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站在甲板上,凝视着云小箐落荒而逃的背影,眼眸中滑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饶有趣味地停留了片刻,直到再看不见那小姑娘的身影,他才全然无视四下草木皆兵的众人,径自往船舱内走去。
身后一名身着锦衣长袍,看上去稍微年长的少年显然已经十分习惯他那副玩世不恭的德性,偏偏无能为力,只得拉长了一张温文儒雅的俊脸,摇了摇头,尾随而去。
跟进了书房,小心翼翼地回手关上门,反锁,少年这才凑近翘起二郎腿坐在书桌前半闭着眼睛正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的白锦,语重心长道:“殿下,你这副性子要不好生改改,别说陛下,就是皇后娘娘也不会容得你回宫的……”
“嗯,”白锦随手抓起旁边一本书,翻开,无所谓地撇了撇嘴:“所以啊,文殊你看,我这不是在改嘛?”一边说一边还伸出一只爪子挠了挠脑袋。
“殿下……”文殊眼睑半垂,一副努力忍耐的模样。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为了避免对方忍无可忍爆发出一场滔滔不绝的‘紧箍咒’,白锦赶紧十分自觉地放下二郎腿,又刻意正了正头顶束发的玉冠,挺直了背脊坐在书桌前,一本正经地持了书卷,侧脸笑道:“你看这样可好?”
文殊抽了抽嘴角,凝视着白锦的双眼炯炯有神,十分不待见地淡然道:“光做样子亦是枉然!”
“那总比样子也不做的好吧!”话音未落,见文殊脸色蓦然一变,心知暴风雨即将来临,忙不迭力挽狂澜道:“更何况我也不光是做做样子而已,我确实已经很努力地读书了!”
“是么?”文殊眼中锋芒渐亮:“既然如此,容微臣试试殿下深浅如何?”
“你……”白锦差点没噎着,‘噌’地蹦起来,大瞪着两眼,一手指着他的胸口点点点点,忿忿然道:“你好意识?你乃当朝文渊阁大学士,你就这么欺负我一个才考取举人的莘莘学子!”
“哦~殿下也知道自己才半灌水啊?”文殊不客气地打开他的手臂,转身点着了案头上的红烛灯笼,细心地略往前移了移,又忍
不住苦口婆心地劝道:“殿下若能稍微体恤一下陛下的用心良苦,也能早日与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骨肉团圆,何乐而不为呢?”
“这能赖我吗?”白锦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讽刺道:“当年将我撵出来的时候,那老家伙就说得清楚明白了:‘若得他日相聚首,需待金榜题名时’,知道吧,考不上的话,还死活不人让回去的。”
……全世界也就这小子敢对着自己君临天下的父皇口无遮拦地称呼其为‘老家伙’了吧?
文殊脑袋上登时刷下数道黑线,浑身僵硬地瞪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白锦无所畏惧地与其对瞪!
足足一分钟过后,才举双手投降:“好吧好吧,我知错了,下不为例。”
文殊舒了口气,忍不住似笑非笑地微侧过脑袋望着他,一派轻松惬意道:“金榜题名,不是很容易么?”
白锦只觉得眼皮子沉重地直往下压:“……那是对你来说。”
文殊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背脊,转过书桌,在白锦对面坐下来,翻出办公资料,一边浏览一边笃定地微笑道:“放心吧,还有我呢,只要殿下不表现出自暴自弃的态度,我是绝不会主动放弃的。”
白锦凝视着眼前的仅比自己略大二、三岁的少年,心底油然生出满满的感激。
半晌,才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提点道:“对了,往后即便私底下,也不要再以‘殿下’称呼我了。”
文殊抬起眼来。
“到了金陵之后,就要寄住在人家屋檐下了嘛,隔墙有耳,总是不方便,”白锦苦恼地长叹口气,无奈地耸了耸肩,解释道:“母后私底下安排的,不好拂了她老人家的意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还是素日就注意言行举止的好,想必这道理你也懂。”
文殊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白公子。”说完,又好像没事人似的继续埋头办公。
倒是白锦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那声‘白公子’原来叫的是自己……
???
云小箐一路往回走,却在路过二层走廊时听见一旁房
间中有人窃窃私语,她并没有偷听的嗜好,可无意中竟连番听见自己的名字,实在忍不住,便停下脚步立于门外附耳倾听。
“……还给郭家媳妇和袁妈妈送药呢,哼,猫哭耗子!”其中一名语气尖刻的少女音调最高,义愤填膺地嚷嚷道:“一会装纯卖乖,一会心狠手辣,一会又仁至义尽,比唱京剧变脸的还快,耍我们呀,呸!”说着,还伴随着向旁边啐了一口。
“唉,你就小声点吧,还怕没人听见不成?”旁边另一名脾气温和的少女听见她这么一通嚷嚷,忍不住十分头痛地叹息道:“背地里搬弄是非,议论主子的不是,轻则一顿家法,重则是要被撵出去寻了人牙子卖掉的呀,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到时候又连累得我们与你一并受罚……”
“你,你什么意思嘛!”语气尖刻的少女一听,忍不住又嚷嚷开了:“上次罚跪,能怨我吗?明明看见李妈妈过来,你也不提醒我一声……”话音未落,忽闻旁边一声厉喝:“够了!”
云小箐双眼蓦然一亮:好气势!
片刻的沉默之后,又听见那秉性温和的少女与那脾气暴戾的少女不约而同喃喃唤道:“凌霜姐……”
“你们还有完没完了,嗯?”那唤作凌霜的女子音质清冷,听上去说不出的淡漠冰凉,别具一格,却并不让人讨厌:“一句两句我不搭理你们,也罢了,还说,仔细你们的皮!”
云小箐在门外附耳倾听,忍不住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恰巧这时候,旁边楼梯口上来一名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手里端着一只装了半盆清水的木盆,本来只是路过,却因为偶然瞥见云姑娘那副偷偷摸摸趴在人家房间门前偷听的姿态,错愕地脚下缓了一缓。
云小箐也注意到旁边有人,当即脸颊一红,迅速直起腰来。
正这时候,房门开了,一名少女端起半盆脏水一边往外泼水,一边巧笑嫣然道:“姐姐怕她做什么,我就不……”最后一个‘怕’字没来得及出口,登时吓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云小箐站在门外,被她那半盆脏水泼成了落汤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