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突如其来的案子, 让周梨无暇去关注那收到了顾少鸢信笺后赶来的顾羧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态来的。
她只听闻刚从磐州来的宋晚亭,以及甲字军的商连城,还有同样才从豫州来的一位白将军, 三人同携手管理这赏罚司。
这位白将军原来是那皇甫钺麾下一位得力能手,军中的纪律几乎是他一人来管,是个斯文儒将的外貌, 但其行事作风却令那皇甫钺手下的数十万大军闻风丧胆。
可见着是一个是极其有手段的人才。
而当下朝廷也没有打算要搬迁往上京皇城之事,所以这屛玉县的十二属几乎一如旧朝的六部一般,因此要管理的,便不单只是这屛玉县或是灵州之事。
是整个后虞,几十个州府的个案件最终的审核地。
正是如此,白亦初极力将那宋晚亭举荐而来,他也顺利通过了考核, 今日正是他接手入职赏罚司的
第一日。
却没想到便遇着了这样的案子, 且还在这屛玉县中。
可想而知,赏罚司对于这桩案件就如何重视了。
而这桩案件不单是屛玉县在白亦初他们来了后第一件刑事案件,更是恶性伤人,且还是权贵欺压庶民。
但此处的老百姓们,早就不是从前那胆小怕事的老百姓了,屛玉县的十二属和新任的帝王李仪给了他们无数的底气,使得他们在听闻此案件后, 并没有像是以往一样, 生怕被权贵针对记恨,从而不敢站出来发声。
不过这位没有祭拜过太庙,也没有接过传国玉玺继承大统的帝王, 在他们心里比历代君王都要值得尊重。
所以大部份的老百姓还是十分冷静的,虽说这件案子的引得老百姓十分愤怒, 但却没有失去理智,偏激地跑去十二属门口叫嚣游行,大家都专心等待着朝廷和赏罚司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与这些老百姓们在等答案的,还有这从几十个州府跨越千山万水而来的寒门学子们。更害怕因为这庾家八公子的此举,会害了大家才和各个好心主人家建立起来的信任和友情就此分裂。
这位庾家八公子,他们或许大部份人都不曾见过,但庾家的名声他们却是听说过的。
沈窕专门去打听了消息来,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这屛玉县里所谓权贵名门和庶民们的融洽相处,叫她早就已经忘记了贵族们的特权。
所以当她此刻想到那庾家的种种行为,心想同样是名门之后,怎么看崔央央他们就没有这种居高临下的颐指气使?
“姑娘你可是晓得,庾家除了这个打人的畜生之外,还有十二个这样的畜生,自来在他们庾城里是横行霸道惯了,便是前朝的皇子们,都没有他们这样嚣张跋扈,那当街强抢民女殴打老百姓,于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外头的人都悄悄称呼他们为庾家十三太保。”
太保即便是没有什么实权,但到底是个官名,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个贬义词,不然也不会用到这些畜生的身上了。
后虞太大,周梨所关注的也多,以至于不可能细致到去研究这庾城,更不晓得这庾家的少爷们,原来还拥有着这样大的特权。
她秀眉微蹙起来,并没有忙着点评这庾家的人,而是问起那受伤的房主人:“伤者如何?”又忍不住扶额叹气,“提议让考生居住在各家,我虽非是最先的提起人,但我也跟着鼎力促成,这位主人家受伤,我也有错,没有仔细甄选这些借住的客人。”
“这同姑娘你有什么过错?起的是好心,更何况又不知道这些考生到底是衣冠禽兽还是人面兽心?而且大部分都是好的,像是庾家这种畜生,还是再少数。”沈窕不赞成周梨将过错揽在身上来。
而且现在外面许多借住在各家的考生们都十分忧心,会不会因为这庾孝龙之事,连累了他们,就此要露宿街头了。
或许是像那些实在没有落脚处的,直接去那山鬼神庙里借宿。
可是现在的山鬼神庙,只怕也没有位置了吧?
一面只和周梨说,来的路上遇到许多考生都为此事十分紧张。
周梨闻言,“这与他们有什么关系?此时此刻该安心备考才是。”想到此,便起身道:“我们去赏罚司看看。”
宋晚亭虽说当年因为他祖父的案子,没有继续参加科举,但和林清羽一般,被称呼为那清风书院的双杰,学问当然是有的。
后来又经历了诸多变故,心智也逐渐成长起来,最起码他后来在白亦初手底下,办出来的事情都漂亮。
在磐州之时,政绩虽没有多出色,但
能在那样的地方做出这样的政绩,其实已经实属不易了。
所以周梨相信他的能力,再有还有那铁面无私的白镜,和嫉恶如仇的商连城,三个赏罚司的首脑当前,别说那庾孝龙只是庾家其中一个儿子,就算是什么太子来了,也是不会有半点徇私。
不过她和沈窕到的时候,赏罚司门口的人群已经散去了很多,一看这光景,便晓得是已经结束了。
沈窕先跳下马车,忙要去打听案件审理得如何?就听到有人哈哈大笑起来,顿时众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而去。
只见是个衣袍洗得发白的书生,笑得有些癫狂,眼角却流淌着泪,一时又叫人不知他是欣喜若狂,或是伤心过度,只见他跪坐在那赏罚司台阶下面的石板地上。
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上天有眼,得此明君,灵妹,你大仇得报了!你可以和孩子们安息了。”
他的这话,以及这有些像是蓝州的口音,让人一下就猜测了出来,他多半是庾城人。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匹骏马在他面前停下来,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翻身跳下来,一脚就要朝他踹去,口中还嫌恶地骂着:“滚过去!”
当然,那中年男子并没有成功,因为被沈窕和几个赏罚司门口的小差吏给拦住了。
不然的话就他这样一脚,只怕那书生是要去半条命的。
“让开!”男子的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一双眼睛瞪过去,下意识让人心生胆怯。
但却没有一个人让开。
这让男子与生俱来的高傲受到了挑衅,两道浓眉皱起,一股杀意自胸中而出,“找死!”
他动手了。
周梨还坐在车桓上,她和在场所有还没走的人一样,目光都聚集在这个忽然出现的锦衣中年男子身上,带着些探究。
不过在听到对方连续说了两句话,且都只有两个字后,她忽然觉得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只是可惜那人没得什么好下场。
因此倒也不担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恶战,反而是带着些戏谑的目光打量着这中年男子。
恶战的确没有发生,即便两方之间的气势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白热化地步。
但随着一声熟悉的长喝:“谁人胆敢在赏罚司门口喧哗闹事?”
赏罚司那几个小差吏忽然心领神会地避开,沈窕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见他们都躲开,自己也连朝后退了两丈远,然后赶紧跑到马车旁边。
没顾得上说两句话,目光就被赏罚司门口的打斗吸引了过去。
但说是打斗,到底是高看了那个着锦衣的中年男人,因为他是单方面被揍。
商连城虽然才二十多年的年纪,却天生神力,早前来这屛玉县,他这一身力气实在无用武之地,全都奉献给了一线峡的石头。
但是卤水塘的石头很容易就搬完了,因此他后来又去了路政司,再到这后来,他还去过了战场。
最后回归,竟是到了这赏罚司里。
可以说,一直以来,他这一身神力,始终都没有得到一个很好的发挥场地,哪怕是到了战场,也没多久就歇战了。
如今有人自动上门挨揍,他哪里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以至于那个刚来时,给了大家不少威压的中年男人,短短一瞬间就被打得皮青脸肿,面目全非,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哪里还有初来时候的半点威风?
这天差地别……
但商连城似还没有尽兴一般,朝着中年男子愤怒地叫嚣着:“你起来啊?”
那中年男人如何能起来?四肢骨骼都像是被震碎了一般,稍微一动,浑身疼痛犹如车轧,只能用一双充血的红目含恨盯着商连城。
“他是何人?”周梨这会儿也下了马车来,淡淡地看了地上的中年男子一眼,她不认为商连城是个冲动的人,随便就这样动手打人,且还如此之重,说他是将人往死里打也不过份。
商连城果然是还没尽兴,听到周梨的问话,搓拳磨掌地咬牙切齿骂道:“庾家的一个管事,差点将老子……”他这粗话说出了口,立即意识到了眼前的周梨,忙又改口道:“险些害死我了,竟然跑到我家去送礼送美人,你说他拿我做什么人了?我没有打死他,已经算我客气。”
庾家的一个管事,竟然都有这样的气势,虽然就是个纸老虎,但周梨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地上的庾家管事,“这庾家,真是了不得。只送了你吗?”
商连城摇头:“我不知道,反正送了我家去,我堂弟才从书院里沐休回来,给气得不轻,还以为我真收受贿赂,跑来不问二三就把我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只差没揪着我去老将军排位前叫我自刎谢罪了。”
他是受了委屈的,说起这些话时还愤怒不已,过于激动的表情上,一团又一团的怒火继续升起来,所以时不时地伸腿朝地上的庾家管事踹过去。
但这并不能解气,踹完了人说了详情后,方想起什么来,紧张地看朝周梨:“周大人,你可要为下官作证啊!下官绝对没有收受贿赂。”说罢,要发誓。
不过他这誓还没发,只见那宋晚亭和白镜一前一后从中出来,两人脸色都阴沉沉的十分难看。
周梨一下认出了宋晚亭身后跟着的小姑娘,是他和林清羽从芦州来时候,在路上救下的,替他照顾着侄女。
因此也就猜到了,莫不是这位庾家管事雨露均沾,赏罚司这三位大人一个没落下?
一面示意忧心忡忡又委屈的商连城,“你看。”
商连城回过头去,刚好对上两人的脸色,觉得那表情简直不要太熟悉,和刚才得知此消息后,急火急燎想赶回家去的自己如出一辙。
忽然,他就觉得自己没有那样委屈了,一下觉得好笑起来,也不着急喊周梨帮忙作证了,反而还迎了上去:“哎,宋大人白大人,这还没到沐休点呢?你们这就要回家?”
两人给了他个‘滚开’别碍事的眼神,朝周梨打了招呼,便匆匆拦了车,回家去了。
周梨见商连城目光还追着他俩远去的影子看,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不禁也是好笑起来,“得了,他们没你这好运气,有个堂弟替你料理,那你就浅加一个班,先将地上这个给处理了。”
是了,贿赂官员,还不是一两个。
这位庾家管事,怕也是挖矿的好手,只是不知道这腿脚还能站起来不?少不得也是要说商连城几句:“往后下手轻一些。”
商连城不服气,“我这还算是好的,好歹给了他一个痛快,你没看着白镜那手段,我看着这位庾家八公子有罪受了。”
那白镜一向都是主张以法治国,觉得只有严惩了才能让大家引以为戒,不敢再犯,倘若惩罚过轻,谁能长记性?
现在法典还在修改,他是主笔。
重刑不少,偏受过之后,等待的并非是大牢里安心坐牢,而是还要继续去临渊洼或是阿姊山挖矿。
反正想进牢房享福,那是异想天开的。
他甚至还在原本的诛九族之上,添了不少。
当然也有人反对,但他是个能言善辩之人,只道那些人受罚受得理所应当。
就比如那官员贪墨,只罚他们怎么可行?他贪墨了的银子,他的家人可都一起享受了的。
只这一句话,不少人就默默闭了上嘴巴。
而此刻周梨听商连城说那庾家八公子落到了白镜手里,“那可真是活该。”
“自然是他活该。”商连城说罢,当下使了几个小差吏来,将这被他打得动弹不得的庾家管事给抬进去。
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上堂去。
随着这庾家管事被抬进了赏罚司,围观的老百姓们也都纷纷满意地散开了。
不过那个书生却还在,他此刻虽然没笑也没有哭,但是却仍旧让人觉得他很不正常。
显然,他并没有从这巨大的视觉和听觉冲击中反
应过来。
直至那庾家的管事被抬进去后,他才像是猛然回悟过来,一面朝里面的商连城看去,一面又看朝周梨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年轻女人,最终他快步跑了过来,“你,你是周大人?”
“你是庾城来的考生?”庾城坐落在珑州和蓝州两地间,以至于用口音来分辨对方的是否是庾城人,是雨鞋难的。
所以周梨也不能完全确定,他是否就是庾城人。
“学生是庾城人。”这书生大抵是有些紧张的,又或许没有想到,这个位居一品的周梨大人,会是如此年轻。
周梨闻言,也没有去细问他与那庾家有何种过节?只朝他微微一笑:“好好考,方不枉你此前所受之苦。”
那书生愣愣地点头,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却见周梨已经远去了。
他抬头看了看赏罚司的大门,那种浑浑噩噩混的浑浊,似乎在这一瞬间都消散了。
他活着似乎又有了意义,灵妹和孩子都不在了,可是像是她们这样无依无靠的母女还很多。
如果有朝一日自己遇到了她们来赏罚司,必然会还给她们一个公道。
一如今日所见的几位大人,不畏钱财美人所动。
他做不得什么青天,但如果能到赏罚司,必然将青天做自己一生之愿!愿这普天之下,无一阴霾将所有真相给挡住,谁都能看见那一片青天白日。
而他这个在赏罚司门口癫狂大笑的书生,也给周梨留下了不小的印象。
从赏罚司离开后,周梨顺路去了杏林馆,被打的房主人在杏林馆各科大夫的诊治下,如今伤情已经稳定,只不过庾家那群人下手实在是狠戾毒辣,他须得在这杏林馆里住上一两个月,才能继续回家修养。
说到杏林馆,少不得说杏林馆也随着十二属的各种新政,出现了改革。
原来的大夫们,几乎都是各科目均有涉猎,但也有自己的专长,如今便将这些大夫们的所擅长的科目都分了出来。
比如那擅长跌打损伤的或是千金的等等,在杏林馆里分别挂上了自己的牌子。
如此一来,这到此诊治的病人,也能清楚地知道自己要找哪位大夫看才最有效,且不耽搁时间。
不过当下他们杏林馆还在做实验,倘若是可行,以往各州府将也会出现十二属分属,一如周梨那金商馆一般,分馆在江南已经正常运行,如今管着三四个州府的商业板块。
但其实这些都不值一提,最让周梨意外的是这第一届科举,出去一试三考之外,后来因为那军机书院的成立,激发了十二属的想法。
所以好几个属在科举过后,会继续设立一次大考,但凡过了科举一试者,皆可参考。
到时候考的便是关于十二属各属的专业知识。
比如神农属,则是擅长农耕养殖等经验和知识,而杏林馆自然就是医术了。
所以这一批考生是真的赶上了好时运,即便是科举没有成功上岸,但只要第一轮没有被刷下来,他们还有第二次机会。
这无疑是给了考生们跟更多的机会,科举也不再是万人过独木桥。
也是如此,还有不少考生纷纷从各地赶来。
城中变得拥挤,经济是上去了,卫生也难搞起来。
那小狮子跑来找周梨哭诉了好几次,只说她金商馆倒是因为考生们的到来赚得盆满钵满,可怜了他们净城司里一个人当成三个人用。
周梨信他这段时间是真的忙,好几次上官飞隽回来,两人都没邀着去钓鱼,且人还瘦了一圈。
不过她也没办法,只能安慰着:“你要往好处想啊,我金商馆宽裕了,到时候没准朝廷一高兴,给你们加了月钱呢!这活没有叫你们白干的道理,更何况我听说最近要给你们加奖金了。”
净城司从前几个月开始,工钱就提上来了,且还有奖金。
所以小狮子就闭上了嘴巴,没再多言,后来听说去了云长先生那里。
不过周梨想,科举在即,云长先生可没闲工夫理会他。
而且大家现在就算真有空,那话题都是与庾城有关的。
便是周梨家中,亦是如此。
为了叫家中借住的考生们方便复习,所以他们如今另外开辟了一道门出来供给对方进出使用。
而他们就仍旧住在原来这带着花园的院子里,即便是孩子在这里哭闹,也吵不到对方。
十几个考生里,女考生不过两个。
这并非是宣传不到位,而是早前那样的世道上,有机会读书习字的姑娘实在是太少了。
今日家中热闹,一来是殷十三娘回来了,二来周安之也从书院里回来。他神情激动,眉飞色舞的,一来就问周梨和柳相惜:“小姨,舅舅那庾家后续如何了?我听闻他们家的管事还上门贿赂赏罚司的官员们呢!送了不少财宝和姑娘。”
他们在书院里,听到的终究是不够完善,沿途又打听,但这个时候各样的版本已经叫大家给谱写出来了。
也分不清楚究竟现在案子到底如何?哪些是真,那些是假?所以这一回来就赶紧问家里两个的公差。
柳相惜摇着头,“我不管这些,如今在路政司,我也只管批材料单子。”且都是拿回来看的,每日出门除了带孩子游玩就是给孩子买菜,哪里顾得上打听这些。
不过庾家的事情,他是了解一些的,“他们家向来专横跋扈惯了,又自恃高人一等,这一次打发子弟来参加科举,只怕觉得已经算是给后虞脸面,眼下出了这桩事情,怕是他们家要闹。”
周梨一点都不担心庾家闹,所以听了这话,反而笑道:“闹起来才好,不闹还不知怎么处理呢!”如今他们主动闹起来,正好拿他们杀鸡儆猴,往后那些自诩为世家的,哪里还敢继续任意妄为,无视刑罚律法?
正好借着这庾家之事告诉他们,人与人都是一样的,没有谁生了金骨银筋,大家一样的凡胎肉体吃粮食长大,所以他们的权势和自以为的高贵,其实一文不值。
于朝廷面前,和寻常老百姓一样是平等的。
柳相惜果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并不知晓朝廷有这样的打算,不禁朝周梨看过去:“怎么?朝廷要对付世家?”
周梨摇头,“世家的存在,总有他们的道理,也算得上是一种宗族文化,朝廷是承认他们的存在,只不过是不可能再像是从前那般承认他们的权力而已。不过这也要看他们能为朝廷和老百姓们提供什么,若是像崔家那般,在大难之前能一如保全他们自家一般,竭尽全力保全老百姓,那他们这样的世家就有资格享受这额外的权力。”
但像是庾家这样鱼肉百姓,以己为尊的,还是别留了,这样的毒瘤,该趁着好机会给立即拔掉才是。
柳相惜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了,我以为我家也要被开刀呢!”
周梨闻言,嘴角微微抽搐,“你装什么呢?朝廷对谁家动手都不敢朝你澹台家动手,不然还不得被这天下老百姓的唾沫给淹死么?听说那寨子里,有人还替你们澹台家盖了庙,去祭拜的老百姓可不少呢!”
柳相惜顿时笑起来,满脸都是掩不住的得意笑容:“老百姓们就是太客气太实在了,也就给修了几条路,搭了几座桥罢了。”
周梨表示不想理会他,又见周安之在一旁眼巴巴地等着说那庾家后续,便将话题转回正轨来:“他们家的确是胆大包天,以为在庾城那一套能用在屛玉县,却不想是踢到了铁板上面来。”
且不说那管事直接叫商连城打得爬不起来,也不提那宋晚亭会如何解决此事,就那白镜来说,怕是这庾家别说是管事了,就是那不知情的庾家八公子,怕也是难逃其咎。
因此少不得是要说一说那白镜的厉害之处。
周安之听得瞠目结舌,一时也不知该夸这庾家的人艺高人胆大,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想着去贿赂赏罚司的官员……
他们不知道,那收受贿赂的官员是什么凄惨下场,就是白镜自己谱写的律法么?
“那庾家这次来了多少人?全都进去了么?”周安之感慨一回,又赶紧问。
这个周梨倒是不怎么清楚,就晓得来参加科举的,这庾家十三太保就来了过半,如今除了这个被抓的八公子庾孝龙和管事和一帮喽啰之外,余下的暂且没听到动静。
可能一开始也觉得不是多大的事情,并未放在心上,反正有钱财美人可打点,他们不信谁会对金钱和美人不动心。
但是他们忘记了,这个地方,不少美人们大部份都在十二属,做着和男人们一样的差事,他们这拿金钱贿赂,尚且还好说,可是拿美人去贿赂,这不知道究竟惹了多少女官的怒火。
后来这庾家管事的惨剧,想来他们也听说了,这个时候怕也是乱了阵脚,不敢乱来。
毕竟这朝廷和十二属,都没有给他们半点他们自以为是的面子。
而这其实只是一个开始,第二天周梨就听说了有女官开始参这庾家,还把白镜还没编写出来的那一套连坐理论给搬了出来。
所以极力反对庾家子弟参加科举,就这等人渣,若真叫他们在朝为官,以后还不知要如何替庾家的人为虎作伥呢!
出乎意料,这奏章一递上去,得到了不少人的赞成,他们也认定了这庾家家风不可,其子弟那明面上看着清白,但皆有命案在身,若仔细查起来,只怕还不止是一条呢!
这件事情,终究是让庾家其他的子弟们坐不住了,他们这一次是带着任务来的。
尤其是看到江南鹭州崔家的子弟们,有不少如今都在这朝廷中,最为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是那远在完州做知州的崔亦辰了。
试想那崔亦辰都能做知州,他们这些个兄弟,自然是也做得的。到时候五六个州府都掌控在了他们的手里,指不定真能有机会效仿那龙玉,恢复他们先祖的帝业呢!
大家是绝对想不到庾家的这些子弟们会如此愚蠢天真,竟然以为这知州的官阶如此唾手可得。甚至还梦想什么复国大业,这只能说是庾城的环境,让他们不知道了原本的天高地厚,一个个只有一双坐井观天的眼睛。
一如他们家那管事,不知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独身一人就胆敢闯去赏罚司。
真以为送了钱财美人,就能一劳永逸了?
难道这管事的案子还没有给他们启发么?
不过这些细节,旁人是不得而知的。
当下城中的老百姓们不知何处听闻了此事,也跟着一起附议。
所以不过两天的时间,这庾家子弟们果然是失去了这参考的资格。
只不过此刻的他们却不敢如何,毕竟有了老八庾孝龙的前车之鉴,因此如今一个个也不敢吭声,快速
收拾行李,一副要回家告家长的模样。
却不知这一切都在李仪的计划之内,他就是在等庾家闹起来,自己这里才能干净利落地一巴掌将他们给彻底拍下去,然后再也爬不起来。
他们庾家之事周梨略有听说,但此事乃姜玉阳亲自跟进,周梨自然没多管,就坐等好消息便是。
正巧得了半日的沐休时间,先去看了陈红豆,顺便问问罗孝蓝几时回归,然后去了顾家。
出乎意料,顾夫人她们都不在,只见着一个喝得醉醺醺的顾羧,周梨便要告辞。
那顾羧却是追了出来,“周姑娘,她一向最敬佩与你,你帮我劝一劝她。”
“啊?”这话是什么意思?周梨不解地看着满脸胡茬的顾羧,心里开始猜测起来,别是真因那样一封信,他回了头?
甚至还为此买醉?可是他难道不知道么?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周梨本不打算做理会的,哪里晓得顾羧已经闪到了她跟前来,满脸的一往情深。
当然,是对他顾少鸢。
“我的心里其实并不是没有她,只不过她是小姐,我却是顾家的护卫,如何能配得上她?更何况我也清楚,她将我错认为旁人,所以时时刻刻都在担心,有朝一日她发现真相后会离我而去。”顾羧满脸的痛苦,似悔不当初。
他的这些话,似乎都是能站得住脚,很有说服力。但这不是他漠视顾少鸢一腔热情的缘由啊!
而且他这话里话外,竟然都透着一股他没有错,反而好像是顾少鸢错的意思。这就叫周梨有些不乐意了,“照着你这样说,你是有苦衷的,那我也没什么话可说。不过你既然都选择了漠视这么多年,为什么忽然又不继续将你的情情爱爱地藏在心底?你现在这副样子,又是什么意思?”
顾羧一愣,显然没有料想到自己这番言语,会引来周梨的不悦。
他和周梨相识算是早的了,甚至早在周梨认识顾少鸢之前,当初顾少凌在上京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认识,那会儿白亦初才参加科举呢!
不过感情交情这些,不是和谁认识得久,时间就和交情成正比的。
而且周梨这心底其实更偏向于顾少鸢。
“我……”顾羧愣了一下,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这段时间考虑了,我不该因为身份和她认错我的缘故,就那般冷漠对她,所以周姑娘我现在想弥补她,求你帮我劝劝她,给我一个机会。”
可是顾羧万万没有想到,顾少鸢前脚才给自己写了那样一封情意绵绵的信,转头就投入了别的男人的怀抱。
这使得他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来?甚至觉得顾少鸢有些水性杨花,明明说爱自己,可是现在却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
周梨看着眼前的顾羧,不知道他心里已经那般想顾少鸢了,只是想着到底是大好青年,没道理为爱而颓废,便有心劝一劝的,“你既然是想弥补她,那你现在放手最好,你应该也知道了,那钟离相如便是当初和她在洞窟里待着的那个小男孩,人还做到了当初答应少鸢的所有要求,且一往如故地保持着。我想着,少鸢的那些要求,你应该是一个都办不到的,也不是说你不愿意,是你的性子根本就做不了那些。”
顾羧这会儿如何还不明白?周梨是偏向于顾少鸢的。但心中还是十分不服气:“那人有什么好?他们当初是在那洞窟□□处了一夜,可是我与少鸢从小长大都在一起,难道这十几年的日日夜夜还比不得一个晚上么?到底还是她见异思迁,你们同为女子,你多偏向于她罢了。”
“这怎么能用时间的长短来衡量感情的深浅呢?”周梨诧异地看着他,也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爱而不得,失去理智说出些出格的话来,所以到底是有些震惊的。
“可我们在一起这么久,难道是假的么?”顾羧同样不赞成周梨的说话,甚至已经将周梨和顾少鸢归类为一丘之貉了。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来:“我真傻,我怎么想着让你帮忙呢?你指不定还多乐意看着她和那钟离相如在一起。”
说完,还以一个笃定的眼神打量着周梨:“你官居一品,那仙游虽是个弹丸小国,但能用婚事和仙游连在一起,你们这些上位者应该是最满意才是。”这种联姻之事,在历朝历代,多了去。
周梨这一刻是完全相信,爱果然是能让人变成疯子的,所以她朝顾羧骂了一句:“神经病。”便转身离开,再也不想理会多费口舌了。
没想到顾羧的声音却不甘心地从身后传来:“被我说中了,是不是?”
周梨没有理会,此刻只想夸一声,顾家的祖坟埋得好,没叫顾少鸢真和这顾羧在一起,不然以后过的什么鬼日子?
她的好心情到底是有些不顾羧的话气到了,从巷子里出来仍旧是寒着一张脸,以至于身边来往行人也没心思去留意。
所以当玉笙烟喊她时,给她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她的反应让玉笙烟十分担心。
周梨摇着头,“方才去找你们,
遇着顾羧,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她说着只朝玉笙烟身后看去,但见顾夫人在后面拿着许多东西,显然是这婆媳俩逛街的收获成果。
却不见顾少鸢,便问:“少鸢呢?”
“和钟离出城游玩了。”玉笙烟回着,一面朝着自家巷子方向看去:“那顾羧还没在么?婆婆已经叫他早些回去了。”
“没,喝得醉醺醺的,说了些颠三倒四的话,人说酒品看人品,回头我得祝少鸢脱离苦海。”
玉笙烟听罢,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看来这些年,顾家给了他太多的脸面,叫他分不清楚高低了。”她知晓周梨是个性子极好的人,能把周梨气成这样,可见那顾羧说的话是真的不中听。
一面想着顾羧还在,也就断了请周梨去家中喝茶的心思。
但顾夫人不知道,上来便热情地拉着周梨要去家中,那玉笙烟忙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她也是脸色一变,随即朝玉笙烟说道:“你陪阿梨去前面茶馆坐一坐,我先回家。”
顾羧这个小子,虽说他是顾家养大的护卫,但也是拿他做半个儿子来看待了,昨日自己也是好言好语劝他,这答应得好好的,今日却喝了酒,开始说些胡话。
怎不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