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食

韵秋他们一伙人向屋里走去,剩下王翠花一个人在那里嚎丧。

林氏很是有经验地说,“别理她,她总是三不五时的来闹一场,一会没趣她就自己走了!”

李家的屋子是三间连通的茅草屋,东西两里间和堂屋。

果然,大家在堂屋互相推让着刚坐下,话还没说几句,全哥儿就跑进来说,“那个老妖婆走了!”

韵秋偷偷瞧了眼她嫂子,刘氏听到全哥儿称她娘家娘为“老妖婆”倒是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难道她就没有一点芥蒂?

心里面禁不住的纳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回,朱大娘听说老妖婆走了,也高兴地说要走了,去河边赶鸭子回家。

林氏赶紧对全哥儿说,“三儿,去帮你朱大娘把鸭子赶回家去!”

大郎也从窗台拿了镰刀过来,“朱大娘,这牛今天出力大,我去割些草把它喂饱了再给您送回去!”

朱大娘摸着全哥儿的头,连连说,“好,好,都是招人疼的好孩子!李家妹子,闺女也会来了,以后可不兴再愁眉不展的啦!”

林氏也说,“是啊,就是现在就去了地下,我也有脸见老头子了!”

韵秋赶忙打住她的话,“娘,瞎说什么呢!女儿可盼着您长命百岁,多疼疼我呢!”

林氏也觉得不应该说伤感的话,“是是,我要多活几年,看着我家二丫嫁个好人家呢!”

一旁的全哥儿不依了,“娘,还有我呢!”

林氏赶忙说,“对了,还要看我家三儿娶个俊俏的好媳妇呢!”

大家都起哄笑起来,弄得全哥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到了门外。

朱大娘还打趣他,“我们全哥儿都知道要娶媳妇了,还知道害臊呢!可惜这小子脸晒的太黑了,看不到他脸红啊!”

等朱大娘他们三个出了门,林氏看了放在小木方桌上的肉,“二丫啊,你等着,一会娘给你包肉扁食吃,还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扁豆陷!”

抱着眼皮想打架的大宝晃悠的刘氏也开口了,“娘,我已经把扁豆洗净晾那儿了!”

林氏高兴,“好,好。”又对着韵秋说,“二丫,你嫂子是个好的,家里的活都想在了我前头。”

韵秋也说,“嫂子是个利索的,家里这几年多亏了嫂子里里外外的操持!”

刘氏急忙地连连摆手,“小姑可不能这么说,我真是个笨的,都是娘和相公处处操心。就是我娘家那边三天两头的闹腾,娘也没给我摆过一回脸子。这回小姑刚回来,我那娘就又闹了一场,真是臊的我没地方可藏。”

韵秋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林氏就开口了,“你娘那个样子十里八村的那个不叨贱她,你和她可不一样,时间久了二丫也是知道的!”

韵秋暗想,瞧嫂子的样子,再听娘亲的意思,嫂子还真是个不错的?

几个女人说话的功夫,大宝就睡着了,刘氏对韵秋说,“小孩子都这样,饿得快也睡得快,有时候吃着奶就能睡着了!”

东西里间门口挂着垂到膝盖的蓝色土布门帘好遮挡堂屋里面的视线,韵秋忙帮着刘氏掀开了西里间门帘子。

韵秋看到嫂子的屋里除了一张放针线簸箩的桌子和一口没有任何装饰的黑漆木板箱,就是堆在墙角的几袋子粮食,凑凑合合的,哪里像个才成亲两年的新里间的样子。

等刘氏把大宝放在了西里间的炕**,三个人就去了外面棚子包饺子。做饭的棚子挨着东里间的外墙搭的,能从东里间的窗户看到里面的炕**放了韵秋带回来的东西。

她娘和嫂子都说她们两个就尽够了,让韵秋在堂屋多歇歇。

韵秋哪里肯答应,“哪里累了?一路子都坐的牛车。我擀皮不行,饺子包的还不错,你们就让我搭把手吧!”

韵秋家的院子是用山上砍的树枝子围起来的,而且围的很大。

院子的西边有猪圈、鸡鸭棚子和一个茅坑,不过只看到十几只没长成的小鸡仔在院子里觅食。院子里其余的空地上,种的都是当季的蔬菜瓜果,一派茂盛的喜人景象。现在正是好时节,两架子黄瓜开着小黄花,一眼看去一扎多长的小黄瓜就提溜了十几个。豆角、辣椒、番茄和长茄子更是结的成串子。地上的小香瓜也有鸡蛋个大小了。那两行绿油油的嫩韭菜也到了要割的时候了......

林氏从墙角挂着的一长串蒜辫子上拽了两大骨朵蒜瓣递给韵秋让她剥蒜瓣,而她自己走过去摘辣椒了。

再看看嫂子刘氏,已经麻溜地系了洗的干干净净的土布围裙在案板切起了细细的扁豆沫,韵秋就去灶台拿了个粗瓷碗,坐在了烧火的小凳子上剥蒜瓣。

一会儿,林氏用上衣兜了刚摘的辣椒回来,红的紫的青的都有。

厨房里有两个粗瓷的小面缸,林氏掀开右边的那个舀了瓢白面,就又要从左边缸子里舀一瓢红薯面。可她拿瓢的手伸进那个红薯面缸子又收了回来,又从白面缸里面舀了一瓢面,加了水在瓷盆子里面活起面来。想着,今天是闺女回来的第一天,全家就热热闹闹地吃顿白面皮的扁食吧!

这一切,韵秋都看到了眼里。看来自己猜测的不错,平时家里都是吃粗粮多些的,娘这是因为自己回来了才舍得做顿好面饺子的!

韵秋剥完了蒜瓣,那边刘氏也把切碎的扁豆沫搓进了木盆子里,从桌子下面的瓷缸里拿了一小块用盐腌好的肥肉和着今天买的鲜肉一起切成小块剁了起来。

原先韵秋还想着用一斤肉剁成馅管一家人吃,肯定是不怎么显得出肉来的。现在好了,这种腌过的肥肉出油的很,包饺子很出香味。

韵秋还记得小的时候,过年家里买肉总会多买些肥肉,林氏就会腌上一缸子这样的肥肉,保存的时间很长,一直能吃到第二年的夏天。

在乡下,几乎家家都这样。有些村子离集镇有一二十里路,临时有客人再去买肉不方便。再者,这种用盐腌过之后的肥肉特别入味。添客之后,炒上一碗油光光的腌咸肉,再煮上一碗几家腌制的咸鸡蛋或咸鸭蛋,往桌子上一端就是很有面子的待客菜。

等林氏调好了馅,刘氏也开始在面板上擀皮了。

韵秋知道要先把醒好的面团揉成一尺长的细条,用刀切成鹌鹑蛋大小的一块块,撒上面粉,再用擀面杖旋着檊几下,饺子皮就算是好了。只要有食材,她现在就能做几个稀罕的菜出来。可是,像擀饺子皮这种长时间练出来的真功夫她是没有的。

只见刘氏利落地揉团、切截、擀皮,三两下又匀称又好看的饺子皮就擀了出来。动作称得上是行云流水,熟练地不得了。

韵秋看到这很高兴,看她嫂子干活的麻溜劲,和她娘家娘王翠花的邋遢劲,可完全不是一路人啊!

林氏拿了个干净的锅拍,这种是乡下人惯用的蜀黍莛子用线纳成的,光滑不易粘破饺子皮。刘氏饺子皮擀的又好又快,供得上韵秋和林氏两个人包了。

包满了一拍子的时候,全哥儿跑了回来,手里还攥着两个大鸭蛋,“娘,朱大娘给的,说让我和大宝一人一个!”

林氏忙笑着说,“你可是又偏了你朱大娘的好东西,赶明儿记得要帮你朱大娘割些猪草啥的!快,找个碗放进去,明个蒸了蛋羹吃!”

庄户人家,哪家不是养一群鸡鸭,下的蛋不仅自己吃,还要走个亲戚或者去集上换些零钱买盐买油的。韵秋本来还以为家里的鸡鸭都去河边觅食了,可现在天都快黑了全哥儿也没有往家里赶,反而是朱大娘给了两个鸭蛋。

她猜测家里现在一只长大的能下蛋的鸡鸭也没有了。家里明明有那么大一架鸡棚却只有几只小鸡仔,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全部卖掉换了银子了。

天挨黑的时候,全哥儿已经烧开了水。林氏正端着锅拍往锅里面下饺子的时候大郎才回来。看样子是在河里面洗了个澡的,头发湿漉漉的,外衫也没穿,夹在腋下。

已经干完活的刘氏赶紧接了他的外衫放在木盆里,准备端去河边洗了。

林氏说她,“四娘快别去了,扁食马上就熟了,明个儿洗也是一样的。”

大郎也说,“就是,明个正好连这裤子一起洗。”

林氏又说她,“可不是,都进门两年多了还改不了这处处小心的性子。这不是在你娘家,就是后天再洗咱家也没人骂你的!大郎要是敢不讲理,给娘说,娘去收拾他!”

看到婆婆和丈夫的体贴,刘氏端着木盆讷讷的不知道怎么说出感激的话。

韵秋就走过去接了刘氏手里的木盆放在地上,“走,嫂子,咱们先去吃去!”,帮她解了围。

一家人也不用点灯,借着月光围在院子里的石桌子上美美地吃起了扁豆猪肉馅的扁食。

吃了一半的时候,屋子里的大宝睡醒了,刘氏听到哭声就赶紧把他抱了出来。

七八个月的小娃娃,已经开始在桌子上乱抓乱挠了。

林氏很开心,“哎呦,奶奶的大宝孙这么小就知道主贱了,可比你小叔叔强。全哥儿可是快一岁了才知道到处手贱学抓东西的!”

惹来全哥儿的不愿意,“娘,我怎么会那么笨!您肯定记错了!”

这些年韵秋在赵府跟着主子也算是尝过不少山珍海味、美味佳肴的,可她还是觉得都抵不过今天一家人围在一处你一筷我一筷所挟的的饺子香。

就是饺子在北方乡下的本地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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