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仆妇被云小箐一顿抢白,自觉被冤枉得不轻,还想要分辩什么,旁边嫣容却因为听见小姐一句‘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善终呢’,似乎被触及灵魂深处,不由得心下一疼,愈发可怜起小姐的身世际遇起来,又唯恐二人你来我往那话越说越重,忙不迭笑着劝解道:“小姐刚喝了药,正要歇着,邓妈妈还是先出去吧,有什么话待小姐一觉醒来再说不迟。”
那邓妈妈憋着一肚子话被嫣容堵得说不出来,只得小声咕哝一句:“我也是一番好意……真真冤枉死人了!”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往外走去。
云小箐扯了扯嘴角,吩咐一声:“樱红,送客,顺便给我泡碗清茶过来。”
樱红答应一声,打了帘子送邓妈妈出去。
云小箐这才松了口气,僵硬的身子渐渐松弛下来,正想询问嫣容收集船上各人名单的事情进展得如何了,一抬眼,忽然看见她眼角泛红,正从怀中摸出娟子,轻轻拭着。
“我不过说说而已,你这是做什么?”云小箐笑着拉了一下嫣容的手臂,道:“还没到那种地步呢,别哭了,给人看见多不好。”
“我不是为这事伤心,”嫣容汲了汲鼻子,顺势在床沿坐下来:“我只是觉得,邓妈妈作为小姐乳母,这么多年来,竟然还不了解小姐的性子,实在不能不让人心寒!”
“你,你说什么?!”嫣容这句话把云小箐吓了一大跳:“那邓妈妈是我的乳母?这么说,是跟我们一起从家里过来的啰?可是……”这几天怎么连影子都没有看见她一个呢?
回头仔细一想,也是: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千里迢迢去外祖母家里寄居,自然要带上贴身丫鬟、乳母作伴的,可是,那什么邓妈妈,看上去好奇怪,既然是本家的,应该叫她‘小姐’才对吧?今天早上遇见的时候,她貌似叫她‘姑娘’来着……?
也正因为她那么称呼她,才让她误认为她是江家派来接人的妈妈,谁知道听嫣容一说,竟然是自己的乳母,这其间反差太大,如何不让她大吃一惊。
嫣容坐在床沿,怜悯
地望了云小箐一眼,心想小姐这回可真是失忆了,竟然连自己乳母都不记得……幸亏方才没同邓妈妈多说几句,否则难保不出岔子,被人家看出端倪来。
原来,嫣容顾忌着小姐如今的处境,并没有将其‘落水失忆’的情况公诸于众,凡事有个什么不明白的,云小箐也习惯问她,二人私底下打成共识,合伙将这事儿隐瞒了下来。
可是打一开始,云小箐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还有一名乳母在这艘船上,从头到尾就没提过,嫣容这些日子光是教导她言行举止等等,都已经大为伤神,她没有主动提,她也就忘记了。
如今听云小箐提起,才解释道:“是这样,刚巧前些日子邓妈妈也窜了风寒,便一直在自己房间歇着,没来小姐身边侍奉,奴婢这几日又忙昏了头,忘记跟小姐提及了,莫怪小姐不认得。”
“今天我遇见她了。”云小箐沉着脸,并不为嫣容的解释满意,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庞,犀利道:“我听见她叫我‘姑娘’,而不是‘小姐’呢!你不觉得奇怪吗?”
“……可是,小姐,”嫣容有些哭笑不得地答道:“邓妈妈她原本就一直这么称呼你的呀!”
云小箐望着嫣容,眼中生出一丝疑惑。
“哎,你还真的是把所有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嫣容无力地垂下脑袋,轻叹口气,又努力抬起头来,耐烦地解释道:“邓妈妈早些年虽然奶过小姐,可是后来却因为涉及到孙姨娘私底下偷窃家产转卖一案,被主母撵出了内院,后来临到出远门,老爷怕小姐身边连个乳母都没有,平白遭人笑话,这才将她唤回来,随了小姐。”
也就是说,实际上这位邓妈妈虽是自己身边人,与自己的感情却并不深厚,甚至连亲切地称呼自己‘小姐’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同那些江家来接人的丫鬟媳妇婆子一般,生疏地唤她一声‘姑娘’。
不知不觉又想起先前邓妈妈撞上自己跟撞了鬼似的,那惊慌失措的神情……
这其中该不会有什么隐情吧?
云小箐兀自坐在床榻上沉思
,旁边的嫣容见她一时间似乎没有想要睡觉的迹象,便又取了外袍给她披上,自己则端了小圆杌过来,一边做针线一边同她闲话,道:“小姐你也别多心了,其实邓妈妈这个人性子还是挺好的,要不然老爷也不会由着她跟在小姐身边了。”
云小箐便轻轻一笑,道:“我也没说什么呀……只是,方才听你说她牵涉到孙姨娘偷窃家产一案……”语气上还犹带着笑意,眼神却不知不觉锋锐起来。
“是被冤枉的呢!”嫣容见小姐这般反应,忍不住哑然失笑:“这本来也不关她的事,她也是好心,听说巧儿那小丫头因为这事儿要被主母转手卖入风 月楼,便出面将那烂摊子往自己身上揽,才被主母迁怒,逐出内院的。”说完,又忍不住叹息口气:“其实这事,主母在世的时候,谁都不敢多嘴,还是主母过世之后,孙姨娘那边的小丫头无意中心直口快抖露出来的,大家这才知道其中真相,这么多年,也真难为她了……”
“原来如此。”云小箐点了点头,这才稍微放下一些对邓妈妈 的成见,戏谑道:“你要不是这么说,只怕我还真想歪了呢。”
嫣容一边认认真真地做针线一边头也不抬地随口笑问道:“想成什么了?”
想成什么?云小箐忍不住在心底嗤笑一声:还能想成什么?什么情况最糟糕,便往什么情况去想呗。
心里虽然这么想,嘴巴上却敷衍道:“没什么……名单的事,你上点心。”
嫣容抬起头来,皱了皱眉,迟疑道:“江家那边手上虽有现成的,可是小姐又吩咐不许打草惊蛇,临时要奴婢弄起来,有些困难……”
幸亏这话也就出自她口中,若换了个人,只怕云小箐又要生出疑心病来。
“嗯,没关系,你尽力而为吧。”云小箐听她这么说,也不愿十分为难,不再多话,脱下外袍侧躺了下来,慵懒道:“我眯一会,不用早饭了,你和樱红自己吃去。”
嫣容就坐在床前继续做针线。
不一会,樱红泡了清茶进来,看见小姐已经睡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