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年三月十五日

这两天也没见西门庆派人来临督和骚扰,想是真出门去办事去了。王婆在慧心师太来的前几天晚饭时还过来看看,到向来她也没回来。这王婆大概是想:这潘金莲一个妇道人家,丈夫死了,舅舅与小叔子又不在,没个主心骨,能做什么?再加上慧心师太,也不过是一个尼姑,这两个人谅她们也翻不起大浪,只不过是念念佛经,讲讲佛理罢了。用不着去守着,再说西门庆是很在乎这个潘金莲,等事了之后,肯定会接回去做小妾。人嘛,好死不如赖活着,只有疯了的人才肯放弃享受荣华富贵的机会,得罪潘金莲也就是得罪西门庆,何苦作恶人嘛!

这样在没有人临视看管的情况下,我又一次找郓哥帮忙。这小哥很仗义,二话没说,仍旧雇了几次雇过的棚车,清晨就带着我出发,紧赶慢赶,中午时分就到了。

没想到,慧心师太的翠屏庵,就在我娘坟■不远的小山上,一条小溪把翠屏庵与我娘的坟隔在两边。

棚车就停放在山下的一家农户牲口棚里,郓哥带着我■着沿山砌好的石坎往上走。这山虽不算高,但要砌好这些石坎直到山顶,也是要花不少的钱。慧心师太出家,修庵堂,砌石块,这都是要花不少的钱,穷苦人家连饭都吃不饱,哪来的闲钱修庵堂?想到这些,心中泛起几分苦涩:佛家强调“众生平等!其实哪里来的平等!如果慧心师太的婆家出不起这笔钱或是有钱也不肯出,那慧心师太哪能在这种山青水秀的地方有个安身立命之地潜心学佛!象我这样出身的人或是比我更穷,更没有出路的人,纵是有千般心万般意去虔诚向佛,能有这样的条件吗?

虽是早春,没有冬天那么寒冷,但早晨的■霭,一怪轻纱似的薄雾,由于没有强烈的阳光照射,它们迟迟不肯散去,我与郓哥边爬石坎,边想着事,看着这的周围的景色,不由得想想跟小姐读过的唐诗中的两句:“远望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不过是庵堂在薄霭中罢了。石径在青翠的松柏林包围之中延到山顶。修庵堂之时,必有讲窟,出家之人是不必追求奢华,所以没有栽什么奇花异草,但松柏一年四季翠绿长青,在一般人心目中,又代表一种浩然正气,所以这小小庵堂却给人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渐渐走近庵堂,它的建筑材料也不流俗,它不象一般寺院用的是青瓦红砖墙,山门的门又厚又重。它是一座小小的四合院,小小的山门大红漆,四周围起的院墙虽是就地取材的山石,却打刻得整整齐齐,那摞起的山石之间用的是糯米粥作的砌缝材料,这围墙俨然浇铸成一体,特别结实。里面的庵堂用的是青砖表达瓦砌就,庵堂的木梁柱没有贴金、雕花,■得朴素、庄严。庵堂的殿堂并不大,殿堂四角翘起的飞檐。还挂着铜风铃,一阵风吹来铜风铃就能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总之,这庵堂精巧剔致,品味超风脱俗,倒象极了禁慧心师太的人品。

敲敲山门上的铜环,一个年轻的尼姑约有二下多岁,一如慧心师太,一色的月白色僧袍,她面目清秀,态度可亲。未等我说话,便问,“请问施主是否姓潘?”我略带惊讶:“你怎么知道?”小尼姑说:“师付说‘如果有个美貌的女子,身穿教服而来,她姓潘,是为师的知己,直接带到师付的禅房则可!”

郓哥说:“金莲姐,你与这位师父进去,我在山下等你了!”郓哥下山,我便跟着小师付走进庵堂的小院子,这小尼姑年龄与我上下相同,但言谈举止显得利落能干。从小院子穿过中间的殿堂就是后室。殿堂中供的也是观音菩萨,这是樽贴金的泥塑。观音菩萨站在莲花之上,左手持净瓶,右手持杨柳枝,面目慈祥。身上的衣袂飘飘,显得极为传神,观音菩萨大小如真人稍高一点。据慧心师太说她出家已有三十年,这尊贴金泥塑保护得很好。所以塑象金光闪闪,周围的墙也比其它寺庙的干净,不象是烟薰大燎的样子,塑象前有个铜香炉,金面烧的香烛都是上等的香烛,尤其是烧的那个香,我一闻就知道是上等檀香木制的香,小姐原来就是特别爱烧的那种香。

这庵堂从庵堂的环境,到烧的香处处透着一种高品位雅致。我感觉:在这种地方学佛,科是一种享受。

在尼姑的带领下,我边走边看,一会儿就到了,慧心师太独自一人的禅房。师太的房内放了几架子经书,好象还有各类诗牌本的诗集。一张木塌,上面铺的是薄薄的棉褥子,褥子上面放的是一床不厚的棉被。棉被的被面,被里都僧初的月白色。褥子上的垫单也是■白色,整个房间给人感觉就是简捷中透着一尘不染。

慧心师太见她徒弟带我进来,一点也没觉着奇怪,这是早春三月,又是在心中,天气依然很冷,师太的房间也烧着一盆炭火。师太便问徒弟说:“园静,把泡好的茶给施主斟上,你们出去做功课,有事我会叫你们。”

园静把茶壶、茶杯用茶盘端上,放在木塌上的一个茶几上,我和丰收心师太,便盘着腿,坐在茶几两旁,此时园静吉退后,便只剩下我和师太。慧心师太问我:“是不是喜欢这儿?”

我说:“是喜欢,而且不是一般的喜欢!”师太说:“我一见你,就觉得你与佛有缘,你一定会来找我。来到这里,也一定会喜欢这里,而且还希望在这个地方终老!”我说:“师太是高人,不用我说什么,也猜得出我心里想的,将要做的。我真希望我的事如果了了,我还能把命留下来,请师太一定收留我!”慧心师太说:“你尘世间还有些事未了,我也知道你是想把这些事了再来。我这庵堂修建,我在这儿潜心学佛也有三十年,如今年纪也老了,希望一个有慧根的人来主持这个庵堂,宏扬佛■佛法,让更多的众生,脱离苦海,休得正果。我这几十年,阅人无数,我认为你是我这庵堂最合适的继承人。可我看麻烦事一大堆,你想了结,怕是有点难,要有什么行为举动,切记要三思而行!我也希望你能与我谈论佛经上的疑点、难点!

我说:“师太您太高看我了,我没有师太那么高深的学问,那些深奥难懂的佛经怕也学不好!只不过师太不吝赐教,那对我是个求不之得的机会。尤其在这样安静、高雅的地方学佛经,■佛■,不仅是一种享受,也是人生最大的快乐。只不过这样的快乐,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享受!”师太见我如此伤感,也没有说什么,她懂得把不愉快的事说出来比藏在心中,对人体的健康更好。

又随便与师太聊了几句,慧心师太答应,过一阵子,如果抽得出时间,再去看我,到时她另外再讲一■经。这样我谢绝了师太留下就顿素餐的提议,告辞了。

出了山门,俯看山下,突然电闪雷鸣一击,我想起舅舅房中那幅山水画,画的就是掩映在苍松翠柏下的翠屏庵。我之所以眼熟,是因为我为我娘上坟时,逃眺过对面的这座小山,当时非常惊讶它的秀美。这真是缘分,如果在这儿出家过后半辈子,不就是能常伴在娘身边吗?

下了山,郓哥赶着棚车,我们两人随便啃了几块饼子,就着凉水,匆匆往家赶去,到家时,天已经黑了!我们出去一天,王婆不放心,正站在我家门口,伸长脖子往街的尽头望着。直到看到我们回家来,她才长吁一口气,悄悄地回家。我和郓哥也装着没有见她,在我家门口下车,塞了一块约土钱重的银子给郓哥,谢谢他帮我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