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看着眼前自信满满的玉衡, 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才是,这关系实在是没有亲密到叫自己告诉她那梦境的地步,所以也只能微微叹气。心想那不信邪的, 可都死在了何婉音的手里了。
因此斟酌再三,周梨还是简单地说了几句:“到底小心些,你自己也纳闷她一个小女子, 当年无人帮忙,也能一步步站起身来,显然是有你我不知晓的厉害之处。”
玉衡却倏然起身,目光看着周梨和白亦初变得有些不屑起来,“我道你们也在查她,得来的消息也比我多,却这样畏畏缩缩的。”十分不解, 周梨他们怕那何婉音什么。
也是颇有些话语不投半句多的感觉, 只从摸出几个碎银子扔在桌上,竟就这样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周梨看着她摔门出去的背影,想要起身去喊,却叫白亦初一把拽住了手腕,重新坐下来,因此十分不解:“她这个冲动性子,咱们就眼睁睁看她死?”
“现在何婉音都不在, 哪个有机会来搭理她?”白亦初说着, 自己却起身,开门朝着外面楼道里的跑堂喊了一声:“来两碗小凉面,青木瓜丝多一些。”随后转身进来, “不管她,索性这样晚, 正好你晚饭吃得也不多,咱们吃点夜宵在回。”
周梨却还担忧着那玉衡白白枉送了性命,哪里有心思?白亦初见了,笑得无奈:“你啊你,天生就是那操心的命,我们与她也不相识,她要一味寻死,关你个什么事情?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了,我回头和韩叔那边说一声。”韩玉真于这北斗司里,还是有几个熟悉之人的,到时候只叫人好生看着这玉衡便是。
得了这话,周梨这心里才放心了许多,正巧那店家也是快手快脚,将小凉面给送了来,翡翠白玉相错一般的木瓜丝就堆积在上头,还带着些他们自家的臊子在上面,香辣酸都有,却也不过头,口感刚好,叫人看了的确是有些食欲的。
周梨拿起筷子将面给拌了,“你说的对,我果然是那天生操心的苦命人。”那玉衡劝不住,又有些骄傲,该叫她去受两回苦头才是,不然她如何愿意相信,那锅儿是铁做的呢?
两人这里只管吃面和点果茶,又将那没吃完的点心给打包带回去,这是他们一贯以来的优良习惯,从来不会觉得将没吃完的食物打包带回去,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出了这家茶馆,斜对面可不就是自家的大门嘛。
都这个时辰了,也就只有林冲还在守着房门,开了门接了他们手里的点心:“你们再不回来,我也是要锁门休息了,明日答应了小一和飞隽帮他们收谷子。”
周梨听得这话,当下只道:“那感情好,明日带着我一并过去。”这一趟从外头回来,还没亲自去一回小苍山呢!他们那稻谷,该是又提升了收成才是。
一面问着白亦初:“你可要去?”
白亦初是想去,奈何明日和杜仪要商量些事情,只怕是抽不出这空来,便摇着头:“我晚些才得空。”看朝林冲,“林叔这里要忙着收谷子,是等不得我的。”
周梨是有些遗憾的,毕竟这么一两年的功夫了,还没能和白亦初一起去过小苍山那边。
这里也只叫林冲快些休息,随后和白亦初一起朝院里去,说了些那一线峡盐田之事。
如今盐田之事,几乎都是那商连城再管理。后来县里添了不少人,这么多人里总是有那么一两个会提炼盐巴的人,便给高价雇了过去,如今卤水塘也在逐渐告别粗盐,能弄出些精细的盐巴出来,方便的可就不单是本县的牲畜们了,连人也受了益。
说来也是奇怪,那么一池子小小的卤水塘,自打那里头的石板搬开后,就源源不断,简直就是个聚宝盆。
两人还待说,却是对面那元氏的房门忽然被打开,她的头从里面探出来,“什么时辰了,快些去睡觉,从小喊道大,你两个倒是叫我省心些。”
周梨忙将嘴巴给闭上,和白亦初比了个手势,明日继续说,然后也钻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见她进了房间,元氏也示意白亦初快些回去休息,自己才关了门。
这样的事情,其实常发生在家里,也非一次二次了,只难为每次元氏都要起来喊,如今气恼也是有道理的。
翌日一早,周梨才起来,少不得是要叫千珞她们笑一回了。
周梨还没将她姐姐的事情告知她,毕竟这千璎还没能放下过去,若是这里只无头无脑地告诉了千珞,千璎却没打算过来,那岂不是叫她白欢喜一场?
不过周梨心里想着,既然那天星阁已经不存在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柳相惜那里,应该也会将千璎给带着过来。
到时候还能给千璎额外的惊喜呢!
她匆匆吃过了早饭,正要同林冲一起去小苍山,却又被莫元夕喊住,“姑娘今日不着急旁的事情,我要同你说一说这杂货铺的事情。”
如此,周梨也没去成小苍山,毕竟这杂货铺也是关民生之事。
过了中午,罗孝蓝又找来,一天就这样给忙碌了过去,忙得她都没空去和罗孝蓝好好聊一聊那陈慕的事情。
转头又想,罢了。陈老太太和陈夫人也要来了这里,没准有这两位长辈从中调和,兴许陈慕那里也改了性子,愿意在这儿女情长上多花费些时间呢!
只是不操心的罗孝蓝和陈慕之事,却是难得见她姐姐周秀珠早从那幼儿馆里回来,不免是有些意外:“姐姐今儿是有什么事?怎回来这样早?”
周秀珠见了她,却是惊喜不已,上来一把只将给的手握着,就往那溪边小亭走去,“我还打算叫人去寻你呢!”
周梨就这样被她给拉到了小亭里按着肩膀坐下,又见她从随身携带的那挎包里拿出不少果子出来,递了一个给周梨,就直接问道:“你和阿初如何想的?这如今阿初也不似从前那样忙碌了,你们得了空,到底是坐下来好好商议一下这婚事。”
“额,这个不着急吧?”反正周梨觉得,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了。
但周秀珠急了:“怎么不着急?你这个做小姨的还不嫁人,你叫若素怎么说人家?”
“姐,若素才多大,你是不是想太远了?”这下换周梨着急了。
不过得来的是周秀珠一记眼刀:“小?你自己扒着手指头算,她左右也不过是小你四五岁罢了。眼下已经及笄了,我虽是肯叫她去那书院里做个小先生,教姑娘们读书识字,但回了家里,她仍旧是一个人,连个知冷知热的说话人都没有。你快些成了婚,我也好给她相看人家。”
周梨到底是有些震惊的,毕竟若素在她眼里,始终都是那个小姑娘,怎么自己这回芦州一趟,她就及笄,还要相看人家了。
但十五岁还是太小,也就道;“咱们这一大家子,怎么就没有个说话的人了?何况姐姐你这么多年不也一样过日子,怎么就觉得若素非得要嫁人?”
她也就随口一说,然周秀珠始终是做母亲的人了,听了这话一时也是没好气,“你说什么胡话?那哪里能一样,我能过日子,那是我身下有姐弟两个,若素还是个姑娘家呢!”
周梨知觉自己一时口快说错了话,只忙道歉:“是要找人家,但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何况小韩姐夫不也说了么?女人家生娃儿应当要晚些才好,二十岁骨头都还有可能再生长呢!这小小年纪就成了婚,少不得是要生孩子的,姐姐你难道是忍心咱们若素还是个孩子就要做母亲?还要承担这骨头变形之苦?”
果然,这话是奏效的。韩知意是大夫,这方面的话自然是没有差错,周秀珠是信的。而且自己当年嫁到许家,头一年成婚就有了若素,的确生了孩子后,体态是出了大变化,便是这胯骨似乎也宽了不少,如今有了些年纪,到底是叫身上不舒坦。
于是便微叹了口气,“我知晓你这个做小姨的,是为了若素好,可是她已是及笄,若不相看人家,我也怕人在背后嚼舌根。”
“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更何况现在咱们本地女子皆是出去做事情,这有事情在手里,成婚的事情自然而然是会被耽误一些,到时候那就普遍晚成婚了,便是长了个几尺舌头的长舌妇,到时候也是说不过来了。”
周秀珠被她这话说得笑了一回,“叫你又胡说,不过你到底是抓紧,我瞧阿初倒是比你心急,你说你一处的筋,是不是都分到别处去了?”
周梨可不愿意她再继续说自己的婚事,因此也是十分不厚道地祸水东引,“姐姐与其担忧我,倒不如想想表哥那头,他如今也是二十六七的人了,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
这个事情,周秀珠又如何没有放在心上呢?只不过如今晓得了杜仪的身份特殊,她也不敢乱来,生怕自己相来的人,配不得他。
因此听了周梨提起,眉头间的愁眉浓雾更是多了,“我如何不希望他成婚有个一儿半女?”即便不是姑姑的亲生儿子,但又和亲生儿子有什么区别?自己也是巴不得他有个女人在身边照顾不说,生个一儿半女来也好啊。
想到这里,反而只朝周梨问道:“我比不得你,整日就也是认识幼儿馆那些个人,你却不同,这城里城外,但凡有些脸面的人家,都和你来往,你倒是与他寻个可靠的姑娘来。”
周梨连忙给拒绝了,“这事儿我可做不得,天生不是吃红娘饭的人。”
“你不替他相,那要怎么办?难道叫他一辈子就这样了不是?你看他如今整日比阿初还忙,这样下去,你要指望他自己娶媳妇,怕是我闭眼都看不到。”周秀珠越说越是急,又说要去找杜屏儿作商议。
周梨巴不得她快去,“找屏儿姐好,屏儿姐也十分挂记这一样事情,正巧现在还早呢!姐姐你快些过去,若是晚了,我喊香附去接你。”
周秀珠还真叫她给说动了,立马站起身来作势要走,听得周梨说要叫香附接自己,连连摆手:“不必,我若是晚了,那头叫你韩姐夫的徒弟送就是,不要喊香附跑了,这两日她也累得很。”
说罢,人也是急匆匆就去了。
周梨松了一口气,又见着夕阳斜落,却是一朵乌云从南边飘来,一会儿便将那太阳给挡住,乌云上也镶嵌了一层金边。
她就坐在这亭子里瞧了一会,却发现那乌云是越来越多,竟然是顷刻间就将整个西边的天空给遮挡的黑漆漆的,竟是有夜幕之势了。
与东边还是白昼正好是鲜明对比。
这是要来大雨了,也不知道小苍山下面的谷子收得如何了?可惜这离得又有些距离,不然还能自己赶车去瞧一回。
正想着,只见殷十三娘从外匆匆进来,见了周梨忙道:“姑娘叫我好找。”
“怎么了?”周梨见她神色急促,颇为担心是什么要紧事情。
殷十三娘抬着手臂指着西边逐渐压过来的乌云,“太常属的第五先生从昨夜观天象到下午酉时三刻,推算出了今日入夜后要来暴雨,此前和几个在县里的老寨主们商议,他们占卜得来,也说这一场暴雨来势汹汹,这会儿已是上报给了杜公子,萧十策的火羽卫如今在街上,叫摊位也要赶紧收起来。”
周梨这会儿也不必抬头看天空的乌云到哪里了,因为这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不过是殷十三娘说话这功夫,自己瞧她都变成模糊黑影。
于是当下也是忙起身,“这样凶?河面的船只叫停了没?”
殷十三娘跟在她后面,在家里的阿荣见了,急忙追着送了灯笼出来给她两个:“姑娘你们小心些,我去把窗户都关紧实些。”
周梨应了,叮嘱着她一个人在家里也仔细。一出了门就直接往隔壁衙门里钻进去,得知杜仪已经让人去清唛河边上,松了一口气。
街上的摊贩已经有火羽卫的人去帮忙跟着收拾,倒是不打紧,书院里的学生也是住宿的,唯独是那幼儿馆里,孩子们每日都要家中来接送,这个时候要来暴雨了,大家都正在忙碌,如何能腾出人手来?
于是这里和杜仪说了几句,便将白亦初那赏罚司的人给借走了。
她本来是要管小狮子的净城司借人的,哪里晓得小狮子见天气不对劲,只叫手底下的人提前将今日的垃圾处理了,就怕暴雨来将垃圾箩都打翻了,那到时候水一冲,这些个垃圾随波逐流,少不得是将那沟渠给堵住了,到时候小溪流里怕也要遭殃。
那小溪流里干干净净的好,大家可都要吃里面的鱼虾呢!
所以小狮子如今比周梨还要忙碌呢!
而路政司里,原来就是挈炆和商连城还有柳相惜三人管着,毕竟修桥铺路的事情不小,且范围又覆盖了整个屛玉县的大小道路与河流。
但现在柳相惜远在外州府,所以即便商连城要管着一线峡那边的卤水塘,但如果挈炆不在这县里,去了南眉河边上的话,他也会回来。
还给时候,也比谁都要忙。
正是这般,周梨才从白亦初的赏罚司里借人。只是白亦初这会儿也不在县里,下午就叫奇兰镇那边的人请过去了,不免是叫周梨有些担心起来,他们在这半路上遇着暴雨,可如何是好?
但事情繁多,刚出衙门本还心悬着,却迎面见了满脸汗水的香附,“姑娘在正好,幼儿馆那头商议着,先将孩子给各家送去。”免得一会儿暴雨来了,孩子们被迫留下。
那些孩子到底都太小,白日里尚且还好,到了晚上不见爹娘的,如何能睡觉?指不定要从黑夜哭到白昼去呢!
但是幼儿馆里的马车明显是不够使,便打发了香附骑马来衙门求救。
周梨叫她一喊,“我正要带人过去,你们这主意好,给人送到家里去,各条街道一会儿都安排几辆马车,都插上幼儿馆的旗子,如此孩童们的长辈遇着了送孩子的马车,人传人的,各家就自然晓得今日不必专门跑一趟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也是忙上了马车,与香附一同去幼儿馆里。
这样忙碌起来,如何还顾得上想白亦初?等到了那幼儿馆里,果然因今儿要来暴雨,天黑得太早,导致孩子们以为都天黑了,不见长辈来接,有的已是急得哇哇大哭,哄都哄不过来。
也万幸他们来入馆的时候,都是填些了家中地址的,如今是按照孩童地址分别将他们抱到各条街上的马车,然后趁着这暴雨还没来,便给一一送家里去。
这还是头一次,原本哭闹的孩子们见都挤在一个马车里,又觉得新鲜,一时忘记了哭闹,等着见自己的小同窗们被抱下马车,一个个又着急起来,一波小脑袋就挤在马车窗往外瞧。
不想原来这里竟然是同窗的家,于是又兴奋起来,好像得知了天大的秘密一般,接下里的旅途于他们,便充满了趣味和神秘。
好在这些孩子们,家里大部份都是自己开店的,父母照顾不过来,才送了幼儿馆里去,如今直接将孩子送上门,他们是欢喜不已,只朝幼儿馆打听着,以后能不能也帮忙接送?他们愿意多付银钱。
毕竟他们这做生意的,早上送孩子过去还好说,可是这下午去接孩子,实在是有些耽误人。
只不过如今不是幼儿馆众人该商议此事的时候,只一一将孩子送去,那些个家中实在还没人归来,或是又没老人照看的,只能继续在马车里。
也亏得是火羽卫早些时候帮着那些个摊贩们收拾好,如今街上行人少,也方便了幼儿馆的马车里出入。
很快这路上便只见幼儿馆和净城司的车马了。
周梨见着天色越来越暗,心里越来越着急,这小小的一辆马车仿若那黑海里的孤舟一般,摇摇晃晃的,如若不是还有车上
挂着的两盏灯笼,只隔个两三丈,也难以叫人发现。
忽然,这黑暗的世界刹那间变得犹如白昼,但也就是一瞬,又重新陷入了黑暗。
见过刚才的白昼后,如今的夜色似乎就越发黑暗了,只听得一声轰隆隆巨响,马儿也开始踌躇下来,行步慢吞吞的。
周梨一颗嗓子眼都卡在了喉咙里,一头安慰着马车里的七八个孩童,“别怕,马上到你们家里了。”
她和十三娘做搭档,如今十三娘正艰难地赶着车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她将马车停下,忙去敲门,只见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来开了门,是一位小孩童的曾祖母,但见她胳膊底下夹着伞,手里提着灯笼。
这模样显然是等不及孙子的父母归来,要亲自去接孩子了。
眼下见幼儿馆这边给送来,只千恩万谢,牵着孩童回去了。
周梨他们也不敢多待,继续驱赶着马车,往下一家去。
只是才出巷子,又是接二连三的巨雷落下来,孩子们都争相着要朝周梨怀中挤过去,周梨急忙出言安抚,可奈何怀抱只有那样大,如何能将所有孩子都搂着?
正是发愁着,忽然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似还听到什么东西从上头砸落下来,然后在铺着石板的街道是咕噜噜地滚动着。
然后是十三娘的声音从外急促地传来:“雨过来了,路边的椰子都被砸下来了,姑娘看好孩子们!”
随后便听得马匹嘶鸣,顷刻马车剧烈地震动起来。
原来是殷十三娘狠心抽了马两鞭子,使得那马吃疼,快速跑起来了。
可即便是跑得怎么快,也是叫后面的大雨给追来了,万幸这个时候街边一处小酒馆开了门,掌柜的一边朝殷十三娘挥手,一边大喊:“快,快些进来!”
殷十三娘见着那雨势也恐怖,这马车怕是不多会儿就走不得了,也急忙停下,往马车里的周梨道了一声。
那店家已经是喊了伙计和娘子一起出来,几人撑着油纸伞,接力一般将孩子一个个抱了屋子里去。
殷十三娘也忙解下马来,这会儿也来不及走后门了,就直接牵着往大堂里穿过,进了后头的马棚里去。
可纵是如此,大家身上都淋得湿漉漉的,大人倒是不要紧,可孩子却是凉不得,于是掌柜的忙喊人将灶膛里的碳火都给扒拉出来放到火盆里,叫孩子们围着烤,又去拿了自家孩子的衣裳来换。
只是却也不够,于是他娘子也将自己的衣裳拿来,给孩子们都换了。
没有一个是合身的,但是孩子们头一次经历这些,是半点惧怕都没有,反而觉得有趣又新鲜,周梨与他们擦拭头发的时候,还一个个笑嘻嘻地相互打闹着。
待头发都擦拭干了,掌柜娘子又去端来了许多吃食给孩子们垫肚子,等孩子们吃完,那街道上已经成了河流。
掌柜的只万幸道:“好在路政司的挈炆大人早早就带人将这各处的水渠都打通了,如今连着各处小溪河流,不然就这样的大雨,只怕吃饭前咱们这店子就被大水淹进来了。”
又见街上那水流清澈,自然是不会落下夸赞净城司的众人。
原来掌柜的也非这灵州本地人,而是早前就从磐州来的,只说自己这活了小半辈子,大雨是见过无数次,但是这样猛烈的暴雨还是头一回。
当然,街上的积水这样清澈,也是头一次看到。
小孩子们也觉得这大雨稀奇,见着掌柜的和周梨在窗前,也争相过去瞧。
周梨却是想着太常属那头第五先生他们的话,十分忧心,“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的,今晚大抵是要麻烦店家了。”就是有些担心这些孩子家里,会不会急得这个时候冒着这暴雨冲倒的大雨去幼儿馆里接孩子。
掌柜的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听得周梨的话只爽快地笑道:“这有什么?我已经喊我内人收拾了楼上,一会儿你们就带着孩子在楼上,我带着伙计们就在堂里把桌椅拼起来。”
反正就将就一个晚上,没什么问题。
周梨朝他谢过,也是带着孩子们洗漱,方一个个领着上楼去。
此前还好好的,孩子们见这般大雨觉得稀奇,又是和同窗们一起过夜,但是真到了那**,就开始喊着要找爹娘。
原本只有一个喊,可紧接着大家听着她哭喊,这思念爹娘的情绪也一下涌上来,于是成了大合唱,可把周梨和殷十三娘两个没做过娘的人给急得团团转,怎么都哄不过来。
于是又是背又是抱,还讲了故事,但效果不大,最后是殷十三娘在地铺上打跟头,一时又用轻功飞到梁上去,才转移了他们思念父母的思绪,然后逐渐给哄好了。
只是却把殷十三娘累得给狗一般喘着大气,等孩子们好不容易都睡着了,忍不住和周梨吐槽道:“真是一帮活祖宗了,我是宁愿上战场,也不乐意和他们打交道,太折腾人了。”
又见这会儿雨势小了许多,便同周梨说道:“姑娘你这里照看,我去他们家中各自说一声,好叫他们安心些。”
周梨心里也一直悬着这一件事情,“那你仔细些,管掌柜的借一套蓑衣穿着骑马去便是,不必再赶车,省得麻烦。”
殷十三娘那里自是应了,等着她一一从各家报信回来,雨已经稀稀落落的。街上因各处的水渠都是通的,所以那积水也攒不起来,倒也来往方便。
然周梨也还没睡,只七个小娃儿接二连三踢被子,又有那发梦魇的,还有睡着睡着开始认床哭闹的,还有要起夜嘘嘘的,便是掌柜娘子和她一起,也是没忙过来。
如今多了个殷十三娘,也多了一给孩子们盖被子的。
但这头才盖好,那头又给踢了,可把殷十三娘急得,恨不得将他们一个个都给绑起来。
几个人也是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这和往昔熬夜不一样,一个晚上都有些心力交瘁的样子,整个人行步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的。
好在万幸这些孩子昨天换衣裳擦头发都及时,并未着凉。
这会儿天亮了,匆忙吃了些粥食,急忙给送回去。
昨儿暴雨,这会儿那街上是给冲刷得干干净净的,地面也好,空气里也罢,都是如此。
但路政司和净城司的人还是一早就来忙活了。
暴雨是将灰尘都冲刷干净了,可是树上的椰子棕榈果,甚至是芭蕉芒果,都没能幸免。
落下来的不单是果实还有叶子,有的水渠被堵住了,这会儿正是要疏浚。
而净城司的人,则负责收拾这些还没熟的果子和枯枝落叶。
周梨和殷十三娘把孩子挨着送了回去,回来的时候净城司和路政司这边也都忙得差不多了。
昨儿大家虚惊了一回,今天幼儿馆也放假休息,所以元氏他们都在家里,周梨也从他们口中得知,
昨晚像是她和殷十三娘这样没能将孩子完全送回家,借宿在外的不少。
只不过她俩还好,到底是女子,对于孩子总是有些法子的。难为的是那赏罚司帮忙送孩童的,他们哄不来孩子,运气好的借宿人家有女人,倒也还好办,那没有的,一帮大老爷们儿抱孩子不会,哄孩子也不会,听说换衣裳都是请了隔壁的女眷人家来帮忙。
但是换衣裳好说,那夜里哄孩子人家就不好留在那了。
于是半夜人家隔壁实在受不得孩子们哭闹,夫妻两个一起过来帮忙。
所以最终也是闹得大家都没休息好,周梨听罢,忽觉得她还殷十三娘这运气算是好的,但昨晚这实在是没睡好,略坐了会儿就去休息。
只道有人来找,若是急的就喊醒自己,不急的等下午。
睡前又问了去奇兰镇的白亦初有消息?却听得千珞说:“姑娘不必忧心,这雨出了一线峡那边就没了,唯独咱们这县里遭了秧。”
香附那里也附和道:“是了,听说那河面上的,当时见大雨来,只拼命朝前面走,等出了县城这一片,那头就是毛毛雨。”
又庆幸好在去年地龙翻身的时候,见这城里那些个朽木房屋都摇垮了,如今的房屋几乎都是重新修葺的,结实又牢固,不然就昨晚这大雨,还真是有些玄。
然周梨这里才去睡下没多会儿,房门就叫人急匆匆拍响。
她早前留了话,有急事叫醒自己。这会儿有人来拍门,又不是不知轻重的,必定是有急事,左不过不可能是拍着玩耍。
于是也急匆匆穿了衣裳出来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睡前明明打听过,昨晚的暴雨虽是汹涌,但却没有闹出人命来。
来人是罗孝蓝,但她虽是着急,脸上却没有半点担忧,那眉眼间反而更多的是欢喜的样子。
见了周梨更是激动道:“姑娘,天要助灵州啊!”说罢,又忍不住念叨着:“果然是贞元公在天之灵保佑,我看杜少主真是未来的命定的天子了。”
“你这话,怎么说?”周梨叫她这欢声笑语给说迷糊了。
罗孝蓝却将她扫视了一眼,见她头发凌乱,只拉着返回了她的房间里,将她按到了镜子前面给她梳头,“马车已经在外头候着了,昨晚城北一路的积水,基本都往那城外的绵河里去了,想是因为水势太汹涌,到了阿姊山那里,将山坳里两侧的泥土树木都给带走,如今那积水退去,金灿灿的一片,已经确认了就是现成的黄金!”
周梨的瞳目一下就在眼眶里激动地颤动起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黄金?”
“是,城里已经找了几个金匠过去确认了,听说二两重的狗头金就捡了十几坨,金沙只要仔细淘洗,还不晓得能得多少呢!底下就是现成的金矿了,如今已经打发人快马加鞭往临渊洼去,只赶紧把司马大人请回来。”眼下没有擅长炼金的师父,自然就是要找这擅长冶铸的司马垣来了。
她这些话分明说得清清楚楚的,可是从周梨的耳朵里穿过,路过她的脑袋后,使得她的脑袋里嗡嗡作响。
好一会儿,直至罗孝蓝给她梳好了头,催促着她快些去那阿姊山的时候,她才像是回过神来,“老天爷果然是眷顾,万般好处都叫这里占了。”表哥莫不真的就是这命定的天子?
澹台家虽然愿意出钱,可是总拿人的钱财,往后还不知道要欠多大的恩情呢!
人家说那大恩如同大仇,掌握不好,难讲。当下倒是还好说,可往后哪个晓得彼此的后代子孙又是个什么为人呢?
如今此处有金矿,那往后只怕军费上的事情,倒不必指望澹台家那头,如此不管是杜仪这头还是澹台家那边,应该都是能松口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