淡琴声像是长了翅膀一般倾泻而出,苑文颇有气势拔剑随着这琴声舞动了起来。白衣飘飘,剑气磅礴,旋转舞动间,又充满了刚劲之气,与清秀的脸庞和柔软的琴声浑然一体,若梦似幻。鸿雁在一旁看的都有些呆了,只觉得世间再没有比面前这般更美的景色。
时间在不知不觉之中过去,一曲毕,旁边的看客还怔怔的沉浸在优美的舞曲中不能自拔。
“啪,啪,啪”
静谧的院子里不知响起了谁的掌声,显得十分突兀。林毓和苑文双双回头望去,只见林慕秀站在院口,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们,脸上是难得一见的阴沉和不怀好意。
“姐姐真是好琴声,妹妹实在是佩服。没想到原来我那一个小小的院子也是这般卧虎藏龙的,平日里不声不响,关键时候还真是一鸣惊人呢。”
林毓知道想必是林慕秀从朱颜凤那里得到消息,竟连个常在都没混上,直接贬为末品的答应。此时不管这事儿怪不怪林毓,她都是要来兴师问罪的。毕竟不能责怪自己的母亲不是?
况且此时的林慕秀还不是日后叱咤风云的那个人,如今说是豆蔻年华也不为过,这般冲动的时候也是有的。
“有些人不理解,是自己眼神儿不好,错把明珠当鱼目。不过林二小姐的院子里是怎样的优秀,想必毓儿也是不关心的。毕竟连皇上都知道,这大小姐自小身子不好,是一直在叔母生前的桐芜院里将养着的,性子寡淡,不问世事。”
林毓睁大眼睛看着突然插嘴的苑文,看着他完全挡在自己前面的身躯,一时间有些愣住了。待反应过来就听见那林慕秀声音有些尖利的说:“真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你竟成了一个宝,任谁都要护你一护,怎的,一个皇上还不够,连将军也不放过吗?
刚刚你二人那一曲春江花月夜还真是扣人心弦,配合的天衣无缝。我听着都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真真儿是般配的很呢!”
“呵!”林毓一甩袖子从苑文的身后站了出来,眼神不知为何变得阴鸷,就连一向充满了灵气的容貌都变得可怕起来。风吹扬起她乌黑的头发,露出如墨染一般的大眼睛,此时正黑漆漆空洞洞的紧紧盯着林慕秀,骇的她不自觉的往后退,一直被林毓逼到朱红色的墙根,退无可退。
“这世间任何人都能诽我谤我指责我,唯有你们母女不可以,更没有资格。如今这一切本是我一出生就应该得到的,是你的母亲伙同你在以往的十几年里无耻的剥夺了它们。
我,林毓。才是这林府正儿八经的嫡长女,我的母亲才是父亲真真正正明媒正娶进来的正室元妻,是你和你的母亲鸠占鹊巢,害死了我的母亲,还欺我骗我折辱我。
如今不过是你们自作孽不可活,非要来我这桐梧院平白惹出这些个事端,遭人厌弃,怎的你还要赖在我身上不成?”
“至于我和皇上的事儿,也是你能置圜的?你去参加选秀,难道不也是想让皇上多看几眼么?
说到苑将军就更可笑了,我倒是不知道,是谁每一次在将军来的时候都要弄一把琴在外面装模作样?如今这一切你强抢也抢不到,却来怪本该拥有这一切的我,不觉得很可笑吗?名扬皇城的林家才女,我却不知道竟是这般嫉妒和丑恶的嘴脸。”
林慕秀气的浑身战栗,甚至有些说不出话。林毓却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一甩袖子转身继续道:“念在我们也有着一半血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我便不与你计较前些日子你让莺啼给我下的那毒,也不计较你母亲从小就放在我饭菜里那些致人虚弱的药,还有特意为我一人准备的生生相克的食物。
林慕秀,你要知道,从来都是你和你母亲欠我的,而你们欠我的,并不是一个小小的位分便能抵偿。”
“该要的,我通通都会要回来。而从今天开始,这以我母亲之名而存在的桐芜苑便不欢迎任何带有朱家血脉的人,包括你。
你我也不必假惺惺的相称姐妹,从这一刻开始,我只当不认识你这个人。从此尘归尘,路归路,再不相干。你若是再在我面前耍什么小心机,休怪我翻脸不认人,手下不留情。”
“鸿雁,送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