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看到奔进去的儿媳, 气笑了:“方林,让她滚,如果她舍不得孩子, 那就带着孩子一起滚。反正你还年轻, 有这个庄子也不怕娶不到媳妇,她又不是什么高门贵女,回头再取一个好生养的就是了。”

赵平深以为然:“对,身份不高,脾气不小。对着长辈没规没矩, 哪怕咱们侯府败落了, 她也不配做你妻子。”

边上赵二夫人更是道:“回头我让娘家人牵线,帮你娶个好的,至少也得是个商户之女。总之不会大呼小叫,多少也得对你有点助宜。”

她说这话是有私心的,一家子搬到了这郊外,只盯着这庄子过活,肯定过得紧紧巴巴。不说送孩子上学堂了, 想让孩子吃点好的都得算计。节流不能让日子更好,那就开源。做生意就算了, 一来没有本钱,二来也实在丢人。联姻是个不错的法子, 但她名下几个孩子都小, 定亲的事情还早。赵方林挺合适, 人年轻, 长相又好。总有那家里宠着长大的姑娘愿意嫁。胡乱找一个, 怎么也比郑春雨嫁妆多。

都是一家人,赵方林的就是他们的。这媳妇最好是由她娘家牵线, 还能拉近两家关系。等儿子长大,经由赵方林的媳妇再说一门好亲,一辈子都吃喝不愁。

侯夫人闻言,顿时大喜:“弟妹,这事儿就拜托你了。”

曾经她不太看得起这个妯娌,此刻朝人低头,她其实不愿意。但只要能娶到大笔嫁妆的儿媳,低头又何妨?

赵二夫人笑了笑,意有所指:“大嫂,想要娶上好媳妇,方林身边就不能有女人和孩子。”

言下之意,将郑春雨母子三人赶走。

侯夫人扭头看儿子:“方林,娘生你养你,付出了多少你心里清楚,如今侯府被奸人陷害,该你孝敬娘了。之前你愿意跟谁在一起都由你,因为侯府有这个底气,可现在……你要懂事。”她声音加大:“你进去将她们母子赶走,快!”

屋中的郑春雨已经解开了衣衫喂孩子,这么大点的孩子什么也不懂,有得吃便不哭了。她刚放松一点,就听到了这番话,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

赵方林进屋,道:“春雨,别让我夹在中间为难,去道个歉吧!”

郑春雨小心护着孩子的头,看孩子吃得香,头也不抬:“如果我不呢?”

赵方林没甚耐心:“方才你大喊大叫确实不对……”

“滚!”郑春雨厉声喝道:“如果你们再不走,稍后我就告你们强闯民宅。”

赵方林一愣,总算想起来那契书上写的是郑春雨的名,反应过来后,皱眉道:“那是我买的。”

“那是你补偿我们母子的东西。”郑春雨强调。

门口的侯夫人听到这番话,跳着脚道:“方林,快将契书拿回衙门改掉。”

“改不了了。”郑春雨认真道:“契书我已经嚼碎了咽了,你现在就算把我的肚子剖开,拿到的也只是一堆碎纸。刚才在衙门时师爷就说了,想要补契书,得本人去衙门。我不会去。”

赵方林以为自己在做梦,要么就是自己耳朵有了毛病,郑春雨对他一心一意,怎会翻脸不认人?

他眨了眨眼,看到面前女子冷若冰霜,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春雨,你不能这样。”

赵平想到什么,顾不得男女有别。冲进屋中道:“郑氏也是侯府的人!”

他说这话时有些慌张,侯府的所有财物都被查封,说不准一会儿衙差就到了。

“不是。”郑春雨满脸嘲讽:“之前贾尚书要计较侯府苛待欺骗了周淑宁之事,怕宫中查问查看,族谱上的名已经划掉了。赵方林之妻是周氏,后来婚约作废,他如今还未娶妻。”

赵平:“……”

他抹了一把脸:“做人不能忘本。这庄子是侯府的银子买的,那就属于我们。你……”

郑春雨别开脸:“有本事,你把这话拿到衙门去说。”

侯府众人面面相觑。

真要说了,这庄子直接就被收走了。哪里还能给他们住?

如今唯一的法子,只有将郑春雨哄好,求她收留。

气势汹汹的众人像是被人扎了一针,方才的气焰瞬间就灭了。

赵方林清咳一声:“春雨……”

“滚!”郑春雨眼神凶狠:“不怕死的话,你们尽管留下。逼急了我,趁夜烧放一把火,你们所有人一起去死!”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一步,恰在此时,外面的两个妾室惊呼出声:“老夫人吐血了。”

所有人回头,赵平奔出门,侯夫人也扑过去,伸手捂着老太太的嘴,想要将血捂回去,可无论她怎么弄,都只是徒劳。

老太太两口血吐完,张着嘴大口大口喘气,眼睛越瞪越大,在一众人的喊声中闭上了眼。

这一闭眼,就再也醒不来了。

院中一片悲戚。

两个妾室哭哭啼啼开始说老太太去时的事,说老太太一直都醒着,听到郑春雨要赶他们走才激动吐血……赵平跳了起来:“郑氏,你逼死了我娘,我要你偿命!”

说着,扑过去将郑春雨压在**。双手狠狠掐她脖子。

郑春雨被掐得直翻白眼。

好在俩妾室有几分理智,忙上前去拉人,好不容易才将人拉开,郑春雨已经呛咳不止。

出了这一桩事,郑春雨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们留宿。当然,凭她自己,是赶不走这一群人的。她沉声道:“如果你们不走,我就去告状。”

她看向赵方林的眼神意味深长。

赵方林一惊,拦住开口的众人,亲自抱起祖母,率先出门。

侯夫人和众人紧随其后。

出了门,郑春雨在他们身后忙将大门关上。赵平皱眉:“方林,她知道了什么?”

赵方林不答:“祖母已经没了,人死为大,还是赶紧让祖母入土为安要紧。我这还有一点银子,可以帮祖母买一副好棺材。”

但将人下葬之后,大概剩不下什么了。

赵平不满:“我问你话呢。”

赵方林跑得飞快。

侯夫人心虚,她在府里干了不少事,譬如姚姨娘中毒……不确定郑春雨知不知。

不过,姚家那边应该不会善罢甘休,她虽然人还在这里,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衙差找来。只希望姚家胆子小,别真跑去告状才好。

怕什么来什么,就在侯夫人守着老太太,等叔侄俩买棺材回来安葬人时,衙差到了,直接就问:“哪位是前侯夫人张氏?”

两个姨娘被吓得如同惊弓之鸟,下意识就指了前面的人。

有人指认,侯夫人气得狠瞪着两位姨娘,道:“你们做甚?”

衙差还算客气,拱手道:“翰林院姚大人告你毒害她女儿,大人有命,让我等带夫人去问话。”

“我没有杀人。”侯夫人怕得厉害。几个月之前,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被赶出侯府,甚至沦为阶下囚。

如果早知道……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衙差见她不肯走,不由分说直接上前将人锁了。

看见枷锁,侯夫人心中一凉。

看来两个衙差说话还是太客气了,若只是问话,不会上这玩意儿。侯夫人对于衙门押人的事情没见过,但听说过不少。只要用上了这些东西,就已经是人证物证俱在,基本没有翻案的可能。

“我跟你们去,别……”

已经迟了,几人围拢上前将她锁好。甚至等不及让她跟两个妾室留话就将她拖走。

侯夫人养尊处优,最多就是在园子里走走,郊外这种崎岖的道路她从未奔走过,可衙差没带马车,他们一群大男人跑得飞快,她压根跟不上,后来真的是被人给拖着走,进城时,已经灰头土脸特别狼狈。

又走了一段儿,前面的人停了下来,侯夫人总算能喘口气,顾不得仪态,一下子坐倒在地上,忽听前面人唤:“侯爷!”

听到这称呼,侯夫人心都跳得快了些,下意识抬头。

这城里拢共两位侯爷,自家那位已经沦为阶下囚,唯一一位就是定国侯。

果不其然,衙差面前高居马上的,正是年轻俊朗的定国侯爷,此时他难得的带着几分笑意,身边还有架马车。

侯夫人刚看见马车,就见帘子一掀,周淑宁探出头来。她深知自己此刻的狼狈,忙低下头。

定国侯杨海生看了一眼众人,问:“你们出城了?”

“是,卑职等去缉拿杀人凶手。”衙差一脸恭敬。

高玲珑见了,顿时一乐:“安国侯夫人杀人了?”

衙差又解释了一遍。

高玲珑已经下了马车,到了张氏面前:“刚才我恍惚看了一眼,还以为是哪个村妇,不成想竟是安国侯夫人,这都能碰上,好巧呢。”

张氏抬眼,狠狠瞪她:“是不是你害我?”

高玲珑一脸惊奇:“你这都能猜中?果然厉害。”她微微弯腰:“姚大人还不太确定要不要去报官,我舍不得姚姑娘年纪轻轻就枉死,特意让人去劝了劝。”

闻言,张氏愤恨道:“真的是你!你个毒妇!”

“没有你毒。”高玲珑笑吟吟摇头:“实在是我不甘心被你耍弄几年,你又不肯吃斋念佛,所以只好让你去大牢了。不过,这也不能怪我。若你没有做这缺德事,也不会有今日。”

她直起身子:“去吧,好好享受。”

享受?

大牢中的日子,就算有亲人在外头打点都过得艰难,更何况儿子如今自身难保,根本顾不上她。

衙差寒暄完了,再次启程。张氏脚底板已经全都是血泡,每走一步都像是遭受酷刑,她刚一站起,又重新跌倒,眼看衙差要来抓人,当即哭求道:“淑宁,我错了,你帮帮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