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大自有这大的好处,元氏在灶膛里留了些碳火,那鸡汤在边上煨了一个晚上,浓而不腻,香味满满,但丁点不怕飘出去叫隔壁邻舍闻到。
她昨晚处理鸡的时候,周梨还叮嘱过,千万要仔细些,便是那些野鸡毛什么的,也不要扔出院子外面,家里墙角找个地方埋了就是。
虽是自家山上猎来的,可山里有吃人的猛兽,若是村里人晓得了白亦初一个九岁的男娃儿都能猎这么多,怕是争相效仿。
可这样的运气,怕是一年难得遇到两回。那猎不到的就算了,若是遇着野兽出了人命,怕是不好说。
也就是他们家这火烧坡就在边上,那边也时常有打柴人,林子不算茂密,不然她也不敢叫白亦初去冒险的。
而因昨晚元氏说今早给他们煮那鸡丝粥,所以也是有个盼头,周梨和白亦初都起得大早。
白亦初脚上的划伤已经结了疤,但还是叫周梨责备了几句:“什么鞋子衣裳,哪里贵重得过自己的身体?你往后还要这样,仔细我让元姨扒你的皮。”
已经在低头大口喝粥的白亦初听了这话,不以为然,反而抽空给她回了个鬼脸。
桌上除了这一锅香气腾腾的鸡丝粥之外,还有一盘凉拌的荠菜,这个时节的荠菜最是香嫩,焯水后拿点佐料拌匀,最是好下饭。也是周梨的最爱。
她其实很疑惑,这个世界像是她那个世界历氏上唐宋时期的大融合,但不同的是那些后世才从海外或是西域引进的水果蔬菜还有作料,这个世界竟然都有,而且还十分齐全。
作料蔬菜水果都是齐全的,但大家好像不怎么会发挥他们的真正价值,吃得十分粗糙。
元氏吃完,便给他两人盛了鸡汤来:“你们都在长身体,一会儿吃完把汤喝了。”
白亦初瞥了一眼,“我才不要,才喝了三大碗粥,再喝汤的话,那得上多少趟茅房?何况我一会儿要去给二叔公家帮忙,若总是去上茅房,少不得叫人说我我在偷懒。”
说完,擦了擦嘴巴,换上草鞋就走了。
元氏见此,却是低低笑开,将汤收起来,同周梨笑道:“阿初倒是个会疼人的,我瞧他分明就想留给你。”
是不是周梨不知道,但这鸡汤白亦初的确没喝,一锅鸡汤都是她一个人喝完的。
元氏也舍不得沾一口。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喝了一天三顿的野鸡汤,隔日周梨竟然觉得身体像是轻松了不少,没有以前那种走两步路多说一句话都会产生的疲倦了。
不免是兴致盎然,在家里寻思着些自己能做的轻巧活。
元氏是个手脚麻利的,地里早就给她清理得干干净净不见一根多余的杂草,但人闲不住,所以今天去清理鱼塘。
明日又是镇子上开集的日子,她多逢几个小布袋,好叫元氏多买些蔬菜种子。
这时房门响起,她奶周老太的声音从外急促地响起:“梨丫头?梨丫头?”
周梨疑惑,老太太已经几天没过来了,而且这会儿口气那么着急,莫不是真有什么事情?
她急忙放下手里的针线筐去开门,老太太背着手进来,一面询问道:“明天元氏要去集上?我听说还要买猪仔?”
就为这事儿?周梨不解,“嗯。”
“你答应了?”周老太皱着眉头,随后看到周梨的表情,顿时又气又急:“你是个傻的吧?买什么猪仔,别叫她趁机拿钱跑了?你爹总共就留了这么点银子,你是不想活命了?更何况她还年轻,如何守得住?我跟你说,不许她去!”
这口气毋庸置疑。
周梨是信元氏的,“可家里盐也没多少,总要人上街去,我这身体又去不得。”
“这好办,叫你二婶帮忙带就是了。”周老太立马就将事情敲定,然后催促着周梨去拿钱。
周梨却站着不动,一脸的为难,“可我听说二婶最近正忙着宝玉哥的亲事,怎好麻烦她。”
周老太一听,想着老二媳妇怕也没这空。但仍旧不松口,“那就请村里人帮忙带。”
那不行,一样两样的,倒也好请人帮忙,可他们明天要买的东西太多了,还有鸡鸭鹅。于是给拒绝了,“奶,请人帮忙张口就是,可还人情却是难还,我又这样,若是身体好,还能给人家割点草呢!到时候没准要麻烦爷奶您二老帮我还人情。”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要自己去帮忙还人情,周老太是拒绝的。一时不免是有些发愁,这村里去镇子上,山路崎岖不说,连牛车都走不得,家里又没个牛马骡子,她和周老头这把老骨头如何走得了?可一想到若元氏就这样跑了,地到时候没人给侍弄,周梨这也没人照顾,就更烦躁了。但又想不出法子,只能叮嘱周梨:“你听奶的就是,不能叫她去。孩子啊奶是不会害你的。”
周梨知道周老太的性格,自己若是不能把她说服,怕是今晚她就能把元氏关起来。
于是便堆起笑容朝周老太凑过去,“我自然晓得奶是真心疼爱我为我考虑的。可是那元氏又不傻,她在咱家这里,不用伺候男人又不要她服侍您二老,我又还是个孩子,家里压根就没人管她,她就侍弄那几亩地,多轻松的好日子,她到底有怎么想不通才跑回家去叫她那兄嫂磋磨?”
周老太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当下听周梨说,也忍不住得意道:“是了,这样的好日子,不晓得她是修了几世才到咱家来享福的。”不过又担心她欺负周梨,只教着周梨道:“
你也不要太软绵,你爹走的时候可说了,这家你来当,钱千万要捏在手里,晓得不?”
周梨连连点头,“奶放心,我又不傻。你看她现在多勤快,地里收拾好了又去收整鱼塘,我就坐在家里享福呢!”
周老太看了看几天没见的确气色好了不少的周梨,十分满意:“你多说好话哄着她些,只要她肯干活。”
又扯了几句闲话,周老太便忙着去弄她的菜地了。
这事儿周梨本来是没打算和元氏说的,没想到元氏下午回来的时候,有些沮丧,“我怕是不能去赶集了,今天收拾鱼塘的时候,同隔壁文嫂子说了上街买猪仔的时候,叫婆婆知晓了,不许我去。”如此,别说是猪仔,就是鸡鸭鹅也买不得了。
还想着养老母鸡下蛋给阿梨补身体呢!
周梨发现她回来时就没闷闷不乐,却没想到竟是为这事,当即只笑道:“我奶来过了,不过我同她说了,她已经允了。”
幸福来得太快,元氏有些反应不过来,更有些感动地看着周梨,“阿梨,你就一点不怕我像是你奶说的那样拿着钱跑了么?”
周梨笑了笑,柔声细语地说:“我只是小,不是傻,谁好谁坏我心里有数的。何况这么多年我和我爹两个病秧子,全指望着你。别人虽也关心,但就是嘴皮子上说说罢了,我难不成还能给当真了不是?你明日只管放心去就是。”
晚上,周梨还给元氏收拾东西,还在她的行李里塞了饼子。
毕竟这桐树村去镇子上,少不得要将近三个时辰的时间,元氏要买的东西又多,东市西市都要去转一趟,因此得老早就出发,是来不及收拾的。
又晓得她在外舍不得多花一个铜板,怕她中午挨饿,还给她包了两个饼子在行李里。
翌日元氏发现了,那心中感动得不行。饼子是她昨晚烙来做晚饭的,自己的早就吃完了,这怕是周梨偷偷省下给她的。
为此,她对只买猪仔的事情就越发上心了,要买那最好的。可惜瞧了几家都不大好,最后也只买了鸡鸭鹅仔总共三十只。
其中鹅仔五只,鸭仔十只,剩下的全是小鸡仔。分别放在三个柳筐里,加上另外的那些油盐酱醋,她一根扁担便就这样给挑回桐树村。
等回到村子里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二月里的夜是寒凉的,还落着些细雨,所以山路湿滑得很,她和赶集的人走得慢了许多。
桐树村笼在雾气里,一片宁静,偶尔听到一两声犬吠。
元氏一路走到家,见村民们几乎都熄灯歇下了,想着周梨又睡得早,因此进门的动作放得很轻。
然而等她挑着扁担绕过了影壁,却见小厅里透来一道微弱的灯光,她连忙放下扁担走过去,推门而进,只见两个孩子分别坐在趴在桌子一侧,中间是还没动过的饭菜,虽然已经凉透了,但元氏仍旧觉得满心暖暖的。
小鸡仔们到了这陌生的环境,少不得叽叽喳喳的,这让白亦初先醒过来,“元姨你回来了,我去热饭。”
他这一说话,周梨也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小毯子,想来多半是白亦初的手笔。见着元氏也叫了一声,跟着要起身,“我去帮忙。”
但被元氏按回椅子上,“不用。”一面出去从柳筐里拿了买的油盐酱醋,“我猪仔没寻着好的,银子你先收起来,另外鸡鸭鹅买了,总共三十只,我先去给关好。”
她办事麻利,话说完,银子已经塞到周梨手中,人也到了院子里,挑着扁担就去后院。
也是等她安顿好这些鸡鸭鹅仔,白亦初也将饭菜给热好了。
虽没了早前的香鲜味,但一家三口围在一处,也是吃的十分可口。
微弱的灯光下,那三人的身影更温馨。白亦初瞥了一眼,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过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去他的记忆去他的武功。
家里添置了这些,便由下不了地的周梨来负责喂,等着大一些就可以散养了。尤其是那鸭和鹅,等过一阵子元氏得闲了,把鱼塘四周扎上栅栏,就赶过去。
接下来两日,二叔公家的牛终于闲出来了,元氏扛着家里的犁头和白亦初就去了田里。
元氏虽是力气大,但终究是个女人,几亩田地还是前前后后忙了四天才翻完。亏得还有白亦初跟着帮忙,在前面拉着牛,不然元氏一个人够呛。
周梨心疼,开始接手更多的家务,尤其是煮饭。
说来也是奇怪,这样忙起来,虽做的也不是什么重活,可周梨身体明显是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那药她吃了好几年都没见效,如今忽然有好了的迹象,村里人少不得是觉得白亦初这冲喜果然是有用的。
只不过周老大到底油尽灯枯,所以没沾这光。
也是因为这样,村里原来觉得白亦初是扫把星的,这会儿又觉得他是个福星,他还结识了几个小伙伴。
也不晓得是怎么哄的,把这几个整日在村里都处闲玩的小伙伴喊着帮忙去给扎鱼塘的栅栏。
虽都是些孩子,做得慢也不算好,但总不好让人家白忙活。正好元氏割草的时候,摘了不少鲜嫩的鼠曲草回来。
这鼠曲草又叫做清明菜,乡下人家都喜欢摘来和面做饼。周梨也拿玉米面来做了些饼子,不过她这个精细些,是用小石臼将鼠曲草的汁水舂出来和面,面饼里又包了点酥麻。
正好阳光明媚,她近来身体也算好,元氏终于许她出门。便拿了小竹篮给装好,提着往鱼塘边去。
鱼塘在村子北边的田坝旁边,一头是接着二叔公家和二叔家的大长坡。
而她家这鱼塘四周的地,加起来其实还有两亩,不过都荒废着,让隔壁一年挖一点,给挖了不少去。
如今稀稀落落种了些果树,这会儿正是满树梨花白,那风一吹,洁白的花瓣儿就迎面飞来。
周梨生怕落到篮子里,忙将上面的花布盖严实了些,一面朝鱼塘边上被小伙伴们围住的白亦初挥手:“阿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