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维身子一僵, 难以置信地看着已经成了废品的易拉罐。
身后传来阴恻恻的声音，“没想到你还有这癖好啊。”
季北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悄无声息地站在俞维身后,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你！我！我不是……”俞维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季北冷笑一声，从他身旁走过, 径直坐在苏南絮旁边。
手中的烤盘装满食物，都是苏南絮喜欢吃的。
拿起一根烤肠给他。
之后, 两个人一起看着坐在对面的人，似是要听他怎么解释。
俞维脸涨得通红，最后破罐子破摔，“反正我已经道过歉了, 至于你苏南絮, 何露还在医院等你。”
说完这句话后, 他便起身离开。
苏南絮吃完一根烤肠，抽张纸巾擦了下嘴，“我没错，不道歉。”
“嗯。”
“你难道就没别的想问的？”
季北重新开了一罐可乐，喝了一口，“没有，不过, 你什么时候想去医院，可以叫上我。”
苏南絮怔了怔, 而后故意娇俏地捶了下他的肩膀, “哎呀讨厌, 怎么咒人家生病呢？”
季北喝可乐的动作顿了下, “正常点，当心我把你扔河里。”
“哼。”
苏南絮抬起头，漫天星河就在头顶，跟他所在的那个世界一模一样。
原本，他会觉得孤单，但现在，身边有人的感觉，真好。
明天周一还要上课，大家也没玩得太晚，刚过七点就收拾收拾回家了。
坐上回程的大巴，大家兴致高昂地聊着天。
苏南絮原本还想背会儿单词，但当他看见魏高阳给他转的贴子后，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
【震惊！一中鱼神与八中季神暗潮涌动！苏南絮作为鱼神的前队友和季神的现队友，他会如何抉择！】
【来自一线的照片，楼主用命传上来的！篝火旁，天河下，三个人，修罗场啊！】
-楼主这文案有待改进啊，这不就三个人站在一起嘛，哪来的修罗场？
-排楼上，纯纯诈骗！
楼主：你们不懂，作为一个就在旁边的亲身经历者，现场的氛围绝对是一直冒粉色泡泡。
-瞎扯吧你就。
-虽然但是，有没有人记得刚开学的时候有过一个贴子，那个时候某人跟季神还不是同桌，某人对季神说的一句话，震惊我全家！
-我记得！“你好香啊”，楼上是这句吗？
-就是这句！调戏了季神还没挨揍的，也就他一个了吧，这么看来，楼主说的倒也不一定全是假的。
-那鱼神怎么说？某人在一中风评挺差的，鱼神也很讨厌他。
楼主：讨厌？要真是讨厌鱼神怎么可能两次主动去找他？而且都是趁季神不在的时候，愚蠢的人类啊，跟着本楼主嗑准没错。
苏南絮自动屏蔽了那些骂人的话，倒是对这个楼主清奇的脑回路感到惊讶。
当代年轻人，果然人才辈出！
“在看什么？”
苏南絮猛地将手机屏熄灭，卡在胸前，佯装镇定，“没什么，是，是我爸给我发的消息。”
“哦？是吗？”季北盯着他，尾音上挑，显然是不信。
苏南絮心虚地移开视线。
这时，手机提示音疯狂响起来，幸好车上还算吵闹，不算太引人注目。
苏南絮悄悄挪开一条缝，看到发来信息的真的是他爸。
“你看！”苏南絮立刻就不心虚了，“就是我爸，跟你说了你还不信。”
苏南絮点开聊天框，对面噼里啪啦发来十几条消息，还有十几条语音。
“我去，什么鬼？”
要不是知道不可能，这阵势，苏南絮还以为是他爸发现他儿子换人了。
滑到最上面一条消息，是问他现在在哪。
一条接着一条往下看。
原来，他今晚终于舍得去小区看看他的儿子，但是没想到，进门却是看见一家陌生人，开始苏绍军还以为是他许久没回来走错了，但他却看见了李阿姨。
-苏南絮，你现在胆子变大了，竟然好几天都不回家住，你跑去哪野了？
-你成绩下降，突然想转学，我们都依你，但你呢？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
-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叛逆？你让我跟你妈怎么放心的下？
-你现在在哪？不回消息，电话也不接，是要我找你们老师吗？
后面十几条语音苏南絮都还没来得及听，赶紧回了消息过去。
【囝仔】同学聚餐，现在在车上，不方便接电话，而且你这不是才发消息过来吗？看这么多字难道不需要时间吗？
【苏绍军】行，不方便打电话你拍个视频给我。
苏南絮拿起手机，拍了下大巴内的情况，视频的最后一秒，则是季北那张帅到没法说话的脸。
嗯，苏南絮就是故意的。
果不其然，视频发过去没几秒，苏绍军又发来了消息。
【苏绍军】你旁边这是谁？你们出去聚餐还找男模？
苏南絮料想苏绍军会语出惊人，但没想到会这么惊人！
他刚喝了一口矿泉水，差点喷出来。
他立刻打字回复。
【囝仔】我亲爹，这是我同桌！什么男模！
【苏绍军】现在高中生都长这样了？不应该都是你这样的？
【囝仔】您礼貌吗？对了，你现在在哪？我们估计还有一个小时才能到学校，到时候回家了再说。
【苏绍军】我还能去哪？楼下咖啡厅，那一屋子女的，这么晚了我还能待里面？
【囝仔】行，知道了，到了给你发消息。
【苏绍军】到学校之前就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
最后一条苏南絮没回。
把手机息屏，放进口袋里。
囝仔深深叹了口气。
男模？他爹想象力是真够丰富的。
不过，就季北这身材，这脸蛋，这腿……嘶。
“苏南絮。”
“啊？”
季北忽的伸出手搭在他肩膀上，脸凑过来，压低声音，带着点戏谑，“男模？”
糟糕！被看见了！
苏南絮立刻甩锅，“这是老头子说的，我可没说。”
季北假装没看见他红透的耳根。
而后，他头一歪，靠在苏南絮的肩膀上。
“今天好累，囝仔借我靠会儿。”
“好哦。”
车走了一半的路，本来还吵吵闹闹的同学也全都安静了下来。
像他们这样一个人靠着另一个人的，也不在少数。
苏南絮放下心底的那丝异样和紧张，逐渐放松了身体。
口袋里的手机还在震动，苏南絮本想看看是谁发的消息，但经过一段隧道后，昏暗的光线和安静的环境让他也忍不住打起了盹，连把手机拿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直到杨硕一声大嗓门，“到学校啦同学们！快醒醒，你们的家长都在学校门口等着呢，这天也怪冷的，大家晚上回去注意安全，别着凉了，明天还得上课呢。”
一行人懵懵地下了车。
直到一阵冷风吹来，才让他们的脑子清醒过来。
不少家长都开车来接，当然也有住得离学校不远的，跟老师说一声就结伴回家了。
苏南絮是被季北拖下车的。
“困，困啊……”
眼睛闭着，头顶在季北的背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走。
杨硕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摇头叹气，指着苏南絮对季北说：“你这同桌，身体素质可太差了，这样可不行啊，你们马上就要高三了，这么弱的身体怎么禁得住高强度的学习呢。”
季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老师你说的有道理。”
“行了，我知道你们俩住得近，那他就交给你了，我先回家了。”
“嗯，老师再见。”
苏南絮也突然伸出头来，大声喊：“老师再见！”
杨硕被他吓了一跳，笑骂一句，“小兔崽子。”
苏南絮又靠了一会，而后才站直身体，揉了揉眼睛，“我好像忘了给老头子发消息了，咱们直接打车回去吧。”
“嗯。”
事实上，早在车上的时候，季北就已经打好了车。
苏南絮刚说完这句话，一辆白色轿车就停在路口。
季北对了下车牌号，拉着苏南絮上车。
这次，苏南絮没再睡了。
虽然他还是有点困，不过一想到待会儿要见到他名义上的老爸，还是有点紧张。
在手机上聊天的时候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反正隔着一个屏幕，但要真的见了面，他会不会说两句就露馅？
刚刚在大巴上，他其实睡得并不好。
总是做同样的梦，梦里，全都是苏绍军掐着他的脖子，让他把自己的儿子还回来，搞得他直到现在都还有种可怖的窒息感。
想到这，他忍不住摸了摸脖子。
“怎么了？冷吗？”
苏南絮的动作一顿，季北怎么好像时时刻刻都在关注他。
“没，这个衣服，脖子有点痒。”
“可能是刚买回来不太合身，多洗几次就好了。”
“嗯。”
苏南絮不知道回答什么，车内很快陷入了死寂。
司机师傅打开车载电台，正播放着一首英文歌，旋律很好听，但苏南絮不知道歌名。
*
今晚车开得极为顺利，一个红灯都没遇到，连司机师傅也忍不住说：“巧了，我开了这么多年车，还是第一次走这么顺的路。”
季北笑了笑，罕见地打趣：“您回去可以买张彩票。”
“你还真说对了，我每天都会买一张，今天的还没买，这运气，确实。”
从下车，到走到小区门口，苏南絮一直没说话。
两人停在咖啡厅门口。
玻璃窗里有很多顾客，但苏南絮一眼就能认出哪个是苏绍军，即便他之前从未见过。
苏绍军比照片里的还要年轻，身材保持得很好，没有发福，没有小肚子，穿着风衣，带着黑框眼镜，看着手机回复消息，满面笑容。
苏南絮口袋里的手机很安静。
不是在跟他发消息。
本来都已经做好心理建设的苏南絮，忽然心生怯意。
往后退了一步，撞进熟悉的怀抱。
“季北。”他抬头看向对方，“你能不能陪我一起进去啊？”
季北看了眼咖啡厅里的男人，点头，“走。”
苏南絮松了口气。
而后两人一起走进咖啡厅。
“欢迎光临！”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听到声音，下意识地抬起头，没想到就看到他儿子和那个男模了。
乖乖，这身高，比他儿子高半个头啊。
等到两人走到跟前，苏绍军站起来，跟季北打了招呼，“你好。”
还顺便暗自对比了下两人的身高。
“叔叔好，我叫季北，是南絮的同桌。”
“好好好，你们一起回来的啊？快坐，想喝点什么吗？叔叔请客。”
苏绍军往里面坐了一个位置，本想让苏南絮坐他旁边，没想到他这儿子直接跑到对面跟男模一起坐了。
他干笑一声，又坐了回去，“你俩感情挺好啊，这都在外面了，还要继续坐同桌呢。”
苏南絮伸出一只手放在桌上，托着下巴，有气无力地说：“是啊，跟我同桌坐一起，我有安全感。”
“你这话说的，跟老爸坐一起没安全感啊？”
苏南絮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苏绍军好像想到了什么，还是决定闭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给两人一人点了一杯牛奶，这个点喝咖啡晚上睡不着。
“说说，我跟你妈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家也不住了？那你现在住哪啊？”
苏南絮指了指隔壁，“当然是住我同桌家啊。”
“自己有家不住，跑到别人家里住，不怕麻烦别人啊？”
季北笑得乖巧，“不麻烦，正好我也一个人住。”
桌子底下，苏绍军忍不住轻轻踢了下他这傻儿子。
苏南絮一脸莫名其妙，没理会他，“你从家里出来，看到李阿姨了？”
“看到了。”
“李阿姨怎么说？”
“她说，你突然离家出走，让你回去你也不回去，她怕家里遭了贼，就暂时住下来了。”
“是吗？”苏南絮顿了下，“那你信吗？”
“这我有什么信不信啊，李阿姨照顾你这么久了，她还能说谎不成？”
“行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苏绍军被他这一大段“什么什么”给绕晕了，“现在我们在讨论正事，你别给我瞎胡闹，你是觉得我跟你妈不在国内就管不到你是吧？”
苏南絮心里压着气，狠狠咬了口吸管。
眼看着苏绍军还要继续训斥他，一旁的季北开口打断，“叔叔，虽然我不知道那位李阿姨跟您什么关系，又照顾了南絮多久，但从这几句话来看，我倒是有些疑惑。”
苏绍军瞪了眼沉默不语的苏南絮，而后转向季北，“你说。”
“那位李阿姨说，南絮是突然离家出走，但事实上，那天是我送南絮回家的，当时李阿姨的女儿和她的丈夫在闹矛盾，李阿姨恳求南絮收留她女儿和外孙一晚。”季北特意加重了“一晚”两个字。
苏绍军眉头皱了起来。
季北看了他一眼，继续说：“正是因为李阿姨照顾了南絮许久，他才答应，可是，之后的几天，李阿姨的女儿和外孙并没有搬出去，南絮觉得这么多人在一起生活不太方便，所以才一直住在我家。”
“你说什么？他们仨一直住在那？”
季北点了点头。
苏绍军倒不会觉得眼前这个男模会为了他儿子说谎骗自己，更何况，刚刚看到李阿姨时，她眼神躲闪，说话也前后不搭，特别是她那个外孙，在家里跑来跑去，还穿着鞋上沙发，他看到的时候差点没忍住爆粗口。
再仔细回想，屋里确实几乎都是他们祖孙三人生活的痕迹，看来，确实已经住好几天了。
苏绍军眉头越皱越紧，抬眼看到低头沉默不语的苏南絮，低吼了一声，“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我说什么啊？”苏南絮委屈地撇了撇嘴，眼眶泛红，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你根本就不信我，宁愿信别人也不信你儿子，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绍军本就因为跟他母亲离婚的事情对苏南絮有愧疚，现在看他这般委屈，心里也是难受的不行。
但李阿姨小的时候帮过他，在那个困难的年代，等于救过他的命。
“南絮啊，爸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是不相信你……”
“叔叔。”季北出声打断了他，“李阿姨年纪大了，虽然她照顾了南絮很多年，但也有自己的家庭，我觉得，她是不是想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自己的孩子身上，但是又答应了您帮忙照顾南絮的承诺，所以才一直没向您提辞职的事。”
苏南絮放在下巴上的手移到额头，遮住眼睛，而后看了眼面不红心不跳的季北，另一只手放在桌子下给他点了个赞，用口型说：“牛啊兄弟。”
事先说明，他可没提前跟季北对好口供，这完全是他自由发挥。
季北对他眨了下眼。
苏南絮忍不住笑了一声，差点被苏绍军发现，赶紧恢复刚刚委屈地不敢说话的模样。
不得不说，季北这段话说得那叫一个有理有据。
苏绍军被说服了。
“看来是我考虑不周，没注意到李阿姨年纪都这么大了，也是，这个时候别人早在家颐养天年了，我还让她来照顾南絮，确实是不应该，我现在就回去跟她说，走，南絮，我们一起回去。”
苏南絮闷闷“嗯”了一声。
苏绍军瞧他儿子可怜巴巴的样子，顿时心软了，按了按他的肩膀，哄道：“是老爸不对，刚刚不该那么说你，老爸跟你道歉，好不好？”
“行吧。”
苏南絮勉为其难答应了。
在苏绍军去付钱时，苏南絮一扫刚刚委屈的样子，和季北兴奋地比划道：“你也太牛了吧？刚刚那些话你是怎么想到的？”
“顺势就想到了，你原本想怎么做？”
苏南絮看着苏绍军的背影，唇角勾了勾，“其实，他虽然没那么爱我，但也还是爱我的，只不过被李阿姨的话先入为主影响了，等过几天他反应过来，还是会让李阿姨离开的。”
季北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嗯，他很爱你。”
苏绍军在门口那招手，“还愣着干什么？回家啊。”
回去的路上父子俩没聊上天。
苏绍军接了个电话，听声音像是一个女人。
苏南絮和季北识趣地远远跟在后头。
等苏绍军打完电话，才发现他们离自己这么远，又想到刚刚自己接电话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说错什么，莫名觉得有些尴尬。
两人走近，他找了个话头，“你叫季北是吧？”
“是的叔叔。”
“你家也住这栋？”
季北脚步一顿，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家住对面小区，也很近，不过我之前有本笔记丢在这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拿回来。”
“哦，是这样啊。”
苏绍军还是有些犹豫，毕竟这也算他们家的家事，这个男模跟着那算什么事。
苏南絮也算了解他爹，直接开口说：“我这几天都住在他家，这点事人早知道了好吗？你现在还藏着掖着，有意思吗？”
苏绍军白了他儿子一眼，而后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这么重要的事你跟这男模说，不跟你爹说？”
“你不是忙嘛。”
这就一句，完全堵死了苏绍军接下来想说的话。
看着身旁帅气逼人的少年，讪笑一声不再说话。
等电梯时，季北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叔叔，您给李阿姨的报酬应该不少吧？”
“那绝对不少，比市场价还高两倍。”
苏绍军舍得给钱，李阿姨的工资已经超过江兴绝大多数上班族了，一个月一万五，还经常给她寄点营养品什么的。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哦，是这样的叔叔，我上次看到李阿姨把南絮的高达、模型什么的都拿给了她外孙，还以为是家里条件不好，买不起玩具。”
苏绍军也不傻，他自然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
“行，我知道了。”
电梯门打开，李阿姨正拖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准备离开。
看到里面的三人，李阿姨脸上也露出尴尬的笑，“绍军，你们回来啦，我这，既然你们回来了，我也就不需要留在这继续看门了，这就收拾东西走了啊。”
苏绍军看了眼地上还没拉起来的打包袋，光是他能看见的，就已经不下数十样他在国外给苏南絮买的东西。
有玩具，有帽子，有几件好玩的纪念品，甚至还有他特意从德国买回来的咖啡机。
李阿姨看到他的表情，再看眼自己的袋子，立马慌了，赶紧拉了起来，“绍军，南絮，你们肯定累了吧，你们要不先进来，我给你们泡杯热茶。”
苏绍军表情有点难看，“这是我自己家，用不着你请。”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