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塾里大约有二十余名学生，年纪多在十二、三岁到十四、五岁之间，都是独坐单桌，云小箐仔细看了看，发现并非他们都没带书童，而是上课期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干扰，书童不得入内，皆在旁边的穿堂宅院里候着呢。

云小箐自然不能例外，吩咐了天青两句，让他也过去了。

自己在教室后面随便找了个座位，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抹布，将桌椅表面迅速地拭擦了一遍，这才安稳坐下来，一边将被之前那名恶少拽散掉的发髻拆开来重新扎过，一边听先生讲课。

手上没有课本，不是很听得懂庄夫子这是在之乎者也地讲些什么，不过听他满口‘子曰’、‘子曰’一套一套的，云小箐猜他估计是在讲《四书》中的《论语》。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

云小箐听着，咋觉得这么耳熟呢？

这位庄夫子酸确实是酸了些，可讲解十分细致，举例说明也丰富有趣，云小箐坐在下面听他讲课，倒觉得兴趣十足，比起在船上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抱着书干啃要来得易吸收多了。

一堂课下来，学其十，知七八，理解五六。

反正听课不用花脑子，云小箐一边听就一边掏出笔墨纸砚，跟做课堂笔记似的，将先生讲的内容用毛笔记录下来。这习惯自中学念书那会子就养成了，如今做起来得心应手，倒似水到渠成。

旁边众孩童各有书本，对云小箐的举动完全不能理解。

庄夫子却特别注意到这丫头出人意表的一面。

临下课的时候，还专门让云小箐将记录的笔记交上去给他过目一番，发现这小姑娘字迹虽然稚拙，可是看得出来写得非常认真，内容也不是讲什么便挨着一样不落地流水账般记录下来，而是从中提取精髓，将关键的意

思表达出来。

看得出是用了心，通过思考理解后归置整理出来的东西。

庄夫子看着心下非常满意，笑着将‘课堂笔记’还给她，顺便好奇地问道：“汝何故如此？莫非耳闻不能达其词，思维不可明其意？”

他说：你为啥要这么做呢？莫非我的课你光用听的听不懂，听了过后想不通其中的意思，必须要过手一遍才能理解吗？

云小箐悲哀地在心下重新将‘装蒜大人’（谁叫他姓‘庄’，又‘酸’呢？）的话自我翻译了一遍，心想：你说这话，究竟是想夸我呢，还是想损我呢？

做课堂笔记只不过是习惯积累罢了，你还想叫我给你个什么样的解释？

云小箐想了想，自己要真敢这么说，保不准先生面子上下不来台，一巴掌将她就地拍死了去……踌躇片刻，换了副说辞，侃侃道来：“夫子方才教导我们，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说的不就是学了东西要常复习才能更好的体会和掌握么？又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亦是同一样道理；又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说的不就是要学习与思考互相结合，专心致志，以求甚解么？

小箐驽钝，不求甚解，但求笨鸟先飞，所以才想出这么一个一边学习，一边动手将夫子教导重点纲要手记一遍的法子来，即可以巩固所学知识，又便于日后复习掌握，熟话说得好：‘好记xing不如烂笔头’，也就是这个道理了，对不对？”

这套说辞是前世上学期间班主任常在耳边闲叨叨的那一套的翻本，云小箐听得早已是如雷贯耳、倒背如流，如今换了个时空，换了个场合，她学着翻套出来，倒也顺风顺水、侃侃而谈，好似颇有心得体会似的。

说得庄夫子非常高兴，忍不住怜惜地伸手抚了抚云小箐的发髻，眉开眼笑道：“想不到汝小小年纪，竟然明白这层道理，实是不易！”忽又叹道：“只可惜身为女子，否则日后定当为国之栋梁！”

“先生此言差

矣！”身为女孩子又怎么地，瞧不起咱是么？哼，最万恶封建礼教制度！云小箐心中憋着口气，忍不住张口反驳道：“古有花木兰替父充军，又有吕太后垂帘听政，更有武则天称帝独揽天下，除此之外，还有王昭君为全大局出塞西域、李清照才华斐然、穆桂英驰骋沙场、巾帼英雄佘太君……等等等等，不胜枚举！

女子在历史上的功绩作用，未必不如男子，女子品德修养好了，往后即使在家带孩子，带出来的小宝宝也要比无知村妇的更乖更好，作为幼儿的启蒙老师，女子的才能更比男子胜一筹呢！”

“……”

一席话说得满堂皆惊。

庄夫子显然没料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引来这看似ru臭未干的黄毛小丫头噼里啪啦这么一顿反驳，且还句句在理，头头是道，论点清晰，论据充分，引用实例非常强大，说得他即使想反驳，一时间也掰不出理由来，不由得瞠目结舌愣在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

云小箐自顾出气，噼里啪啦一席话说完，才蓦然想起：自己这是穿越了呀，是养在深闺才年仅十二岁的千金小姐啊！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更何况，这里是不是以前那时空还不靠谱呢，自己列举的那些历史女子，这里有没有都还不知道，她就这么张嘴说出来……该不会被人视为‘妖’吧！

想到这里，云小箐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抬起双手捂住嘴唇，惶恐地往向先生。

恰巧先生也正两眼神采奕奕地望着她。

“我，我，我乱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云小箐吓得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我真是在胡说八道的，您可别往心里去，您大人大量，绕过小箐这一回吧！”

我不要被当做妖怪！一定不能被当做妖怪啊！

否则我这辈子就玩完了！

云小箐苦苦哀求，谁知话音未落，便看见庄夫子抬起手臂，一巴掌往自己脑袋上拍了下来！

云小箐吓得瑟缩着身子，恐惧地闭上了双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