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范医生和郑护士被裴梦泽画的大饼弄得心痒难耐,决定回去就认真工作努力攒钱,万一哪天真的实现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呢?

他们不知道,再过几十年后,人们不羡慕楼上楼下,反而向往农村的自建房,种两亩花田青山绿水间享受惬意阳光。

裴梦泽没忘记陪余老夫妻前往纺织厂收回房屋。

和范医生他们分开,贺巧匠和鲁裁缝带着韩老的两个小孙子去逛公园。

许是离开父母在陌生环境,两个小家伙相当拘谨,平时几乎不开口,总是缩在角落没什么存在感。

贺巧匠和鲁裁缝都有带小孩的经验,当初艾婶子的小孙子和这两个孩子的状态差不多。

小孩子嘛,让他们多亲近大自然,说不定过段时间自己就开朗起来了。

裴梦泽陪余老夫妻去服装二厂和三厂收回房子。

这么多年了,两个厂子一直把那些房子作为职工宿舍。

余老夫妻知道哪怕他们有证明和相关手续,想收回房子也肯定会相当困难。

毕竟,住了那么多年,职工早已习惯,觉得那一排排房子都是厂里的,住的时间长,以后都是他们自己家。

余老夫妻甚至设想过,他们去收房子被二厂和三厂的职工直接撵出去,双方发生拉扯或其他冲突。

路上余奶奶紧张地拉着裴梦泽嘱托:

“丫头,如果待会儿职工暴动,我和你干爷爷挡不住,你就不要管我们,保护好自己先离开。”

余老连连点头:“如果那些不是祖产,我都不大想收回来,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斗地主闹腾?”

裴梦泽知道余老夫妻被前些年的动乱和压迫搞怕了。

作为第一批平反的人,余老夫妻的心底十分忐忑,一切的不明了都让他们畏首畏尾。

裴梦泽握住二老的手安抚道:

“放心,以后不会再乱下去,我相信国家和领导,既然已经办理相关手续,您二老又是合理合法的,就应该据理力争,不要回房子,签合同收租金也可以呀!”

余老夫妻忐忑地点点头,眉宇间的皱纹紧紧蹙着,显然没有被裴梦泽安慰到。

说话间,三轮车已经到达服装二厂。

“滚滚滚,哪儿来的神经病,居然说我们的职工宿舍是你们的,你咋不说服装厂也是你们家的?”

“对啊,哪儿来的滚哪儿去,我们住得好好的,凭什么你们让搬我们就得搬?”

余鹏顺三兄妹被一群愤怒的工人推搡,跌跌撞撞摔倒在服装二厂门外,还被好几个人啐了一口唾沫。

余老夫妻瞳孔微缩,下意识护住裴梦泽。

“宋师傅,车子别停,直接去服装三厂。”

“哎,你们做好嘞!”

宋师傅得到裴梦泽吩咐,一个急转弯直接掉头离开。

余鹏芳抬头,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小跑几步要追三轮车:

“爸妈,等等我呀,你们不要服装厂的房子了吗?”

余鹏顺和余鹏安动作稍慢,也爬起来跟着余鹏芳一顿急追。

余老夫妻头也没回,实在是后面几个白眼狼子女眼里只有金钱和利益,完全不顾天理人伦。

心被伤透,想再修复真的很难很难。

到达服装三厂,余老夫妻以为想进厂是这样的:

裴梦泽扶着他们走到门卫处,把证件和证明材料拿出来,告诉门卫他们是来收房子的,要求见一见厂长。

可是没想到,却是这样发展的。

裴梦泽从随身的挎包里抓出一把糖递给看门大爷,拿出自己的证件,小嘴甜丝丝地一顿叭叭:

“大爷,我是悦县化工厂的技术顾问,最近来魔都学习,想采购一批白棉布回去,试一试我们新出的染色工艺和固色剂。

您能让我们去一下厂长办公室,我们和厂长亲自谈吗?”

一听来了业务,看门大爷哪里敢怠慢,乐呵呵把糖装自己衣兜里,瞄了一眼裴梦泽的工作证,立即开心地咧唇一笑问:

“你们刚从服装二厂过来吗?怎么,和二厂的业务没有谈妥?”

裴梦泽摆手:“哎哟,别提了,二厂门外正在打架呢,场面那叫一个乱,我们到了门口没进去,直接来了三厂,还是大爷您这里安全。”

大爷一听乐了,一边给他们开门,直接把骑三轮车的宋师傅一起迎进门,一边拍着胸脯道:

“不是我吹,有我看大门,一只与厂里无关的苍蝇都飞不进去。

那几个闹事儿的人前几天就来过,我二话不说就把他们撵出去了,不像二厂,还让他们进去搅和了一通。”

裴梦泽挽着余奶奶,大眼睛布灵布灵一眨一眨地给大爷竖起一根大拇指道:

“您老真牛,我们年轻人一定向大爷学习,在什么位置就站好什么位置的岗。”

大爷被裴梦泽忽悠得找不到北,乐呵呵指着厂里办公大楼,十分详细地说明厂长办公室是哪一间。

直到坐在厂长办公室的沙发上,接过三厂王厂长递来的饮料,余老夫妻还有些不真实。

他们这就进来啦?

如果是以前,余老想进哪个厂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今非昔比,他居然靠干孙女的忽悠才能坐在小小服装厂厂长的办公室。

余老暗暗摇头,安抚地拍了拍老伴儿的手背,全程任由裴梦泽发挥。

王厂长在沙发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问:

“你们准备从我们服装厂买布料实验固色剂和染色剂?”

“是,也不是。”

裴梦泽浅笑,卖了个关子,瞬间勾起王厂长的好奇心。

见火候钓得差不多,裴梦泽从背包里拿出几份80年代最流行的衣服设计图,递给王厂长道:

“买布料,去布料厂更便宜,我闲来无事画了几幅草图,想请王厂长指点一下。”

王厂长接过图纸,噌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激动得双手颤抖:

“经典,太经典了,这样的连衣裙,这样的西装,从版型到剪裁都太漂亮了。”

发现自己失态,王厂长刻意清了清嗓子坐下,图纸却爱不释手地抓在手上问:

“裴同志能不能割爱,把这两份图纸卖给服装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