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离开齐州的那一日, 又下起了雪,他们的队伍是傍晚启程的,入夜之后, 她听着那呼啸的寒风,便在马车里睡了一觉。
可是明明在马车里休息的她,睁开眼却看到遍地的血肉浮尸, 滚滚的黄沙里,七横八竖的旌旗都沾满了鲜血,一簇簇烽烟火苗中,是将士们凄惨痛苦的哀嚎声。
“阿梨姐!”有人唤了她。
周梨惊慌失措地扭着头,朝着四周瞧去,隔着那黑漆漆的浓烟,只见血流成河的枯草上, 有一具血淋淋的尸体正朝着自己爬过来。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人, 铠甲已经四分五裂了稀稀落落地挂在他的身躯上,可浑身上下,似有七八道伤口一般,她的眼泪一下就夺眶而出,“萝卜崽!”
是了,这是该在灵州城火羽卫的萝卜崽,只是他怎么上了战场来, 且还弄得这样狼狈?
周梨哽咽着跑过去, 可是脚下满地的尸体,她被绊了一跤,两只手都撑在了血液中, 等她艰难从那尸体里爬起来跑过去的时候,萝卜崽的头已经垂下去了, 整个人也变得冷冰冰的。
“不,不,不对。”她摇着头,试图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明明前一刻萝卜崽还在喊自己,怎么可能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的尸体就凉了呢?
她不信邪地伸手朝着那萝卜崽的伤口触碰去,血也是冷冰冰的,且已经凝固了,就像是那冬日里的冰凌花。
周梨慌了神,有些迷茫又害怕地环视着四周的战场,远处似乎还有厮杀声传来,还夹着妇人和孩童的哭喊声。
她咬着唇,将那满手的血擦在自己的衣角上,慌里慌张地朝着那哭声处跑去。
可是脚下是堆积成山的尸体,狼烟已经将天幕给彻底遮挡了,整个战场上都黑压压的,使得她的目光一眼望去,除了一片宛若人间地狱的尸山血海,就什么都没有。
只不过在她焦灼不安寻找这孩童哭声的时候,脚下躺着的,是一个又一个的熟悉面孔,她的亲戚朋友,皆躺在这一片尸海之中。
不该是这样的!周梨不明白,明明这个世界,他们这些人的命运都扭转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为什么他们还是都没有逃过死劫呢?
她浑身颤抖着,满地的熟悉面孔,叫她再也没有勇气往前踏一步了,她怕下一个看到的尸体,又是她的亲近之人。
她受不得这样的折磨,于是她站在了原地,仿若那被插在战场上屹立不倒的旌旗一般。
耳边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声音,“姑娘?姑娘?”
周梨忽然觉得整个身体猛地往下坠去,吓得她惊恐地睁开眼,摇摇晃晃的壁灯中,正好看到阿苗充满焦急的面容。
周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意识到自己是做了恶梦!一把紧紧抓着阿苗的手,“你没事就好了。”梦里,阿苗浑身是血,就那样倒在自己的脚边。
“阿梨姐你做恶梦了吧。”阿苗一手拿起手绢,往周梨满是汗水的脸颊上擦了去:“也不怪了,这一阵子心惊胆颤的,既是要担心阿初哥他们几时到,又要防着那辽北的人,还怕景綦忽然开了关门,你是处处操心,劳心劳力,你不做噩梦,谁会做恶梦呢?”
周梨也试图用阿苗这番话来安慰自己,嘴里跟着重复:“对,只是个梦罢了。”她不信,大家都这样努力地活着了,还逃不脱惨死的结局!
阿苗见她重新躺下来,便转身给她倒了一杯水来,“你先喝口水,然后再好好休息,我看着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天亮呢!更何况这一阵子在马车上,也不要你操心什么了,咱们正好趁着这几天的时间好好休息。”一面拍了拍垫着厚毯的车板,还是有些不满意:“车里虽然是软和,但终究是太抖得厉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陈二哥才能发明个平稳些的车子出来。”
她的这些话,一下将周梨的思绪拉去了前世的记忆。
是啊,她不但怀念那个时候的交通工具,更怀念那个时代的和平。
这样的强烈对比下,周梨越发觉得这乱世中的艰难,整个人的情绪也在这个时候变得薄弱起来,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了,“阿苗,你说什么时候,这天下才能太平不打仗啊。”
阿苗想着她该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情绪才这样低落,“应该很快了。”一面又忍不住骂起那辽北,要不是他们这个时候添乱,很快这大虞的内乱就能平静了。
大虞没有内乱了,那些辽北人才不敢进犯呢!
周梨没有再说话,而是看到了壁灯里的油没有多少了,便拉着阿苗一起躺下来,“继续睡吧。”
阿苗想要去吹灯,周梨又将她拉住:“不用了,很快就熄灭了。”
这一场恶梦,周梨想着,应该是很快能抛到脑后去的。
但是她没有想到,在闭上眼睛后,她又陷入了这场恶梦之中,重新见证了一遍至亲好友们血淋淋的尸体就堆积在自己脚边的痛苦。
所以再度醒来的时候,她再也不敢将这梦当做一个普通寻常的‘恶梦’来看待了。但是这个时候的她,没有半点法子去破解这梦重复的缘
由,反而只能以一种悲壮等着赴死的心情,来等待着这个恶梦的到来。
好像已经认了命。
她这个本该在多年前就死了的人,活到现在,且还混出了些名声来,应该算是赚了的。
阿苗敏锐地察觉到了周梨的变化,她觉得原本一个活生生的人,好像就像是忽然间被抽去了所有的生气,成了行尸走肉一般。
于是她担心地看着周梨:“阿梨姐,你是不是怕两方毁约,最后我们回不去了?”甚至可能活不成?
周梨听了这话,心里没由来想起那个梦,昨晚她又做这梦了。所以她觉得,如果只是像是阿苗说的这样,她回不去死在了绛州,也不是不行。
那样的话,她的亲朋友好,她亲手参与建立起来的屛玉县,都会好好的。
这是值得的。
只不过这个念头的冒出来,让她忍不住开始想起自己很久很久前那个梦。那个梦里最一开始,看似是从白亦初在战场上被李司夜夺去军功而展开的。
但其实在这一场梦里,最开始死的就是自己。
所以当下结合了阿苗刚才随口说出来的话,叫她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死了,大家的命运轨迹便不会像是自己反复梦见的那个梦里一般,那她的死,倒也是值得的。
这是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在周梨心里冒出的那一天开始,她晚上便没有再重复做那个恶梦了。
以至于她就更坚定地认为,自己的死,可以改变大家的命运。
她也想过,这是一件很可笑没有任何逻的事情,反正荒谬得很。但是那个梦太真切太可怕了,她已经在梦里经过了一遍又一遍的那种痛苦和折磨,她不想现实里也会有那一遭。
所以这个时候的她六神无主,便选择了自己在这慌乱之中得出来的结论。
甚至打算就伺机执行!
她做恶梦的那一日,李木远从军帐中搬到了绛州城的府邸里来。他始终是个做过皇帝的人,习惯了那种养尊处优的奢华日子,如果有选择的条件,怎么可能一直待在那军帐中呢?
在何婉音从桥上掉下去的那一瞬间,李木远的脑子里多了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自称系统,绑定了他为主人,他为那个系统完成任务,让系统得到足够的能量,然后系统就能为他提供出常人无法想象和办到的事情来。
他虽然觉得这东西就是妖魔鬼怪,但是的确靠着这系统的缘故,他才能从全州全身而退,只是可惜了忠心耿耿的三舅舅啊!
但是这都不要紧,他活下来了。而且在一段时间的相处中,他也得知了这个所谓的系统,从前绑定的竟然是那个何婉音。
于是他十分毒舌地将这系统嘲讽了一顿。
系统无力反驳,因为何婉音的确险些害得它能量消散,彻底消失,幸好千钧一发之际,自己另寻明主。
果然这李木远没有让自己失望,短短一阵子,自己就获得了不少的能量,又能像是从前那般活跃起来了,继续吸取气运。
而此刻这空旷且又满是暖意的殿中,李木远身着一身丝绸里衣,斜躺在榻上,“你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该告诉我,上次你说的我们这个世界是什么意思呢?”
殿里就只有他一个人,这话自然是对系统说的。
系统当然不能说,可是现在李木远没有何婉音那样好糊弄,它只能坦白:“宿主,你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书被赋予了生命所生出来的世界,不过这个世界的主角,原来就是周梨,她没有什么实质性的金手指,很容易取代。”它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要是一早就知道这个世界的主角是周梨,它早就带着何婉音去杀了周梨。
“主角?书?”李木远觉得有效好笑又难以置信,但却没有去质疑系统的话,“你继续说。”
系统‘哦’地应了一声,然后用那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继续说:“而且我们的主人探测到这个世界的设置和大纲都十分不成熟,明明是种田文,到后期却又变成了谋权文,导致这个世界产生了很多漏洞,所以就派我来窃据这个世界的气运。”
打败穿越者的,当然只有穿越者,所以它挑中了何婉音。
可是没想到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出了不少意外,使得它当时所接收到关于这个世界的重要信息少了许多,其中便有关于这周梨的。
以至于它由始至终都以为敌人是白亦初,也算是摸着石头过河。
而且正是因为这讯息不全的缘故,导致了何婉音和李司夜的失败,还险些害得它这个系统自爆而亡。
它的每一句话,对于李木远来说,都仿佛像是天方夜谭一般,甚至还有很多从未听闻过的新鲜词语。
但那不要紧,李木远自己综合一下,就是系统窃取这个世界的气运暂时失败了,所以绑定了他,现在只要他将周梨留在身边,他就能得到这个世界的气运?
这也就意味着,将来自己就是天下之主!
这样就足够了,刚好那周梨又是他十分钟意的女人,所以李木远觉得,其他的什么书不书,他也不在乎了。
因为他要的,都将马上能得到。
当然这个时候也不忘得意一回,在第一眼看到周梨的时候,就觉得她的不同,果然自己是有眼光的,一眼就看上了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女。
但是系统没有告诉他,因为它这个系统属于非法入侵,所以在非法夺去气运的时候,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很多副作用。
比如那频繁的天灾。
不过即便是它告诉了李木远,其实李木远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他这个时候更恼怒的是,在这原来的话本子里,他竟然是个只出现一两场没有姓名的配角。
周梨到绛州的那一日,绛州都在一片银装素裹中,这是她在齐州看惯了的景色。
自打十一月开始,齐州就一直在断断续续的大小雪中度过的,融了下,下了再融,如此反反复复,除了叫乡间小道上泥泞一片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老百姓们欢喜,只觉得明年必然是能得个好收成的。
她此行虽也带了不少人,但贴身在侧的便只有阿苗一个人。
皇甫越的大军即将往那豫州去与白亦初他们汇合,所以他的营帐也从城外迁移到了这城中来。
周梨这个灵州使臣,也被请进了这城中府邸。
但是周梨并没有见到皇甫越,反而是在被陌生的仆从请进了一座暖厅。
厚重的帘子放下后,厅里迎面而来的是温煦的暖意,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刚好成鲜明对比,冰火两重天。
不过叫周梨更诧异的是这温暖的厅里,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香味。这使得她不禁将目光朝着这香味的来源寻了过去。
紧跟在她身后的阿苗发出一声惊慌声:“啊!”
原来是那穿过屏风后,梨花木椅上竟然坐在两具干尸,一男一女,一左一右,面对面地坐着。
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上可以判断出来,这两人应该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
“你见过吗?”一个很突兀的声音从两人的身后传出来,周梨有些惊讶,又觉得他出现在这里好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转过身看着苍白瘦弱的李木远:“不曾,只不过能叫你做成冬虫夏草,显然身份也不一般。”
一旁的阿苗听得周梨的话,目光落到那两个干尸的身上,才发现他们的肚子上,都有一个菜花蛇尾一般的小苗。
现在干枯了,就更像是即将蜕皮的蛇尾,这便是传说中的冬虫夏草了!
不过阿苗此刻也顾不上这两个大冬虫夏草了,而是紧张地站到周梨的面前,将那男子看周梨的母目光给挡住。
她有一种直觉,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身体欠佳的男子,并不是什么好人,他看周梨时,不怀好意。
“何婉音的护卫和侍女。”李木远也没有一点绕弯子:“他们的主人把我害得那么惨,我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作罢?”
他的语气很寻常,仿佛与周梨提着最普通的家常话一样。
不过周梨却还是因为这两人的身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那个月白倒也无妨,自己对她得了解并不清楚,只晓得她是有些本事的,一直替何婉音管理这许多事务。
但是这个木青,她就十分熟悉了,虽然从未近距离见过此此人,却晓得这人脑子虽然不好,但武功高强,当初也正是他将霍莺莺的脸给毁掉的,还和殷十三娘交过手。
甚至以防为了殷十三娘暴露,在上京那段时间,殷十三娘都不太敢抛头露面。
所以说,现在他们是这个结果,也是死不足惜。
不过她更好奇,李木远是怎么逃出全州,还能继续让这皇甫越如此忠心于他,反正要她相信皇甫越是被李木远的人格魅力征服,周梨是完全不相信的。
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倒是叫我小看了,竟然能从萧将军他们的手中逃出来,还能让手握五十万大军的皇甫越继续臣服于你。”
这话一下就叫阿苗警惕起来,意识到里眼前这个男人竟然就是那个在全州失踪了的李木远。
她几乎都以为这个李木远应该死了,不出意外现在这皇甫越就是这五十万大军的主人了。
事实上大家也都这样认为。
所以她此刻的表情里,满是吃惊。
周梨拉起她的手轻轻拍了一下,示意她站到自己的身后去。这时候李木远却是已经坐下身来,还朝周梨示意她也坐下,口里慢条斯理地说道:“就是不知道,你到时候是否也有这个本事,回齐州!”
他将‘回齐州’三个字咬得很重。
周梨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不见得要回。”也许这绛州,以后也是灵州的地盘呢?又或许……
李木远忽然笑起来,那笑容看起来有些疯狂的样子,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笑意,眼神忽然变得热烈起来,毫不忌讳地看着周梨,那分明就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我便喜欢你这个样子。”从来都不曾怕过自己半分。
周梨给予了他一个白眼。她的此举并不是因为作为女子的敏感,能判断出来这李木远对自己的那几分喜欢,所以仗着
他对自己的喜欢就敢恃宠而骄。而是她清楚地晓得,李木远是个疯子,自己断然不必为了活命就委屈讨好他。
毕竟面对疯子,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疯忽然朝自己动手?更何况那个奇怪的恶梦!在自己改变心意,决定以自己的性命换取大家性命之后,那恶梦就再也不入梦了。
这分明是命运给自己的警示,而自己选择对了命运所需要的答案,便消停下来了。
所以既然已经是可预知结局了,为何还要委曲求全呢?
可阿苗不知道,周梨被那个恶梦缠身好几日,更不知道后来周梨在心中自己做的决断。
如今见李木远走了,才心慌慌地拉着周梨问:“阿梨姐,怎么办?他还活着!”一面焦急地在这里厅里走来走去,完全忘却了那两具干尸, “我们要怎么办通知阿初哥他们?也不知道阿初哥现在到了豫州没有?”
周梨仍旧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直至见她急得快哭了,才道:“什么都不用做。”不过该想个法子,让阿苗他们走才是。
自己死,总不能还拉着他们一起在这里给自己陪葬。
“啊?”阿苗不解,但随后又自作聪明地想,“阿梨姐,你是不是以不变应万变?”
周梨笑了,“对。”哪里是什么以不变应万变?她是没办法,认命了而已,如今完全处于一种破釜沉舟的状态中,但是否有那置死地而后生的运气,她是不知晓的。
一切看天意,一切看这该死的命运了。
只不过周梨想要将阿苗他们送走的想法,很快就胎死腹中,他们被软禁了。她早要是知道提出相互交还使臣并非是皇甫越的意思,而是这李木远,那么即便去往齐州的是皇甫钦,她也不可能来此冒险的。
恶梦的事情被她一下就抛到了脑后去,如今都把心思放在如何离开这座府邸之上。
然才过了七八日,便得了豫州来的好消息,两军合力,轻而易举便将那景綦给诛杀,然后两方皆派出得力大将镇守在平月关,静候那辽兵大军的到来。
只是这消息过后,她便不没再见过李木远了,一切消息也都被彻底给截断,好在那李木远将阿苗留在了她身边,偌大的宅子里,便只有她两个人。
但只要她们敢踏出大门一步,迎来的便是无数的箭羽。
可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周梨已经过了前阵子的沮丧绝望期,她现在更害怕李木远丧心病狂地拿自己来威胁白亦初。
别到时候即便辽兵被赶走,这李木远来了个背后偷袭,还将自己作为人质威胁。
她甚至为此制定了两套计划出来,然而新年那一夜,她和阿苗都自己就地取材,在房间里架上了小炉子,准备涮火锅吃,忽然匆匆来了一行人,不由分说就将她俩给拉上了马车,然后马不停蹄便出城去。
周梨一颗心都悬起来了,可是又觉得这不对劲?这还没和辽兵打上,李木远不可能就这样么快把自己抓到战场上去威胁白亦初啊?
阿苗在一开始的惊慌中,也很快冷静了下来,凭着她习武之人的判断力,“阿梨姐,方向好像不对劲,这不是往豫州方向去的。”马车只给她们留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如果没有这条小小的缝隙为出风口,那这马车的车厢就仿佛是一个盒子一般。
所以周梨一开始是判断,“也许是他活着消息已经被世人得知,所以他是打算将我们俩转移。”接下来将被转移到什么地方去,周梨不知道,但是一想到在绛州那密不透风的府邸里软禁着。
心想只怕下一个地点,其实依然是这套配置,不过就是换了一个环境罢了,到时候要逃还是很难很难。
所以如今这路途中,反而是最好的机会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耳环,还是陈慕送的法宝,关键时候能脱身,但一直以来,她都没机会用得上,以至于这对耳环在她耳朵上挂了两年之久。
如今,算是有了用武之地,就是不知道威力究竟如何了?又是否会因为这狭小的空间会伤到自己?
也并不知晓这车壁是否有隔音的效果,于是只拉着阿苗的手,在她掌心写下几个字来,示意她随时从那条缝隙中观察外面的环境,伺机想办法逃走。
缝隙很小,真的只足够阿苗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攀附在车壁上,然后用一只眼睛拼命地捕捉外面的环境。
无奈现在是晚上,且道路两旁皆然是那平坦地面,她俩就算这个时候能从车里逃出去,连个躲避的障碍物都没有,根本就没有办法逃脱的。
于是只能等个好机会。
马车继续往前走,白日里她们得下来了两回,且还有女护卫紧跟其后,而且短暂过后,便又被塞回了马车里。
但就算是这下来的短短一瞬,周梨也判断了出来,这些人竟然是将她们俩往燕州方向带去。
这不得不让周梨开始揣摩起这李木远的打算来,一面又想到那皇甫越才带了三十万大军去往豫州,这原本留下来的二十万大军,此前大家都几乎以为是他给自己留的后路,用来镇守住绛州。
可是如今看来,分明这二十万还有别用之处了。加上这李木远自打周梨来绛州那日见过之后,就再也没有露面,如今这马车又将她们往那燕州方向带,使得她也隐隐约约猜出了些来。
有些震惊于李木远的胆大妄为,敢再这个时候同燕州上京的李晟一较高下,心想他这才算是真正的破釜沉舟。
马车很快便越过了绛州,正式进入了燕州地境,到了这边,道路两旁逐渐多了些山峦出来,冬日萧条的林间还挂着不少冰凌花。
但仍旧不影响那乡里人家的新年气氛。
白日里他们路过一处小村子的后山时,还能听到那村子里小孩子们玩炮仗的声音。
周梨的记忆几乎一下就被勾到了年少时候在桐树村过年的欢喜场景,想要逃离这个束缚的心也变得迫不及待起来。
计划着等这入夜后,便摘下耳环来。
不能辜负了这两旁的山川丛林。
夜色如约而至,但周梨一直等,等过了那子时三刻,大家停下来休息,正是处于那一天中睡得最沉的时候,摘下了耳环。
耳环的机关打开后,她快速地仍在了那车厢的一角,如同乡里孩子们放了鞭炮一般,立即和阿苗缩到最远的地方,然后捂住彼此的耳朵,像是抱在一团。
再她们俩
紧张又急促的呼吸间,只听得‘啪’地一声巨响,铜墙铁壁一般的马车被炸开了,她俩也被这巨大的威力给推下了马车,飞出一两仗远。
巨大的冲击中,周梨觉得自己的脸一阵火辣辣地疼痛,大概是被碎片划伤了,但眼下也顾不上了,因为身上还有许多地方也是这个感觉。
这个时候,大家都被这忽如其来的响声给震醒来,目光都朝着已经破碎了的马车齐齐望过去,压根就顾不上那些被响声惊吓到的马儿。
而摔在路边草丛里的周梨和阿苗,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声音,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到,两人只能靠着彼此的眼神,快速地翻身爬起来,朝着那林间跑去,压根就没有把身上的伤放在心上。
可惜了,她的包袱被李木远没收了,不然包袱里还有陈慕因贺知然的药结合起来的小暗器。
但现在能逃出那铜墙铁壁一般的车厢,顺利进入林间,周梨已经十分满意了。
到了林子里,她总觉得有一种归属感和安全感,因为纵观她这么多年来每次的死里逃生,都与这些树林有着莫大的关系。
也是这一股安全感,以及听力在那巨大的响声中没有恢复过来,使得奔跑中的她压根就没有听到后面敌军高声威胁的声音。
其实与她们俩一样,对方的听力也暂时受损还没恢复,甚至比她俩还要严重。
毕竟当时她俩在马车里,是做了些防范的。
所以对方在这夜间里,完全不能凭着听力来判断她们俩在林间奔跑的方向,只能举着火把在那黑漆漆的夜幕里寻找着她俩跑过之时,以还在摇晃的树枝为目标。
但这火把却在树林里起到了一种自爆身份的作用,以至于在周梨回头看到隔壁山坡上的火把时,忽然松了一口气,对方和他们竟然跑岔了。
于是她拉着阿苗,选择了往回跑。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他们只知道这周梨的身份重要无比,王爷再三叮嘱,不可叫她逃脱了,又说此女狡猾,所以他们还特意准备了这样一个铜墙铁壁铸造出来的马车。
即便是每日放她下来两次,也有女侍卫寸步不离地跟着。
因此再出现这个岔子后,他们当时都慌了神,自然是全军出击,去往这山林里追击周梨的踪迹。
所以当周梨冒险带着阿苗回来的时候,路边果然一个人也没有,寒月之下,只见已经恢复了的马匹们零散地站在道路的两旁。
她示意阿苗,两人一起将所有的绳子都解开,然后两人各自跳上一匹马,将余下的马都给驱赶走了,两人就骑着马往前走。
她敢从山林里返回这路上,但是却没有胆量骑着这些马往绛州回去。
一样的办法,不好连续用。
事实证明,她选择继续燕州上京走是对的。
因为在那些人意识到在山里这样漫无目的找没有用的时候,一部份人返回来,准备骑马找人继续帮忙跟着找。
毕竟他们这一队人,也总共才十个罢了。
哪里晓得回来却见除了那被炸坏掉的马车之外,一匹马都不剩下了。
这个时辰,能有什么人在这条路上过,且还将他们的马给牵走了呢?即便有这个可能,但同样也有可能是狡猾的周梨又从林子里回来,然后骑着他们的马返回绛州了。
所以他们立即就安排人往绛州方向去,不但如此还连忙发出信鸽,示意绛州方向的人马务必要将周梨二人拦住。
这一番折腾,天已是大亮。
寒月越来越淡,光芒被白昼所取代。
周梨和阿苗在一处小集上卖掉了马,换了一头驴子来,两人做了乔装打扮,成了两个毛头小子,赶着拉满了稻草的驴车,继续往上京方向去。
也万幸这个时候是正月里,燕州大地还是处于寒气之中,所以两人包裹得紧实无比,完全将女子所有的特征都给挡住了,包括脖子的围脖和耳朵上的护耳。
她俩需要伪装的便是声音,最难办的则是户籍,好在这样兵荒马乱的时代,阿苗操着一口她老家的口音,在周梨的润色下,编出了一个极好的身世来,在一处小县城里办上了户籍。
阿苗又卖了她的手镯,用这钱快速从小吏们的手里得名碟,然后接下来去往那上京的路途,就一片坦**了。
两人一路顺畅走了三天的光景,眼见着不过两日就要抵达上京,这个时候却见上京那边涌来了不少老百姓,富贾权贵,百姓庶人,比比皆是,一下将空****的路给挤满了。
有钱的权贵们车队率先走在前头,长长的一串仿若长龙一般,马车里挤满了人和货物,等到后面的普通老百姓们,好些的人家有牛车驴车,那家里拮据一些的,则是背篓箩筐里,装的是家当和那嘤嘤哭啼的孩童。
这样的景象,周梨也不知道是此生第几次见到了,很冷静地拉着阿苗退到了路边,将大路给他们让出来。“上京果然打起来了!”
阿苗紧紧握着手里的鞭子,有些迷茫起来:“那我们还要继续去上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