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被林相宜看得心里莫名一虚,嘴却很硬:“老夫虽然是云游道士,师门也不为世人所知,但却是有真才实学的!”他哼哼一声:“毕竟这府内诸事,老夫我都说准了。”
“这有何难?”林相宜挑眉:“如果府内有人提前给你通风报信,你再照葫芦画瓢念两句,也能算料事如神了?”
“你这女娘……”
“放肆!”林相宜冷声:“我是这府内的当家主母,你张口闭口要侯府的血脉做药引,可知道作假的后果?”
老道面色一哽,好像才意识到这一层。
“真是话本子看多了!”林相宜视线一扫,看准那个抱着药箱的人,“你又是谁?府医呢?”
那大夫身形一震,有点结巴:“在下……在下是……”
“怎么,你也跟这老道一样云游无定处?”
大夫急忙躬身行礼,却不轻易接话。
玉娘见情况不对,暗暗使了个眼色,她的婢女晓冬站出来说:“回夫人的话,这是张大夫,我家姨娘没来侯府前,都是由他照看身体。”
“所以玉姨娘病入膏肓,是你说的?”林相宜质问张大夫。
张大夫仓促应了两声。
“珠月,递牌子去公主府,就说我有所求,让长公主请个太医过来。”林相宜掏出信物。
玉娘一惊:“不、不必!”
众人看来,玉娘强行镇定:“小病而已,不用惊动太医。”
“都要以药为引了,能算小病吗?”林相宜嗤笑。
玉娘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那老道却眼珠子一转,指着林相宜说:“你身居高位,却无怜悯之心,老夫观你……”
“我观你灵台暗淡,中庭下陷,血线贯瞳,乃是口出狂言,常年坑蒙拐骗,妄道天机,惹得业果缠身。”林相宜打断:“这两年是不是常觉得膈关穴、足三里,神门隐隐作痛?尤其是天气沉闷的时候?大难临头尤不知悔改,还在这里跟我装疯卖傻!”
老道惊颤着后退半步,望向林相宜的眼神由空白变得惊悚。
是这三处……
“今年酷暑,你活得过这个夏天吗?”林相宜淡淡。
“你,你……”
“倒不如我送你一程!”林相宜眸色陡然森寒:“卢姨娘是侯府贵妾,清哥是侯爷血脉,这都是入了族谱的,想要靠着鬼神之说罔顾人命也得问问大理寺同意与否!”
“侯爷!”林相宜掷地有声,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众人心头:“妾身不知是谁暗中操控,但祸及您的孩子,妾身不能置之不理,您听妾身一言,将人压入大理寺,滚针床受炮烙,一共十七层,不出一炷香这老道跟大夫就能把该吐的全部吐干净!”
老道脸色铁青,尚且能撑两息,那张大夫却被吓得肝胆俱裂。
他家中尚有父母需要赡养,下有一双儿女,不过是鬼迷心窍……
“玉姨娘!”张大夫“扑通”跪下,对着玉娘就开始磕头,“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我不知道啊!你只说让我言重你的病情,你没说要去大理寺啊!”
朱玉娘浑身血液刹那间就凉了。
老夫人闭上眼睛。
就知道,蠢货!都不晓得跟她商量一下!四年前的林相宜可以玩弄于掌心,但如今的林相宜饶是她都会心生惧意。
“侯爷。”卢艳艳上前两步跪下,流着泪哽咽道:“几日前,清哥还在同您交代在学堂学到的东西,谈论‘舐犊情深’,为何今日就要遭此横祸啊?”
看到这里,宋照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真觉得自己刚刚像是被下了降头,相信了老道的说辞。
原来竟是一家做局,设计的卢艳艳母子。
宋照寒转过身,死死盯着玉娘。
朱玉娘脸色煞白。
“为何?”宋照寒沉声:“据我所知,流光院同你素无冤仇。”
玉娘沉默许久,然后一扫病气,难掩的清冷倔强浮于面上,洁白的裙裾随着动作舒展开,让她看起来像一朵盛开到荼蘼的山茶。
玉娘仰起头。
这是一个近乎于仰望跟献祭的姿态。
两行清泪从洁白的面颊上滑落。
宋照寒喉头动了动。
“侯爷。”玉娘盈盈一拜,“在没见到您之前,玉娘颠沛流离十三载,对于妾这样的人来说,找到一个像您这样的男子,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玉娘很珍惜。”
“可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宋照寒接道:“你怕什么?”
“怕恩爱有时日,寂寥无绝期。”玉娘眼眶通红,期间名为“深情”的东西将宋照寒一颗心捧得飘飘然,“侯爷,妾怕极了,您不来繁花阁的每一夜,妾都怕得要死,侯爷金尊玉贵,天下女子无不仰慕,可玉娘什么都没有。”
她喃喃:“玉娘什么都没有……”
一旁的刘锦舒看得目瞪口呆。
她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今日就是来看狗咬狗的,无论是玉娘还是卢艳艳,损掉一个对她就是天大的好事,能拖上一个林相宜,更是老天成全!
两厢撕咬,是玉娘败了。
可结果大大超乎刘锦舒预料。
玉娘咬破了唇,血色将唇瓣一染,多了分令人触目惊心的旖旎。
“这件事,是玉娘做错了。”女人哽咽着:“求侯爷处死玉娘吧!”
宋照寒攥紧拳头,唇齿像是被什么东西封住了,他固然生气,但内心深处,又难以割舍。
锦珍走后,再也没人能如玉娘这般,将他看作天,崇拜又痴恋,仰慕且顺遂。
即便是府内最乖巧的卢艳艳,对他也是去了才伺候,不去不吭声的态度。
越是深入一想,玉娘就越像是一朵逐渐在心田上扎根的解语花。
玉娘能清晰从宋照寒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只见她神色一凛,眼底暗藏着无穷的绝望跟决然,突然拿下头上的发钗,然后对宋照寒扬起一抹令其无法忘怀的笑,“妾不让侯爷为难!”
言罢,簪子直接刺入脖颈!
老夫人惊呼。
宋照寒大喊一声“玉娘”扑了上去,抢夺下了簪子,鲜血倏然涌出。
而玉娘抚摸着宋照寒的脸,眼中是千言万语般的不舍,随后晕了过去。
“救人啊!”宋照寒怒喝。
兵荒马乱中,宋照寒回过头来,冲林相宜跟卢艳艳吼道:“你们非要逼死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