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坐都没有坐一下,水都没有喝一口的欧婉秋,来去匆匆得好像一阵掠过的疾风,看上去并没有留下什么,可是却又彻底打破了故里原本还算和谐温馨的气氛。

在上官少寒的安抚之中,钟茵茵的理智渐渐回笼,眼底的疯狂渐渐被冷静所取代。

“放我走吧。”

钟茵茵这四个字说得很轻,就好像只是在呢喃自语,但却一字不落地都入了上官少寒的耳。

“不!”

横在她腰间的手臂蓦然一紧,上官少寒竟然像个要被抢走玩具的孩子般倔强,似乎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

不知是不是被剧烈的情绪起伏累坏了,听他决然拒绝,钟茵茵没有再说话,只是偎在他强势但不失温暖的怀里,缓缓阖上双眼。

“怎么,困了么?那我抱你上楼睡会儿吧。”

也不奢求她会回应,上官少寒小心翼翼地打横抱起她,尽量不去碰到她被烫伤的手,而后一步一步地踩着楼梯去往主卧室。

直到被他放到**再盖上薄被,钟茵茵始终没有再睁开眼睛,好像真的已经昏睡过去,连鼻息都是轻轻浅浅的。

看着她那安静净素的睡颜,却忍不住联想到十年前的零星画面,想到她哭泣哀求的稚嫩脸庞,想到她独自待在阴暗空间里没吃没喝只有冰冷恐惧陪伴时的样子,心再次被凌迟般地疼痛着。

可是另一边,他又不禁想起欧婉秋在那段时间里的痛苦,如果不是看到妈妈那样折磨着自己和家人,他又怎么会迁怒到一个小女孩身上呢?

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钟茵茵有错么?没有!

同样不知情的欧婉秋有错吗?也没有!

那么错的就只能是他,所有的后果自然也都只能由他来承担。

无论如何,要是想让妈妈同意他们俩的事,必须要把钟茵茵的真实身份隐瞒下来才行,否则就算不顾华家那一层关系,单单论起钟母的身份来,他妈就绝对不会接受她的!

“宝贝儿啊,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这一句话,上官少寒竟说得是前所未有的无力,他从未曾想到过这世上会有个女人,能够让他如此不可自拔,竟要如此费尽心力。

最初对她本只有迁怒的恨意,甚至连最初占有她时,心中更多的念头仍是为了泄愤,再后来则是以为自己只是单纯地,被她年轻的身体所迷惑了,等到新鲜劲儿一过,她也就会像其他女人一样对他再没有任何价值。

可是,当他眼看着她与泽涵越走越近,甚至还决定要订婚时,他才惊觉她的价值早已经越过了“预算”!

这就是所谓命运吧,十年前她的母亲迷住了他号称无情工作狂的父亲,而如今她又迷住了自己……

“妞儿,你真是狐狸精转世的么?怎么遇上你后,我就不像我了呢?”

一动不动躺在**的她,仍然双目紧闭地状似熟睡着,上官少寒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身在国外时,某人调侃他早晚会遇到克星的话言又在耳,不想曾经的傲然不屑,却变态了如今的苦涩无奈。

俯首吻了吻她光滑细嫩的额头,上官少寒掀起薄被躺到她身边,缓缓将她娇软的身子圈进怀里。

什么身不身份对他来说都无所谓,没遇到也就罢了,既然遇到了自己真心想要拥有的女人,哪怕前路荆棘满布步步艰辛,哪怕她心中不仅没有他,甚至还恨有浓烈恨意,他都要义无反顾地继续走下去!

终有一天,她会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亦或是哪怕要继续用强,他也要把她永远留在身边!

第二天,跟钟茵茵一起吃过早餐,并安排了平时只是来打扫的佣人留下来照顾她后,上官少寒才离开故里,去往位于半山处的上官家老宅。

上官少寒回国后就赖在姐夫家里住着,后来就带着钟茵茵搬到故里,除了家族聚会之类的,几乎没怎么回过家,故而老管家看到小少爷回来立时殷勤热切地迎了上去,反倒是身为至亲的欧婉秋脸色不大好看。

“吃饭了么?午饭还要好一会儿,要不要先吃点零食水果?”

纵然心中对儿子被钟茵茵迷住的事有多不满,欧婉秋终究还是像天下所有妈妈一样,习惯性地关心着。

“已经吃过了,还有,等会儿还要忙些公司的事情,所以午饭可能也不能在家吃了。”

心里惦记着独自在故里的钟茵茵,但上官少寒也知道他妈正为什么不高兴,所以便搬出公事做借口。

“恩,当然还是公事要紧。那你上楼去吧,你爸在书房等着你呢,你们父子俩好好聊聊,可别像昨天气我那样气你爸了,知道么?”

见儿子态度软下来,不再像昨天那么说话都夹枪带棒的,欧婉秋霎时便没了脾气,苦口婆心地劝了一句。

“知道了,还是我妈妈最好了!”

看出欧婉秋是决定让出“谈判权”,上官少寒原本还有些紧绷的态度,霎时又松动不少。

说实话,虽然上官成比欧婉秋要严厉得多,但是两相比较的话,他还是更愿意跟父亲来谈这件事,免得还要时刻想着不能让妈妈知道钟茵茵母亲身份的事,谈起来难免就要畏首畏尾地不好施展。

把老妈给逗得笑逐颜开后,上官少寒方才穿过客厅,踏上复古的实木楼梯,去往父亲位于二楼的书房。

已然年近七旬的上官成,虽然还挂着上官集团董事长的名头,但实际却已经很少亲自过问公司的事情,大权主要都转交到了上官雅与上官少寒姐弟手里面。

而他这个纵横商场大半辈子的工作狂,则开始偏重于家庭生活和养生,以及陪着欧婉秋做些公益事业,巩固一下上官家的声誉。

过去的欧婉秋,对上官成报怨最多的就是他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事业上,几乎没有时间陪她和孩子。若是没有上官少寒抢华泽涵未婚妻这桩事,如今这样夫唱妇随的惬意晚年生活,对他们两人来说都可谓完美。

可是偏偏天不从人愿,总是要搞出些让他们烦心的事来,让他们不得安生。

“爸,我回来了。”

若单纯论年纪,上官少寒叫上官成一声爷爷都不为过,故而在外面无论如何狂傲,他对于这位气场强大的父亲还是颇为敬重的。

“坐吧。”

正在研习书法的上官成严肃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只是低沉地招呼了一声,便又继续埋首于尚未完成的那幅字。

上官少寒也不心急,在书案对面的金丝楠木镂花椅上落座,随手拿起本边桌上的书籍翻看着,姿态闲适得好像每天都会与父亲这样相处。

不过现实却是哪怕在十年前,他们能够单独相处的机会也屈指可数。

十年前还没有退休的上官成,虽然对这个老来子很是疼爱宠溺,但每天早出晚归能陪在他身边的时间却少之又少。而在上官少寒在国外的十年,父子俩相见的机会就更加少,即便不至于就此生疏,却总觉得隔着些什么。

上官成是实至名归的商界帝王,年青时的杀伐果决绝对说一不二,很少会将心思放在照顾家庭上,而以他的执拗脾气又懒得解释,因此才会让那时的欧婉秋,一度怀疑他在外面包养了小三儿……

正当上官少寒还陷在回忆里的时候,上官成已经收了笔,等候在旁的佣人立即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幅字去裱装起来。

上善若水,从善如流。

瞥了眼宣纸上那铁划银钩苍遒有力的八个字,上官少寒却微微蹙起眉来,对于父亲在这十年间的巨大变化,着实有些惊诧。

“尝尝,这是你华叔叔前昨天刚刚送来的洞庭碧螺春。”

若换作十年前上官成的脾气,定然已经大发雷霆,但如今却是满面淡然平和,好像根本没有亲眼见证到惟一的儿子,当众抢走其表弟未婚妻的惊人一幕,但他却又借品茶之名提点到了泽涵的父亲。

“华叔叔来过了?”

上官少寒也不躲闪或逃避,来了本就是为了解决问题,所以直接便将主题引上正轨。

“泽涵那孩子是真的很喜欢钟茵茵,你……哎,不过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我这把老骨头也管不了。可是少寒哪,钟茵茵她跟别的女孩子不同,如果你是像过去一样只是为了一时新鲜,想要玩玩而已的话,我劝你还是放手吧。”

都已经准备好要被父亲骂个狗血淋头的上官少寒,没想到听到的竟然是这样和风细雨的劝告,但是他却并没有忽略这段苦口婆心的话中另一层深意。

“爸,虽然钟茵茵算是姐收养的,但却没来过家里几次吧?怎么听您话里的意思,好像对她很了解似的?”

想到出国前自己冲动闯下的祸事,上官少寒虽未曾问过,但心中也隐约知道是父亲帮他“擦屁股”,才没让那件事闹得太大。

如果是因此让上官成对钟茵茵怀有愧疚之心,进而说出这翻话来,他倒也觉得合情合理了。

“你还记得过去给我开过车的那个钟叔叔吗?”

上官成忽然将话题跳到以前的老司机,让进门起便觉得有些异样别扭的上官少寒,愈加摸不着头脑了。

那位已经去世的钟叔叔,跟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等等,钟叔叔?难道……

“钟茵茵的生母,十年前在育英小学跳楼的钟雪岚,就是你钟叔叔的女儿。以前你年纪太小,就没有跟你讲过这件事,其实你钟叔叔当年是因为替我档了颗子弹,才会突然暴毙的。”

弥漫着碧螺春清香芬芳的书房里,上官成的声音听来却异常低沉厚重,犹如一块千斤巨石压在心头般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