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失去(下)
季涵走后,舒扬眯着眼睛在枕头上靠了没一会,陆伯言、傅颖和舒爸三人就都来了,还好舒扬住的是单人间,不然这会连站的地方都没了。
在陆母傅颖的这个年纪,含饴弄孙是最值得期待的一件事,当她知道舒扬一个人跑去机场,还搞到受伤流产的时候,她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后来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看到做完手术一直昏迷的舒扬后,她渐渐地心疼起这个孩子来,想当初,傅颖自己也流过产,那种失去孩子后,整个人空落落的感觉,她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酸。
后来舒扬一直昏迷不醒,儿子又出了事,傅颖跟着陆伯言后面,白天四处奔波,晚上辗转难眠,饶是她平日怎样的长袖善舞,这次也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
一直到刚才,傅颖踏进这间病房,看到躺在**,脸色虽然还是有点苍白,但精神看起来还可以的舒扬时,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些——好歹,总还有了个好消息,这个孩子,在昏迷了九天后,终于醒了过来。
对于舒扬这个儿媳妇。陆母一直是有点不满意的,她没有显赫的背景,高贵的气质,甚至连听话也算不上。但在这一刻,陆母发现,在这一年的相处里,她已经不知不觉地接受了这个孩子,把她视为家庭的一份子。看到她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圈,还能好好的坐在自己面前,叫自己一声“妈”的时候,陆母不由地眼角濡湿,走过去坐在床边,拍着舒扬的手说:
“孩子,你醒了就好了。”
“妈,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一鸣现在情况怎么样?”舒扬心里记挂着这件事,一开口就问道。
说到这事,陆母心里又是一沉,正准备回她的时候,被身后的陆父出言打断:
“舒扬,这件事我和你妈会处理的,你现在先安心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再说。”
“爸,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现在一鸣这个情况,我又怎么安得了心……况且我醒来后医生已经给我做了检查,都没什么问题了,你们放心。”当然舒扬不会说,医生说她的身体还比较虚弱,未来一个月最好卧床静养。
陆父陆母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倒是一起进来的舒爸开了口:
“舒扬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她是一鸣的妻子,在这种时候,有什么也应该一起分担。我们虽然没什么能力,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也想略尽一份绵力。”
既然舒爸也这么说了,陆父也没有再说什么。舒扬将他们的沉默视为默许,打蛇随尾上,问陆母:“我可以去见陆一鸣吗?”
“不行,”陆母的态度很坚决,“不要说你的身子还很虚,就算是我们现在想见他也很困难,他这次的事正好撞在国内企业一窝蜂去海外并购的时候,社会舆论也很关注,我们处在这个尴尬的位置,一点的动作都会被认为是以权谋私,到时候反而可能会让事情更糟……”
舒扬还没想到这个层面上,听陆母这么一说,才觉得事情真真是棘手,如果陆一鸣因此坐牢……舒扬闭上眼睛,不敢想象。
“一鸣既然没做过,事情总会有办法澄清的。”这种时刻,身为一家之主的陆伯言出声道。
“可是……”陆母显然不如他这般笃定,但见陆父面色不豫,也就打住不说,转而拉住舒扬的手说,“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我们虽然不能见一鸣,但他可以每晚打个电话回来,等一会你也可以和他说两句。”
这个消息多少让舒扬觉得安慰了点。
在等陆一鸣电话打来的漫长时间里,陆母给舒扬大略地说了下事情的经过。
这次一汽收购沃勒的事,虽然是老魏牵头的,但具体的操作,包括前期和沃勒方面的接触,以及现阶段竞购谈判的过程,都是陆一鸣在负责。在舒扬出事前没多久,陆一鸣还跟陆伯言谈过这事,他说整个谈判的过程对方对一汽表现出了深入的了解,相比之下他们对F汽车公司和沃勒本身内部运营情况的了解明显不够,他担心完成收购后,沃勒无法为一汽带来预期的收益,甚至有可能像当初上汽收购双龙的案子一样,花巨资给自己买回来一个大麻烦,一个填不完的窟窿。当时陆伯言听了他的话,也有些疑虑,曾建议过他和老魏深谈一番,必须要在收购敲定前,对可能存在的风险重新进行一个明确的分析,有必要的话,宁可暂停收购,也不能拿着这么大笔的国有资金去冒风险。
后来陆一鸣和老魏谈了一次,老魏答应他会慎重考虑这方面的风险,但也明确谈判已经进行到这个地步,不可能因为陆一鸣的一点担忧就停摆。这个态度多少让陆一鸣有点失望,却也无计可施。
没想到,一周之后,就陆陆续续地发生了这么多事,就在文海韵下葬的当天,北京警方和部委调查小组的人就找到了沃勒在北京的办事处,将所有参与这次谈判的人和相关的资料、电脑都带回了公安局,经过调查后,在其中的一台电脑里,发现了相当数量的、属于一汽的内部保密资料。
就在当晚,警方对所有参与这次谈判的人进行了封闭性的审查,一直到这个时候,陆一鸣才知道原来有人匿名举报了他,说他在这次的谈判中,收受了F汽车公司相关人员的贿赂,对他们透露了一汽的资金和生产方面的大量信息。
从那天之后,陆一鸣就一直被隔离调查,到现在刚好三天。
而在这三天的调查过程中,有媒体爆出F汽车公司现阶段最大的外部投资者,持有其将近10%股份的一家投资公司,幕后的老板正是永锋集团的主席——白司棠。
这件事毫无疑问地在国内外引起了轩然大波,涉及上百亿的跨国收购,身家显赫的顶级富豪,年轻有为的,商业贿赂和国有企业商业机密的泄露,这些关键词每天出现在媒体,尤其是港台和境外的媒体上,各种猜测一时间尘嚣至上。
舒扬把整件事的脉络理了理,渐渐有些明白过来。白司棠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大笔地入手了F汽车公司的股票,出于自身收益的考虑,他一直在暗中促成着收购的事,甚至乎,可能还为F汽车公司牵线,介绍了一汽内部的人,把资料卖给了他们。
“不过,即便是有匿名举报指向一鸣,没有确实证据的话,他们也不能将他定罪对不对?”舒扬问。
“理论上说是这样。”陆母点点头,面上却还是有些担忧,“虽说现在沃勒方面是死咬着不承认资料来自于一汽内部,只说是商业合作前地惯例调查。而一鸣那边的,调查组也还没有查到他有什么不合理的不明收入。但沃勒那边查到的资料,可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接触到的,惯例调查的说法唬不了人。目前,在仅有的几个能接触到这批资料的人里面,一鸣还是嫌疑最大的。再者,这件事闹到这么大,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总要有个人负责的。”
总要有个人负责……怎么负责?舒扬的心凉了半截,同时又忍不住地愤怒,为什么,为什么陆一鸣要为他没有做过的事负责,为什么文海韵明明是自杀,文家却要来报复已经失去了很多的他们?
即便是攥紧的拳头,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也显得那般无力。
唯一美好的是,这个时候,陆一鸣的电话来了。
听到她醒来的消息,电话那头的陆一鸣激动地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舒扬知道他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担心着自己的情况,心里有些酸涩,又有些暖暖的。
老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在舒扬看来,她和陆一鸣,却正是在一次次遇到困难的时候,心才越贴越近的。
上一次,面对谭昊的离开,是他陪在自己身边,安慰最无助的她,现在,就换她来守着他,陪他熬过这最艰难的一段。
虽然她不知道这件事情的调查,最后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她也不知道,未来法律、舆论或是这次事件的某些关键人物,他们会不会还陆一鸣一个清白,还他们一个公道,但不管怎样,她会以一个妻子的身份,一直一直地陪着他。
那时候的舒扬并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承诺,到最后,她也还是没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