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队长 但是我看见克瑞翁很忧郁的向着这边到宫前来了,我且停住现在唱着的这哀歌吧。

(克瑞翁上,跟着随从人抬着墨诺叩斯的尸首。)

克瑞翁 阿呀,我怎么办呢?我来流泪给我自己,还是给我的城邦悲叹呢?这周围包着那么密的战云,好像是过那阿刻戎河似的。我的儿子为了他的国土而死了,自己得了好名声,就是给了我愁苦。我刚才从龙的崖边找到了自杀的他,如今我这不幸的人在两手里运了回来。全家都号哭着。我是来找我的姊妹伊俄卡斯忒的,老年人来找老年人,叫她好去给洗浴,把那现今已经不在了的我的儿子摆列出来。因为凡是没有死的人都该对于死人表示尊重,以此敬礼那地下的神明。

歌队长 克瑞翁,你的姊妹出门去了,他的女儿安提戈涅也陪她母亲一起去了。

克瑞翁 哪里去了?有什么不幸么?你告诉我。

歌队长 她听说她的儿子们为了那王家的厅堂想要单枪对打哩!

克瑞翁 你说什么?我因为在照管我儿子的尸首,所以我来不及知道这个消息。

歌队长 你的姊妹已经去了好久了,克瑞翁,我想俄狄浦斯的儿子们之间的拼命的斗争也已完了吧。

克瑞翁 啊呀!我看见那里有一个预兆,有着阴沉的眼光和面色的报信人走来了,来报告这整个事件的。

(报信人乙上。)

报信人乙 啊呀呀!我有什么话可说,或是有什么事可报告呢?

克瑞翁 我们完了!你的说话开头没有什么好听的!

报信人乙 啊呀,我再叫一遍,因为我带来一个大大的坏事。

克瑞翁 在那些已经发生了的别的灾害之上么?你是说的什么呢?

报信人乙 克瑞翁,你的姊妹的儿子们已经不在阳光底下了。

克瑞翁 啊呀!你说的对于我和城邦是一个大大的灾祸。啊,俄狄浦斯的家堂,你听到这事么?[那两个儿子在同一个命运里都灭亡了!]

歌队长 是呀,它也真要落泪了,如果它有知觉。

克瑞翁 啊呀,最是苦痛的不幸呵!啊呀,我的灾难呵!啊,多么不幸的我呀!

报信人乙 是呵,若是你知道了此外的灾难。

克瑞翁 还有什么比这些更是不幸的么?

报信人乙 你的姊妹,同她的两个儿子在一起死了。

歌队长 快发出,快发出号哭来吧,用你白臂膊的两手敲在你的头上呀!

克瑞翁 啊,不幸的伊俄卡斯忒呵,你从斯芬克斯的谜语上得到了怎样的生命和婚姻的终局呀!——但是那两个儿子是怎么的完成了由于俄狄浦斯的咒诅而起的凶杀和争斗的呢?你告诉我吧。

报信人乙 在望楼前面的我们这地方的幸运,你是知道的了,因为那城墙的周围并不怎么远,使得你不能明白那一切的做的事情。

那时老年的俄狄浦斯的年青儿子在身上穿好了铜甲,出来站在两军之间,两个弟兄,也是两个将领,预备来单枪决战。波吕涅刻斯面向着阿耳戈斯,祷告说道:“啊,女王赫拉呵!我乃是你的〔仆人〕,自从我和阿德剌斯托斯的女儿结了婚,住在你的国土之后,请你准许我杀死我的兄弟,用血染了我敌对的得胜的右手。他请求一个可耻的荣冠,杀死自己的同胞。”为了他们的这么的恶运,有许多人都流出了眼泪,人们交换眼光互相看着。

但是厄忒俄克勒斯看着提金盾的帕拉斯的庙祷告道:“啊,宙斯的女儿呵,请你准许我这手里的枪得胜利,从我的把握中刺进我的兄弟的胸膛去,杀了他,那个前来毁灭我的祖国的人。”

那时火把抛了下来,正如堤耳塞尼亚的喇叭吹响了一般,这是血战的开始的信号,他们凶猛的对冲过去,好像是野猪磨了它们的凶恶的牙齿,用了充满火焰的眼睛斜睨着,冲突了起来,胡须都被白沫溅湿了。他们戳过他们的枪来,可是身子躲在圆盾后面,好使钢枪徒然的滑掉。如果是谁见到了对方把脸露在盾上,他就用枪戳过去,想要在盾边上先收拾了他。可是他们那末巧妙的将眼睛对着盾的饰钉,所以枪就变是没有用处了。许多旁观的人,为替他们的朋友害怕,比打着仗的还要更多的流着汗。

但是厄忒俄克勒斯用脚来踢开妨碍他走路的一块石头,把他的腿露出在盾外,那时波吕涅刻斯见到了这给他的一击的机会,便用枪刺去,这阿耳戈斯的枪戳穿了他的小腿,于是达那俄斯全军都大声欢呼起来。可是那受伤的人看见波吕涅刻斯在用力当中露出了肩头,便使尽力气将枪刺入他的胸前,这使得卡德摩斯的甲士们大为高兴,他的枪尖却也折断了。他既然失掉了武器,只得一步步的倒退,拿起一块岩石来,把它扔去,打折了〔敌手的〕枪干。他们的战功是一个样子,两人手里都失掉了长枪。

于是他们捏住了剑柄,打在一起,盾牌相撞,两脚交叉,凶猛的乱斗着。但是,厄忒俄克勒斯使用了忒萨利亚人的战术,在他和那地方往来时学会的。他变换了当前的格斗姿态,把左脚向着后方一退,用心保护着自己的肚腹,随后伸进右脚,把剑刺入对方的肚脐,直到了脊骨。这时候,不幸的波吕涅刻斯跌倒了,他流着血,胁肋和肚皮紧缩着,那一个呢,以为打仗完全胜利了,把刀剑扔在地上,要来剥夺他的衣甲,一心只顾这事,没有想到自己,这就把他毁灭了。因为那先倒的波吕涅刻斯还有着一口气,在他重伤跌倒的时候也还捏着他的剑,这时便尽力的刺进了厄忒俄克勒斯的心窝。

他们两个人并排的躺着,牙齿咬着泥土,胜负没有解决。

歌队长 唉,唉!俄狄浦斯呵,我为了你的灾祸悲叹!看来神是使得你的咒诅实现了。

报信人乙 现在且听那以后的灾祸吧。那两个倒下的儿子刚要离开生命,那不幸的母亲到场[同了她的女儿,用了急忙的脚步]。她看见他们所受的致命重伤的时候,她号哭道:“啊,我的儿子们,我来救你们,到得太晚了!”

于是她交互的投在她儿子们的身上,哭呀叫呀,悲叹她多少哺养的苦辛全是白费,和她同去的他们的姊妹也说道:“啊,母亲所倚靠的两个养老的人,两个亲爱的兄弟呵,你们抛下独身的我去了么!”

国王厄忒俄克勒斯从胸中呼出一口临死的气,他听见母亲的话,举起笨重的手搁在她身上,虽然发不出声音来,却从眼睛里流出眼泪,表示他对于母亲的爱情。但是波吕涅刻斯还有呼吸,看着姊妹和老年的母亲,这样说道:“母亲,我们是都完了。我可怜你,我的姊妹,和我死了的兄弟。因为我爱他,他却成为我的仇人,可是我还是爱他。啊,生我的母亲,还有你,我的同胞,请你们把我葬在祖国的土地上,给我平息城邦的怒气,那么我总还得着祖国的这么一块地面,即使我失掉了家堂。母亲,请用你的手给我闭了眼睛吧”,——他自己把她的手拿去放在眼睛上面,——“再见了,因为黑暗已经包围了我了。”

于是他们两人同时断了气,〔离开〕他们的不幸的生命,那母亲看到了这个不幸的时候,非常的伤心,她从死人身上抢过一把剑来,干下了可怕的事情,因为她把那剑刺在项颈中间,在那里躺倒死了,同了她最爱的两个儿子,用两手搂抱着他们。

大家都跳了起来,开始争论,我们说我们的君主得了胜,他们说是他们的。将领们中间也有纷争,有的说,是波吕涅刻斯先动枪的,有的说,他们都是死的,胜利都不算。

在这时候,安提戈涅便从军中跑走了。敌人都奔去拿兵器,可是卡德摩斯人幸而由于什么先见,却是带了盾停着。我们便占了先着,对于还没武装好的阿耳戈斯军队,突然攻击过去。没有人抵当得住,原野上满是逃走的人,流着被枪刺死的无数死人身上的鲜血。我们既然战胜了,有些人便在那里建起却敌的宙斯像来,有些人从阿耳戈斯的死人上面抢过盾牌来,当作战胜纪念品送往城里去。

别的人同了安提戈涅抬着那死了的人的尸首,来让亲友们哀悼。这回的争斗对于城邦一部分是非常幸运的,一部分又是非常的不幸。

(报信人乙下。)

歌队 这家堂里的不幸不单是大家耳闻,而且这里在王宫前面,可以看见三个死者的尸身,都是一同死去,进到黑暗的生涯里去了。

(众人抬着三个尸首,与安提戈涅同上。)

安提戈涅 我不曾盖上面巾,在我的披着鬈发的柔嫩的面颊上面,也不顾处女的羞涩,让眼睛底下起了红潮,展盖到脸上来,那时我奔跑着参加死人的歌舞,从我的头上抛下押发的圈子,敞开了华丽的郁金色的衣袍,在给死人们当悲哀的领路人!唉唉,阿呀!

啊,波吕涅刻斯呵,你的真是正确的名字!啊呀,忒拜呀!你的纷争并不是纷争,乃是凶杀加凶杀,使得俄狄浦斯的家堂毁灭了,因了可怕的流血,因了可痛的流血!我的家呵,我的家呵!我去找怎样的歌队,怎样的歌人流着泪,流着泪来悼叹呵,在我带来了我母亲和她的儿子三个亲人的尸体,给报复女神看了高兴的时候?她整个的毁灭了俄狄浦斯的家庭,自从那时他聪明的了解那凶野的歌女斯芬克斯的难懂的歌词,杀死了那身体。阿呀,我的父亲呵,有什么希腊人或外国人,或是别的过去生存一时的高贵的凡人,曾经担受过这么显著的灾难的苦痛呀?

可怜呀,我的悲号呵!有什么鸟呀,停在栎树或是松树的高枝上,像是一个孤独的母亲,来应和我的苦痛的哀号呵?她悲哀的悼叹,预知要过着那孤独的一生,永远的流着眼泪![我将去悲悼哪一个呀?]我将首行在谁的身上,撒下从我头上撕下来的头发当作供品呀?在我的母亲给我吃奶的两个**上面,还是放在我的兄弟的尸首的致命伤口那里呢?

阿唷唷!眼睛看不见的老父亲俄狄浦斯啊,离开你的房间,来显示你一生的祸害吧,你在自己眼睛上加上了一层黑雾,在家里挨着过你这厌倦的生涯的。——你听见么,你用你老年的脚步,有时在廊下摸索行走,有时在可怜的榻上躺着。

(俄狄浦斯上。)

俄狄浦斯 啊,女儿呵,你为什么唤了我出来,要我的瞎眼的脚凭了一根拐棍,从房内的黑暗走到阳光下来的呢?我本是躺着,听到顶可怜的哭声,唤了我出来,使我一个白头的人,像是空中不可见的形像,或是地下鬼魂,或是有翅膀的梦罢了。

安提戈涅 我要说的将是不幸的消息!父亲呵,你的儿子们已经都不看见阳光了,还有你的妻子,她是像拐棍似的帮助你瞎眼的手脚,一直那么辛勤从顺的!阿呀,父亲呀!

俄狄浦斯 阿呀,我的忧患呵!我不正该悲叹,正该叫唤么?但是这三条性命是因了什么运命,怎么的离开那阳光的呢?我的儿呵,你说来吧。

安提戈涅 我说来,并不是对你有什么非难,也没有嘲弄,只是感觉悲苦。这是你的咒诅,用了剑与火与凶残的战争重重的压倒在你的儿子们上边了!阿呀,父亲呵!

俄狄浦斯 唉,唉!

安提戈涅 你为什么这样悲叹的呢?

俄狄浦斯 为了我的儿子们呀!

安提戈涅 你真是悲苦哩,如果你看得见太阳神的四马车,再把你的眼光去看那里的死人的尸首!

俄狄浦斯 我的儿子们的灾祸,那是很明了的。但是,我的儿,我的那不幸的妻子是怎么死的呢?

安提戈涅 大家都看她走来,哭着叫喊着。她当作请愿的妇女向她儿子们请愿,**着,**着她的**。但是那母亲发见她的儿子们在厄勒克特赖城门口,在生长着苜蓿的原野上,用枪正互相死斗,好像是狮子在它们的洞里,他们的创伤上血都是冷干了,作为战神献给死神的凶杀的奠酒。她就从死人身上抓起一把黄铜打成的剑来,刺进她的肉里去,为了悲伤她的儿子,跌倒了还抱着他们。啊,父亲呵,造成这事件的神今天总算把给我们家的灾难都堆积了起来了!

歌队长 在今日里,俄狄浦斯家的许多灾难开始了。但愿他能更幸运的生活!

克瑞翁 且停止你们的悲叹吧,这是我们该来打算埋葬的时候了。俄狄浦斯,你听这几句话吧:你的儿子厄忒俄克勒斯把这国土的主权交给了我,作为你的女儿安提戈涅嫁给海蒙为妻的嫁资。

所以我现在不允许你再住在这地方,因为忒瑞西阿斯明白的说过,在你居住在这地方的时候,这城邦便永不会幸福。

你出去吧!我说这话并不是欺侮你,也不是你的仇人,实在只是怕的为了你的怨鬼的缘故,使得地方受到什么灾祸。

俄狄浦斯 啊,运命呵,你从头就把我生在哀愁和苦难里,过于生在世间的别人。在我未出母胎,来到阳光里之前,阿波罗便对拉伊俄斯预言,说还未出生的我乃是杀父的人。啊,不幸的我呀!我刚生下来的时候,那生我的父亲因为他注定要死在我的手里,以为我生来是他的仇敌,就想杀我,把我这想要吃奶的孩子打发出去,给野兽去作可怜的食料。可是我却在那时遇了救。我但愿喀泰戎沉到塔耳塔洛斯的无底深坑里去,因为它没有毁灭了我!但是运命将我给与了波吕玻斯,给那主人去服役。

不幸的我杀害了我的父亲,便上了那不幸的母亲的床榻,我生了儿子也即是我的弟兄,我毁灭了他们,因为我把我从拉伊俄斯那里得来的咒诅传给了儿子们。因为我并不会生得那么没有理性,会得去毁了我的眼睛和我的儿子们,假如没有神的谋划。

这都算了吧!这不幸的我,却怎么办呢?谁给我当向导,来引我瞎眼的脚呢?那个已死的她么?如果她活着,我知道一定行的。那末,那一对好儿子呢?可是我已经没有了。我自己还是那么年青,可以找到一个生计么?哪里行呢?克瑞翁,你为什么要这么彻底的害死我呢?因为你如果赶我出国,那就是害死了我了。

可是我决不想要用两手抱住你的膝盖,显示出我是卑怯,因为我不肯放弃我以前的高贵出身,无论是怎么的不幸。

克瑞翁 你的话说得很好,你不肯来碰我的膝盖,我也决意不允许你再居住在这地方。

那两个尸首里边,把一个搬进宫里去,那一个同了些别人来攻略祖国的城市的,波吕涅刻斯的尸首,不要埋葬,去抛在国土境外好了。对于所有卡德摩斯都这样的布告:凡有人在那尸首上去放花冠,或用泥土埋藏者,查到时将处死刑。[让他去没有人哭,没有坟墓,给鸟类作食料。]——但是你,安提戈涅,且停止了哭悼这三个死人,走进那屋里去吧。你过着那闺女生活到明天,那时海蒙的床榻等着你了。

安提戈涅 啊,父亲呵,我们不幸的人是落在怎样的苦难里了呀!我真为你悲叹,更多于为了那些死者。因为你的灾难并不是有重有轻,父亲呵,你却是生来的整个的不幸。

但是我要问你这新做的君王,你为什么欺侮我的父亲,要赶他出国?为什么对于这可怜的死尸定出法律来?

克瑞翁 这是厄忒俄克勒斯所决定的,并不是我。

安提戈涅 这没有道理,你赞成这个,也是愚蠢。

克瑞翁 怎么?去实行他的命令不是正当的么?

安提戈涅 不,如果这是错误,而且是有恶意说的。

克瑞翁 什么,把那个去给狗吃不也是正当么?

安提戈涅 不,因为你对于他的报复是不合法的。

克瑞翁 这是合法的,如果他乃是城邦的敌人,虽然他本来不是的。

安提戈涅 他不是已经把一生交给了恶运了么?

克瑞翁 在埋葬上也还得叫他受罚。

安提戈涅 他走来要他的一份土地,犯了什么错误了呢?

克瑞翁 你要知道,那家伙决不能得到埋葬。

安提戈涅 我要去葬他,即使是城邦禁止。

克瑞翁 那末你自己就将同死人并排着埋在一起。

安提戈涅 这是很有光荣的,两个亲人相并的躺着。

克瑞翁 (向着随从)抓住她,带到屋子里去吧!

安提戈涅 断乎不成!我是不肯把这死人放手的。

克瑞翁 神明所命令的,闺女,你却觉得是不对。

安提戈涅 但是他又命令,不可侮辱死人!

克瑞翁 你要知道,不允许有人去在那上边盖上湿的尘土!

安提戈涅 克瑞翁,我求你,为了他的母亲伊俄卡斯忒的缘故!

克瑞翁 这是徒劳的事,因为这事你不能办到!

安提戈涅 可是你至少允许我,给那死人去洗浴吧!

克瑞翁 这一件也是为城邦所不许可的。

安提戈涅 那末至少让我去拿纱布包好那凶残的创伤吧。

克瑞翁 无论怎么你都不能去敬礼这个死人。

安提戈涅 啊,最亲爱的,总之我要在你的嘴上亲一下!

克瑞翁 你别因了哀哭给你的结婚招来不幸呀!

安提戈涅 什么!我还要活着去和你的儿子结婚么?

克瑞翁 你必须得去结婚。你怎么逃避那床榻呢?

安提戈涅 那末,那天夜里将要在我身上找着达那俄斯的又一个女儿了!

克瑞翁 (向俄狄浦斯)你看见她怎么大胆的责难我么?

安提戈涅 (举起波吕涅刻斯的剑来)让这钢剑为证吧,我凭了它立誓!

克瑞翁 你为什么急于想免除这结婚呢?

安提戈涅 我要同了我的最不幸的父亲流亡出去。

克瑞翁 你的品性是高贵的,只是有点儿愚蠢。

安提戈涅 对,你可以进一步知道,我还要同了他去死呢。

克瑞翁 你去吧,离开这土地!你不能杀害我的儿子。

(克瑞翁下。)

俄狄浦斯 啊,女儿呵,我照样感谢你的好心,——

安提戈涅 父亲,如果我结了婚,你不是要单独的去流亡了么?

俄狄浦斯 你留着幸福的过日吧。我将去承受我的灾祸。

安提戈涅 但是,父亲,谁来侍奉瞎了眼睛的你呢?

俄狄浦斯 在运命规定的地方,我便将倒下去,躺在地上。

安提戈涅 哪里是俄狄浦斯,和那有名的谜语呢?

俄狄浦斯 都灭亡了!有一天使我幸福,有一天毁灭了我。

安提戈涅 那末我岂不是应该分担你的灾祸么?

俄狄浦斯 同了瞎眼的父亲去流亡,那对于女儿是一件羞耻。

安提戈涅 不,父亲,假如她是明白的,这却是高贵的事情。

俄狄浦斯 现在你带领我前去,让我好摸着你的母亲。

安提戈涅 这里!你用手摸去吧,那老年的最亲爱的她。

俄狄浦斯 啊,母亲呵!我的最不幸的配偶呵!

安提戈涅 她可怜的躺着,有着一切的灾难在一起了。

俄狄浦斯 还有厄忒俄克勒斯的和波吕涅刻斯的尸体,那在什么地方呢?

安提戈涅 他们俩并排摊着,都躺在你的近旁呢。

俄狄浦斯 去把我瞎眼的手放在他们不幸的脸上吧。

安提戈涅 这里!你用手去碰着你的已死的儿子吧。

俄狄浦斯 啊,一个不幸的父亲的,亲爱的不幸的死尸呵!

安提戈涅 啊,这波吕涅刻斯的对于我最是亲爱的面貌呀!

俄狄浦斯 啊,我的儿,罗克西阿斯的神示现在就要实现了。

安提戈涅 什么神示呀?你不是在这些灾难之外,有什么灾难要说吧?

俄狄浦斯 这是说,我作为一个流亡的人,将死在雅典。

安提戈涅 什么地方?阿提刻的哪一个城楼将要来接受你呢?

俄狄浦斯 神圣的科罗诺斯,那马神的家乡。现在来吧,来照顾你的这瞎眼的父亲,既然是你决心同了我出去流亡。

安提戈涅 走上你不幸的流亡道路去吧。老年的父亲呵,伸出你亲爱的手来,抓住了我,好让我像是送那船只的清风似的领了你前行。

俄狄浦斯 我的儿,你看,我在走了。不幸的人,你给我来做乡导吧。

安提戈涅 我真是,我真是最不幸的了,在忒拜的那些闺女的中间。

俄狄浦斯 我把这老年的脚放到哪里去呢?啊我的儿,你来给我做拐棍吧!

安提戈涅 这边来,这边来吧。这边,这边放下你的脚去,你只有了梦似的气力的。

俄狄浦斯 阿呀,那赶我老人出祖国去,上那最不幸的流亡之路的人呵!阿呀,我忍受了多少可怕的事呀!

安提戈涅 你忍受了什么?你忍受了什么呀?正义是并不看见恶人,也不报复人间的愚行的呵!

俄狄浦斯 我就是那人,因为解答了那闺女的难懂的谜语,得到了高声的胜利的歌。

安提戈涅 你又想到那斯芬克斯所引起的耻辱来了。那些过去得意的事情,且别再讲了。这些不幸的苦痛都等着你,父亲呵,使你去做离去祖国的逃亡者,死在什么地方。我呢,对于亲爱的女伴留下思慕的眼泪,要去离开祖国的土地,不像闺女似飘流着。

俄狄浦斯 呵,你这孝心呵!

安提戈涅 为了父亲的灾祸,光荣将加在我的头上。阿呀,你的那些侮辱,和我的那兄弟的,他的可怜的死体被抛出家门外,也没有埋葬,父亲呵,我要暗暗的去把他埋在土里,即使我会为此而死。

俄狄浦斯 你去找你同年辈的人吧。

安提戈涅 我的悲叹就尽够了。

俄狄浦斯 那末到神坛前去祈求吧,——

安提戈涅 他们对于我的灾难已经厌听了。

俄狄浦斯 总之还是往吵闹神那里去吧,那里是他的圣地,那狂女们的没有人迹的山中。

安提戈涅 什么,对他么,我以前曾经披了卡德摩斯地方的鹿皮,参加塞墨勒的舞队,在神圣的山中跳舞过的,现在要去给神们致无敬意的敬礼么?

俄狄浦斯 啊,祖国的光荣的市民呵,请看我吧!我是俄狄浦斯,他懂得了那有名的谜语,曾经是个伟大的人,独自打倒了斯芬克斯的凶杀的势力,现在他本人却是这么不名誉的可怜的被赶出国去了!可是,我为什么徒然的去这么悲叹呼号的呢?因为有死的凡人必须承受从神那里来的运命呵!

(俄狄浦斯与安提戈涅同下。)

歌队 啊,最尊严的胜利女神,请保护我一生,不要忘了给我戴上花冠。

(同下。)